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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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醫吼了一聲,楚懷安果斷伸手鉗住這人的下顎,把他嘴里的木渣掏出來。 那人動彈不得,身體痛得輕微的抽搐起來。 陸國公手下的,都是經歷過生死的七尺男兒,現在卻痛得涕泗橫流,可見這傷有多慘烈。 這藥差不多換了半個時辰,換完藥,那人跟死了一樣躺在床上,呼吸綿軟薄弱,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 楚懷安和高太醫也跟著出了一身汗,高太醫重重的松了口氣,坐在一邊的太師椅上起不來了。 楚懷安繞過那人徑直走到最里面,這一張床用簾子隔開,形成了一片靜謐的狹小空間,蘇梨趴在床上正安睡著,她面向墻壁,右邊臉頰靠近下巴的地方有一小片燒傷,傷處上著墨綠色的藥膏,勉強遮掩了血糊糊的傷口。 除了這一處傷口,她腿上和胳膊上也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 她是三人里面傷得最輕的。 爆炸發生以后,守在門口的那個人冒著大火,徒手把他們從地道挖了出來,到國公府的時候,那人兩只手幾乎只剩下骨頭。 陸嘯把人安置在后院,立刻稱病讓人從宮里把高太醫拎出來。 陸國公這一生什么傷痛沒受過,就算生了什么重病,他也絕對不會動用太醫。 楚懷安那日是跟著高太醫的腳后跟進門的,手里還裝模作樣的抱著一顆百年老參掩人耳目。 瞧見他,陸嘯也沒攔,徑直帶著兩人到后院,去看三個幾乎被烤熟了的人。 對養尊處優二十多年的逍遙侯來說,那是一幅極讓人震撼的場景。 烤熟了的血rou輕輕一碰就會掉落露出血糊糊的經脈和白森森的骨頭,人是黑的,血是香的,如果不是身高不一樣,楚懷安甚至辨不出躺在那里的哪一個是蘇梨。 那時蘇梨還沒有暈,意識清醒著,卻又并不是那么清醒,她沒有看見楚懷安,頂著血糊糊的腦袋不停地低語:“……庫房囤積了很多桐油,這些桐油不會是一天囤積的,可以從給安家名下所有產業供應桐油的商戶入手,他們會燒了地道,肯定是有什么東西不想被人發現,如果要轉移這些東西,一定會露出蛛絲馬跡,請趙大人加緊在城中盤查……” 她的嗓子被熏燒得發啞,說話時噴出來的氣都裹著血腥,喉嚨似乎都被火舌舔過。 那兩個人傷得重些,高太醫先給他們診療,輪到蘇梨的時候,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楚懷安看見高太醫小心翼翼的剝開她的衣服,像從她身上剝了一層皮下來,殷紅的血爭先恐后的涌出,很快在地上滴出一圈黏噠噠的血泊。 這個過程有多痛,從前面兩個人就可以看出。 蘇梨就算再能忍,這個時候也是忍不住的,她先是咬著牙無聲的流淚,后來忍不住了,便哭出聲來。 一開始只是小聲的啜泣,后來便放開了。 只是她嗓子傷著,放開了喊聲音也是低啞的,帶著血絲一般。 楚懷安站在門口聽著,腳好像在地上生了根,人也變成了雕塑,所有的事物消散,只剩下女人低啞的痛苦至極的哭喊。 他沒有上過戰場,沒有見過尸橫遍野的死亡。 他記起那日岳煙來侯府找他時對他說蘇梨這五年過得很不容易,有好幾回都差點死掉,岳煙說蘇梨被陸戟帶到塞北后,足足有兩個月沒有說話,甚至還跳過一回湖。 京都對蘇梨來說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 五年前蘇梨活不下去了,是陸戟恰好出現救了她。 她為了陸戟能活下去,自然也能為了陸戟去死。 楚懷安不知道過去五年,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蘇梨有多少次像這樣徘徊在生死邊緣。 這個女人,早就不是當初陪著他悲春傷秋,為他出謀劃策的人,他困在自己狹隘的情愛中滯步不前,她卻已經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磨出了銅皮鐵骨。 如今他只能站在繁華的虛影之中,看著她浴血為征,成為他不可企及的模樣。 楚懷安被人說了二十多年的紈绔,生平第一回 覺得這個詞真他媽窩囊至極,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思緒在此戛然而止,楚懷安在床邊坐下,拿著棉花團輕輕在蘇梨的傷處抹上清涼止痛的藥膏。 許是察覺到舒服,蘇梨緊皺的眉頭慢慢松開,鼻尖溢出一聲輕哼,似乎在鼓勵楚懷安再多抹一些。 這女人,無意識撒嬌的時候,像只慵懶的小貓。 棉花團從腿部到胳膊,最后才是臉。 臉上那處的藥膏楚懷安擦得格外細致,燒傷是所有傷里面最難治的,其他傷疤還有消除的可能,但燒傷很難消除。 蘇梨臉上的傷會落疤,疤痕約莫是小孩兒拳頭大小,從下顴骨一直到下顎,與她后背那些密布的傷痕一樣,這個疤痕會伴隨她一生,昭示著她曾經歷過怎樣的驚心動魄。 擦完藥,楚懷安沒有急著離開,他拿著藥坐在床邊一錯不錯的盯著蘇梨臉上那一小塊疤看,忽然覺得自己過去活的這二十多年都是個笑話。 那些愛而不得的孤寂苦悶,那些陰差陽錯的虧欠愧疚,在生死面前顯得一文不值。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為什么會對蘇挽月動情,為什么會喜歡那樣一個人。 他說會用自己的一生替蘇挽月彌補蘇梨,可現在他發現,他的一生一點價值都沒有,根本彌補不起! 又在屋里坐了一刻鐘,楚懷安才放下藥離開。 蘇梨是夜探昭安樓被傷的,此事不宜聲張,楚懷安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到國公府探望。 輕車熟路的從國公府翻墻出來,楚懷安抬腳離開,剛走過拐角,一個清儒的人影擋在他面前。 “阿梨可還好?”顧遠風問,手里拿著一串只咬過一口的冰糖葫蘆做掩飾,也不知道在這里蹲守了多久。 楚懷安拍拍手,撣去衣服上的灰塵,不再像之前那般與他抬杠:“在火堆里滾了一圈,沒死又能好到哪兒去?” 顧遠風沒了聲音,當初蘇梨給他敬拜師茶的時候他說過,從今以后,他為師,當傾囊相授,絕不存私。 他教她仁義禮智信,教她做人的道義與本心,卻沒教過她該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那時他想得極簡單,有他和尚書府護著,總是能替她尋覓個值得托付的好人家,護她一生無憂,不曾想她后來會過得這般顛沛流離。 “侯爺打算怎么做?”顧遠風低聲問,眼眸堅定,一如五年前找到逍遙侯府一般。楚懷安仰頭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道:“自然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如果能抓到罪魁禍首扒皮抽筋便再好不過了!” “侯爺說得極是!”顧遠風溫笑著贊同,這一番對話頗為血腥暴力,與兩人的氣質都截然不同,卻又詭異的透著股子默契和諧。 三日后,太學院院修顧遠風與國公大人陸嘯聯名上奏,去年年底邊關雪災嚴重,鎮邊將軍陸戟請求賑災的折子卻不翼而飛,并未呈到圣上面前,乃朝中有jian人作梗,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眾人汲汲自危,大理寺介入,奉旨數案并查。 昭冤使拿著昭冤令明察暗訪,一口氣查封了數家黑心商鋪,商鋪掌柜當即被抓進大理寺看押受審,查抄銀款上千兩,悉數充盈國庫,一時大快人心! 入夜,各家各戶都點上燈,散落四方交相輝映,與天上的星河別無二致。 楚凌昭站在觀景臺上看著遠方,這是先帝留給他的萬里河山,他想要將遠昭治理得國運昌盛,百姓安康,可現在蟄伏在這繁榮假象下的兇獸已隱隱有爆發之泰。 欽天監總是弄些虛假玄乎的東西,楚凌昭向來不信,可他們有一句話說得挺對的。 昭安樓是遠昭國的祥瑞之征,現在昭安樓炸了,遠昭國的安寧假象也被炸開了一個口子。 開春有些日子了,入夜后還是涼,沒一會兒夜風四起,張德連忙奉上披風,楚凌昭抬手制止,張德抱著披風候在旁邊提醒:“陛下,太后方才著人請您過去用晚膳?!?/br> “謹之這次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她是該請朕吃飯了?!背枵训驼Z,張德低下頭裝死,這種時候恨不得自己天生是個聾子。 又站了片刻,楚凌昭轉身下樓朝太后寢殿走去,張德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路過瀲辰殿的時候,楚凌昭突然停下,張德差點沒一頭撞到他身上。 瀲辰殿的宮燈很亮,依稀可以聽見里面傳出好聽的樂曲聲。 張德是個人精,小心翼翼的試探:“陛下,老奴聽說這幾日貴妃娘娘都在練曲兒,陛下要不要去小坐片刻?” “讓內務府的抬賞,以后不要練了,既然懷著身子,一切就應當以身子為重!” 楚凌昭吩咐完,毫不留戀的大步離開,張德瞧瞧楚凌昭的背影再瞧瞧瀲辰殿空蕩蕩的宮門,默默搖頭,這蘇貴妃在陛下心里怕是真的涼了。 一路來到太后寢殿,尚未走進,便聽見輕快靈動的笑聲,叫人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楚凌昭彎了眉眼,唇角染上笑意,提步進去,燈火一照,清俊的臉上便如春風拂面,絲毫沒有帝王的威嚴疏遠距離。 “臣妾拜見陛下!” 安若瀾起身優雅行禮,天氣暖和了,屋里沒再燒炭火,她卻已穿上輕薄漂亮的春裝,一根紅綢腰帶將腰肢束裹得纖細如飄搖的細柳,不盈一握,惹眼至極。 “愛妃免禮!” 楚凌昭迅速伸手扶了安若瀾一把,觸手一片冰涼,卻又因為嫩滑的肌理而格外討喜。 “愛妃的手怎么如此涼?”楚凌昭關切的問了一句,安若瀾臉上浮起紅暈,頷首嬌怯不堪:“陛下厚愛,臣妾天生手涼,不礙事的?!?/br> 安若瀾說著想收回手,楚凌昭沒放,大掌輕易地將她的手包裹在燥熱的掌心:“愛妃手涼,朕替愛妃捂著便不涼了?!?/br> 年輕的帝王專注國事時威嚴不容僭越,這樣的人一旦深情起來,哪怕只是三言兩語的關切,也會叫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安若瀾進宮以后還不曾得到帝王如此寵愛,眼底飛快閃過一絲詫異,隨即不勝嬌羞的低下頭:“謝陛下!” 兩人在這兒眉目傳情打情罵俏,太后臉上的凝重一點點消散,故意調侃:“飯菜都要涼了,瀾兒還不快與皇帝一起過來用膳,要讓哀家等到什么時候去?” “姑母別調笑瀾兒了!” 安若瀾跺了跺腳,半是羞惱半是撒嬌,拉著楚凌昭過去坐下。 御膳房的吃食向來精致豐盛,花樣見多得了也就沒什么新鮮感了,楚凌昭象征性的夾了兩筷子菜吃,莫名有點想念之前吃那頓涮鍋。 “皇帝,快多吃一些,這幾日你都餓瘦了?!碧笳f著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腹rou到楚凌昭碗里,楚凌昭瞧著那rou,臉上的笑微微收斂:“這幾日謹之攪和出來的事太多,孩兒的確有些勞累?!?/br> 飯菜還是熱的,魚湯下面的小爐子煨著,咕嚕嚕冒著蒸騰的熱氣,將楚凌昭的面容籠在蒙蒙的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太后放下筷子,涂著艷麗蔻丹的手捻著絹帕優雅的擦了擦空無一物的唇角:“謹之向來是個孩子心性,前些日子被人陷害他確實受了些委屈,皇帝讓他做昭冤使胡鬧至今也該差不多得了,再這么由著他耍性子,怕是會鬧出什么大禍來?!?/br> “母后覺得謹之是在胡鬧?” 楚凌昭夾起那塊rou吃下,軟嫩鮮香的魚rou入口即化,味道極好。太后瞧了瞧他,撲滿脂粉的臉上表情諱莫如深。 這是皇家,哪怕是骨rou血親,也終究隔著一層肚皮,看不透彼此的真心。 沉默了一會兒,太后開口反問:“皇帝此言何意?” “謹之這幾日,一共查抄了三家糧鋪,三家成衣鋪和一家胭脂鋪。這七家鋪子賣的東西都是粗制濫造,強買強賣的事情屢有發生,百姓苦不堪言,可在天子腳下,這些人為所欲為肆無忌憚也就罷了,那些被坑騙的人竟也沒有一個狀告,母后可知其中緣由為何?” 楚凌昭將這幾日知道的情況簡潔明了的說清楚,太后的眼眸微微瞇起,浮起一絲不悅。 楚凌昭恍若未覺,放下筷子,拿起碗給自己盛湯,自顧自的解答剛剛拋出來的問題。 “經過調查,這七家鋪子的掌柜,與安家,也就是母后的娘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關系,當今太后的娘家人開的店鋪,自然無人敢說一句不好!” 啪! 太后一掌拍在桌上,她惱極了,先帝薨逝以后,她做了太后,成為整個后宮最尊貴的女人,這三年她過得太過滋潤,幾乎都要忘記生氣的滋味了,現在她的親生兒子叫她想了起來。 “皇帝既然知道那些人與哀家有關系,為何不私下與哀家商量,哀家自會叫他們收斂些,皇帝如今把他們全部抓進大理寺,叫天下人如何看哀家?”太后質問,只差指著楚凌昭的鼻子罵一句不孝! 楚凌昭是正統太子繼位,這一路走得極順暢,可太后的后位卻來得并不容易,那是安家子弟用血rou之軀換來的。 安家每在戰場死一個人,她的位分就要晉一級,待她晉到后位,安家的子嗣便已凋零至此,如今她兒子繼位稱帝,她護著安家一點又有什么不可以? 與太后的憤怒相比,楚凌昭要鎮定從容許多,他嘗了一口鮮美的魚湯,悠然開口:“母后錯了,朕之所以將這么多人打入大牢,為的就是母后的名聲,那些人與母后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朕唯有這般,才能叫眾人信服,再不敢弄虛作假,僭越半步!” “呵!皇帝胸懷天下,大義滅親,哀家只是婦道人家,眼界自是狹隘上不得臺面!”太后動了怒,和楚凌昭說話都夾槍帶棒,安若瀾一直安安靜靜在旁邊聽著,這會兒見太后情緒失控,連忙開口:“姑母,陛下是為了顧全大局,您何必說這樣的氣話與他傷了母子感情?” 安若瀾說著走到太后身邊,抬手輕巧的幫她按捏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