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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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的人面上不敢說,背后全都把安玨當成笑話來看。 安玨官復原職回軍情處第三天就發現手下的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對,一番盤問之下知道有這種畫冊存在,當即帶兵查抄了街上的畫攤抓了一堆以賣字畫為生的人,然而不管如何嚴刑逼供,這些人都不知道畫冊從何而來。 安玨一怒之下砍了幾個人泄憤,又叫人高價把畫冊收來焚毀。 這情形,倒是和五年前蘇梨被人傳下流畫冊的情形一樣,安玨當初在馬場用這事嘲諷蘇梨,如今自己也嘗到了這滋味兒,當真是烈火灼心,苦不堪言,不用想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誰,只是安玨一時奈何不得。 這事的確是楚懷安主使的,不過他沒找人畫,所有畫冊均出自他的手。 他畫工還行,畫的時候故意丑化了安玨,加上以前無聊琢磨過拓印術,自己躲在房間里鼓搗了一陣,叫府上小廝幫忙很快便弄了幾百冊,趁夜打包沿街往各家院子丟上一本,做得干凈利落,誰也查不出來。 這事做完,楚懷安郁結了許久的心情終于松快了些,每次上朝安玨越是瞪他,他便越是愉悅,總是像花孔雀一樣在安玨面前顯擺,招得人牙癢癢,又惱又恨。 因著太后的敲打,底下的人全都收斂了許多,楚懷安仍每日在城中游蕩,去各家商鋪轉悠查訪,卻沒再像之前那樣輕易拿到錯處,那些個被扔進大理寺的人也都態度良好的認錯,甚至以后要捐兩成收益來充盈國庫。 之前見抓了人跳出來拍手稱快的人全都沒了蹤影,即便逮到一兩個,也全都裝傻充愣,只字不提那些店鋪賺的黑心錢干的缺德事。 這些人突然改了說法,不是收了好處就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住了。 太后到底護著安家,楚凌昭現在也不能跟太后的關系鬧得太僵,只能給趙寒灼半月限期,若半月之內查不出別的證據,必須放人。 這人一旦放出去,日后便抓不回來了,這個道理誰都明白,但太后手下的人的動作太快,屁股擦得太干凈,叫人找不到錯處。 楚懷安白日走街串巷的逮人,夜里照舊爬國公府的墻。 自從知道蘇湛的身份,陸嘯便尋了各種借口把蘇湛接到國公府來玩,蘇良行是文臣,但在朝中唯一傾佩的便是陸嘯,陸嘯能與蘇湛合眼緣,成天陪著蘇湛玩,蘇良行心底也是歡喜的,倒是沒有從中發現什么端倪。 蘇湛人小,雖是個鬼靈精,蘇梨受傷的事還是瞞著他的,這日夜里,楚懷安照舊買了清淡的點心帶來看蘇梨,還沒進屋就聽見小孩兒抽抽噎噎的哭泣。 抬腳進屋,果然看見蘇湛撲在蘇梨懷里,臉上掛著兩串亮晶晶的淚珠,哭得好不傷心。 養了多日,蘇梨身上的燒傷總算結痂,能勉強下床行動,但傷口還是要注意防護,免得感染發炎,蘇湛這會兒哭得鼻涕眼淚全往她身上蹭怎么能行? 楚懷安眼睛一瞇,快步上前把蘇湛拎起來,蘇湛不期然被人撅住了命運的后頸,小短腿和小胖手都胡亂的撲騰著:“哇,大壞蛋,放開我!” 楚懷安把糕點丟給蘇梨,坐到一邊把蘇湛按到自己腿上,抽出懷里的一方錦帕呼到蘇湛臉上:“把你臉上的鋼豌豆擦了,男子漢哭唧唧的像什么!” “我……我這是替娘親哭的,你懂什么!” 蘇湛扯掉錦帕氣呼呼的反駁,楚懷安眼尾一挑:“你娘親都沒哭,輪得到你替她哭么?” “……” 蘇湛說不過楚懷安,拿著那方帕子報復似的一個勁摁鼻涕,楚懷安嫌棄的在他腦門上拍了一下,卻沒把人丟開,箍在自己懷里,以免他沒個輕重再撞向蘇梨。 “今天情況怎么樣?有發現什么線索嗎?” 蘇梨閑不住的問,喉嚨被煙熏得狠了,聲音仍是一片沙啞,喝了再多了的潤喉補肺的藥,也無法恢復如初了。 身上的燒傷并未痊愈,她只穿了一件中衣,外袍松垮垮的披在肩上,頭發被火燎了大半,狗啃了似的微微炸開,遮住半邊面容,堪堪遮住下巴處那小片猙獰的傷疤。 “這些事自然有人管,好好養你的傷!” 楚懷安回答,語氣有點惱,不是生氣,而是關切,蘇梨微微垂頭沒有反駁,想了會兒又道:“我二姐……有消息了嗎?” 從她受傷又過了好些日子,不知道二姐現在是否安全,又是否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 “城外找到了被丟棄的馬車,人現在不知所蹤,不過趙寒灼派了人馬一直在城外搜尋,一旦有結果會立刻飛鴿傳書過來?!?/br> 蘇梨點頭,這事急不得,越急越容易忽略重要線索。 那天交手那人身材很魁梧,這樣的身形在遠昭國是很突兀的,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被看到,如果那人的同伙也是如此,無論到哪兒入住客棧都會讓人印象深刻,就像那日在京兆尹府外…… 思緒驟然停止,蘇梨的眼睛微微睜大:“張嶺!” “什么?”楚懷安不解。 蘇梨激動的跳下床,一把抓住楚懷安的手:“我之前在京兆尹府外的小巷子里看見過六七個乞丐模樣的人蹲守在那里,他們的身形很是高大,當時我便察覺不對,只是后來事情太多忘記了,還請侯爺暗中調查一下,看看那些人是否還在,再看看張嶺這幾日的行蹤!” 蘇喚月搬出京兆尹府以后,張月溪和魏氏前后都去鬧過事,張嶺卻一直沒有動靜,以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蘇喚月背著他搬走呢?這簡直太反常了! 想到這里,蘇梨有些待不住,恨不得自己親自到京兆尹府上查探一番,身體卻陡然騰空。 下意識的,蘇梨抓住楚懷安的衣領。 楚懷安面無表情的把她放到床上:“你說的我都知道了,老實待著養傷?!闭f完又加了一句:“以后記得穿鞋!” 話落轉身大步離開,留下蘇梨和蘇湛大眼瞪小眼呆愣在屋里。 過了一會兒,蘇湛率先回過神來,小大人似的對著蘇梨念叨:“娘親,地上很涼的,你赤腳下地對身體不好,若是爹爹在也會訓斥你的?!?/br> “……” 蘇梨哭笑不得,蘇湛又湊到她面前,緊張兮兮的跟她說悄悄話:“娘親,爹爹比他好多了,你不要被小恩小惠收買,眼光要放長遠一些?!?/br> “……” 在背后被插了刀的某侯爺在翻出國公府院墻以后打了個噴嚏,差點失手摔倒。 揉揉鼻尖,楚懷安沒急著去京兆尹府,而是抬腳去了攬月閣。 開春沒幾日,閣里的姑娘已經換上輕薄的夏裙,露出纖細雪白的胳膊拂著香風在門口攬客,楚懷安剛走到大門口,兩個姑娘便爭先恐后的撲過來。 楚懷安微微側身避開,兩個姑娘撲了個空,叫剛好路過的路人捏了一把占了便宜,姑娘跺腳罵了句死鬼又朝楚懷安涌來。 楚懷安沒理會,快步進屋,沖兩個姑娘拋了兩錠碎銀:“爺找陵兒,別跟過來了!” 聽見這話,得了賞的兩個姑娘的熱乎勁都化成了嫉妒,什么嘛,一個鄉下野丫頭而已,被侯爺開了苞而已,竟得了侯爺青睞,雖沒有高價替她贖身,卻也被包了下來,清高得跟什么似的,旁人碰都碰不得一下,也不知道祖上燒了什么高香! 兩個姑娘嘀咕著回到大門口,楚懷安已上了二樓,直奔掛著‘溫’字房牌的廂房。 推門進去,濃郁的熏香撲鼻,里面隱隱有兩分血腥味兒,楚懷安皺了皺眉,溫陵端端正正坐在桌前泡茶,聽見聲音輕輕柔柔的開口:“侯爺來了?!?/br> “受傷了?” 楚懷安走過去問,溫陵面上妝容精致,兩腮的腮紅略重,看不出傷在哪里。 “無事,只是來小日子了?!?/br> 溫陵回答,將剛泡好的茶放到楚懷安面前。 風塵之地的姑娘,老鴇有的是法子叫她們不來小日子,免得掃了客人的雅興,溫陵明顯是在撒謊,不過她不想說,楚懷安也沒有逼問,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泡茶的功夫倒是進不得很快?!敝皇潜饶硞€人還差了一些。 楚懷安在心底說,溫陵淡笑:“侯爺過獎了?!?/br> 她現在一舉一動,明顯都是受過專門調教的,漫不經心的便透出兩分媚意,楚懷安心底生出一分詭異,放下茶杯表明來意:“這幾日,京兆尹之子張嶺可來過這里?” “來過?!?/br> “可有何異常?” 楚懷安追問,溫陵托腮思索,片刻后柔聲道:“張公子似乎染上奇怪的癖好,喜歡蒙著旁人的眼睛玩?!?/br> 知道張嶺為什么要蒙著別人的眼睛,楚懷安捏碎手里的茶杯。 手染了血,溫陵嚇了一跳,連忙扯了自己的手絹綁在楚懷安手上:“侯爺怎么這樣不小心,傷了貴體奴家怎么擔待得起?” 溫陵語氣焦急,手上動作卻很輕柔,楚懷安還想再問點什么,溫陵忽的在他掌心戳了一下。 “侯爺曾許諾會救奴家脫離苦海,可萬萬要保重貴體,近日京中不安寧,侯爺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家活著也沒什么盼頭了!” 溫陵說完眼睛一眨,透亮的淚珠滾落,好一番情真意切,楚懷安猶豫片刻,將她拉進懷里,故意不正經的捏了捏她的臉:“只要你好好替爺辦事,爺自然不會忘記當初說了什么?!?/br> “侯爺放心,這幾日我一定再替侯爺留意,看那張公子有何反常之舉?!?/br> 溫陵忠心耿耿的說,楚懷安滿意的點點頭,將腰上的錢袋全都取下來給她,又說了幾句話方才提步離開。 他走了沒多久,老鴇腰臀扭胯走進來,搶過那沉甸甸的錢袋在手里顛了顛,幽幽的開口嘲諷:“侯爺對你也算是情深意切,姑娘這么騙他真的不會覺得愧疚?” “陵兒不敢!” 溫陵垂眸回答,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神色恢復平靜,老鴇冷然的白了她一眼:“量你也不敢!”說完走到墻邊擺著花瓶的地方,抓著那花瓶輕輕一擰,原本渾然一體的墻壁發出沉悶的移動聲,一個狹小的暗室出現,安無憂坐在輪椅上,被張嶺推出來。 方才楚懷安與溫陵在這屋里的一舉一動,全都被這兩個人看在眼底。 “陵兒拜見主子!” 溫陵噗通一聲跪下,額頭冒出冷汗,連艷麗的胭脂都掩不住蒼白的唇色。 安無憂坐在輪椅上,像毗臨天下的王,看著一只茍且偷生的螻蟻,那目光其實并沒有把她這樣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卻讓人覺得極危險,好像他一抬手,就能一指頭把溫陵弄死,骨rou成泥。 “主子放心,陵兒方才什么都沒有對侯爺說!” “什么都沒有說?”安無憂復述,唇角勾起饒有興致的笑:“這么說來,你好像還知道些什么?” 溫陵連忙伏身,一頭磕在地上:“主子明鑒!陵兒什么都不知道!” 她如此著急,反倒顯得欲蓋迷瘴。 安無憂神色一冷,張嶺上前一角踹在溫陵胸口,將她踹翻在地:“賤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說實話!” 張嶺憋著一肚子氣,那一腳半點沒有留情面,用了全力。 溫陵胸口劇痛,趴在地上一時沒爬起來,捂著胸口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張嶺還要再打,安無憂抬手制止,給老鴇遞了個眼色,老鴇立刻上前把溫陵扶起來,拿著帕子幫溫陵擦去嘴角的血跡。 “我說你生了副好相貌怎么就沒長點腦子呢,進了這里的人,哪怕死了魂兒也是歸咱主子管的,侯爺最是花言巧語,他說的話鬼都不信,你怎么就能信呢?” 老鴇‘好心’勸誡,溫陵痛得面色慘白,一臉悲戚:“mama說得對,是陵兒一時糊涂險些犯下大錯,請主子再給陵兒一次機會!” “這就對了!你不就是不想待在這兒嗎?只要你幫主子辦成這件事,事成以后,主子自會遂了你的心愿,讓你余生衣食無憂!” 給了幾棒子再賞顆甜棗,這事老鴇做得順手極了。 溫陵眼睫顫了顫,像是被戳中了心中所想,撲簌簌的滾出熱淚,跪下一個勁的磕頭:“只要主子能放我自由,哪怕是刀山火海,陵兒都愿為主子去闖!” 她這話帶著決絕的狠勁,極有說服力。 老鴇滿意的點點頭,試探著看向安無憂,安無憂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溫陵跪著過去,男人病態蒼白的瘦弱指尖輕輕扣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腦袋,指尖冰涼的溫度一點點從皮膚滲透進去,莫名讓溫陵覺得自己像在被一具尸體尸體觸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聽說你之前有個未婚夫,家里是開鏢局的?!?/br> “是……是!” 溫陵猶豫的回答,心里有些不安,不明白安無憂怎么突然提到這個。 “你們的感情應該很好吧,不然他搬到京中以后,也不會專程派人把你從鄉下接過來?!?/br> 安無憂問,聲音很輕柔,與他病弱的形象很相符,很容易叫人卸下戒備,對他敞開心扉。溫陵此刻卻覺得后背發涼,忍不住辯解了一句:“主子,我……我已經與他解除婚約了!” 扣在下巴處的手陡然收緊,溫陵吃痛皺眉,安無憂笑著湊近,卷著藥香的鼻息撲在她臉上:“別跟我耍什么花樣,不然,我就血洗那個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