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等太子給太后請完安,她連忙恭敬地問了聲好,她身著淡黃色如意月裙,裙擺處繡著幾朵白梨花,隨著少女的福身,那張略含嬌羞的面容,頗有種梨花初綻的嬌美。 望著她羞赧的模樣,太子點了下頭便淡淡移開了視線。 怕他說漏嘴,太后率先道:“太子找哀家何事?” 顧景淵神情微頓,似笑非笑揚起了唇,“孫兒此次前來是為……”他朝林丹慕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停頓了一下。 太后巴不得他多瞧林丹慕幾眼,道:“哀家一早便將她喊了過來,沒道理你一來,便要讓人走,你但說無妨,她御下甚嚴,不會泄露什么?!?/br> 話中滿滿的維護。其實也是在變相的表態,這個孫媳婦,她很喜歡,希望太子能因為她的看重,對她有個好印象。 顧景淵:“既然如此,孫兒便直言了,不知皇祖母考慮的怎么樣?是否同意我跟阿黎的親事?” 此話一出,整個慈寧宮一片寂靜,林丹慕也震驚地抬起了頭,甚至忘了規矩,愣愣朝太子看了過去,顧景淵卻瞥都沒瞥她一眼。 他目光坦然,唇邊微微泛著一抹笑,俊美的五官在陽光下顯得莫名有些高深莫測。 太后一張臉沉的滴水,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當著林丹慕的面突然說起這個,分明是一分面子都不給她留!“什么阿黎?也不怕壞了人名聲!誰答應你要考慮了?” 顧景淵挺直了背,眼底雖然沒有過多的情緒,嘴上卻氣死人不償命道:“皇祖母勿怪,孫兒也是情不自禁才喚了她的乳名,林姑娘品行端正,想必也不會往外傳。孫子實在等得心急,才來冒昧打擾的您,我知道您在顧忌什么,孫兒還是那句話,太子妃的位置不是旁的什么,可以隨便給人,若沒有感情,只為聯姻,真娶了進來只怕也是平白耽誤人一生?!?/br> 見他咄咄逼人,完全不給自己留余地,太后一向溫和的脾氣都忍不住有些惱火,“夠了!” 她又忍不住看了林丹慕一眼。 林丹慕臉色蒼白,身軀緊繃,這一番話對她來說不啻于當頭一棒,她只覺得剛剛升起的期待就是一場笑話,她抿著唇,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奪門而出,驕傲地維持著僅有的體面。 太后看得于心不忍,心中也暗暗后悔,明知他是個什么脾氣,還將人喊過來培養感情!這下倒好! 顧景淵眼皮都沒掀一下,淡淡道:“孫兒一向有什么說什么,若是惹惱了皇祖母,還請您多擔待,今日有外人在,不方便多說,孫兒就先退下了?!?/br> 不方便多說,你胡說八道什么!太后瞪了他好幾眼,偏偏又最疼他,最后只是擺了擺手,“趕緊走吧,看見你哀家就頭疼?!?/br> 清楚她以后斷不會隨意將人喊到慈寧宮來,顧景淵才見好就收,“那孫兒改日再來跟皇祖母商討此事?!?/br> 太后眼皮跳了一下! 誰要跟你商討了! 等他走后,太后才堪堪壓住心頭的怒火,她又拉住了林丹慕的手,言語中滿滿的歉意,“哀家本是極喜歡你,才將你喊了過來,誰料這逆子反倒說起了旁的,讓你看笑話了?!?/br> 林丹慕勉強一笑,“什么笑話不笑話的?太子情深義重,著實讓人敬佩?!迸缘脑捯膊贿m合她說,林丹慕便保持了沉默。 見她實在坐立難安,太后道:“罷了,好好的興致也被他破壞了,改日哀家再喊你過來陪哀家下棋,你今日先回去吧?!?/br> 林丹慕應了一下,再次躬身行了禮 她背脊挺直,一步步走了出去,直到上了馬車,面色依然泛白,她身邊的丫鬟瞧著心疼,忍不住小聲道:“太后娘娘也真是,明知太子心有所屬,還將您喊進宮?!?/br> 林丹慕冷冷掃了她一眼,她才訕訕閉嘴。她終究是為林丹慕心疼,甚至又想起了大姑娘的遭遇,當初若非薛貴妃一次次將大姑娘喊進宮,她又豈會陷得那么深,現在又輪到了二姑娘,宮中這些個貴人,當真是讓人…… 林丹慕自幼錦衣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受過此等委屈,回到家便忍不住落了淚,太子那些話,雖然不是沖她所說,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說什么不愿意聯姻,說白了還是瞧不上她。 林丹慕首次動心卻落個這樣的回報,一時間竟滿腹的酸意,也不知道那位名喚阿離的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林丹慕猛然一愣,莫非是……京城眾位貴女,姓名中帶有“離”音的,唯有沈黎,她小時候去找她玩時都是喊她黎meimei,她的家人不正是喚她阿黎? 林丹慕愣怔半晌,頗有種造化弄人的感覺。 以前她時常找阿黎玩,與她的關系也最為要好,后來卻為了jiejie與她斷絕了聯系,阿黎曾不止一次地找過她,都被她拒之門外,直到長大了,她才發現自己的做法有多偏激,其實午夜夢回,她不止一次地后悔過,不過是拉不下臉面與她和好。 沒想到太子竟然喜歡她。 林丹慕有貴女的矜持和驕傲,對太子本就只是略微有些好感,感情并不深,他既然心有所屬,她自然不想再摻和進去。 林丹慕難受了片刻,便振作了起來,她絕不要成為第二個jiejie。如果她已經訂了親,皇上再想賜婚,也于事無補。 怕丫鬟管不住自己的嘴,將宮里的事告訴母親,她特意敲打了一番,不許她往外泄露半個字。 晚上她便稟明了母親,說這輩子只想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愿與人爭寵,哪怕嫁給太子有母儀天下的可能她也不愿,梁氏見她態度堅決,遲疑了片刻,嘆息道:“咱們家也不是那等賣女求榮的人家,你若不愿,母親自然不會強迫你?!?/br> 林將軍一心撲在cao練士兵上,根本不管后宅的事,梁氏稟明她想盡快為小女兒定下親事時,他也不過微微一怔,“你之前不是有意讓她進宮?” 梁氏之前確實是有那個意思,在她心底,她的小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沒有一處不好,只不過是名氣比不過沈曦罷了,當年大女兒求而不得,因為抹不開面子,遠嫁揚州后,她心底便堵著一口氣,想讓二女兒嫁得比沈曦更好些。 這天下男子,比大皇子尊貴的唯有太子,太子又一表人才,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她女兒這等身份,就算給他當正妃都使得,她這才遲遲未給林丹慕定親。 狩獵時,林丹慕的表現分明是入了皇上的眼,這不,才剛沒幾日就被太后喊到了宮里,早上梁氏還暗暗欣喜著,覺得用不了多久賜婚的圣旨就會下來。 誰料她剛回來,便說了這樣一番話。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哪舍得讓另一個女兒過得不痛快,既然她不愿意嫁給太子,她這個當母親的,又豈能逼她。 梁氏道:“是慕丫頭自個不愿意入宮,圣心難測,皇上遲遲未下旨,必然也有自己的考慮,慕丫頭年齡不小了,就算現在定親,估計也沒什么影響,你若是怕惹得皇上不高興,我今日便進宮一趟,試探一下太后娘娘的意思?!?/br> “行,你看著辦吧?!?/br> * 林丹慕被喊到宮里的事,京城的眾位貴女都知曉了,一個個羨慕的眼睛都紅了,她身份不低,真入了東宮,肯定是要給太子當正妃的。 陸憐憐當然也聽說了此事,她心中難受,便跑到了阿黎這里,酸溜溜念叨,“沒想到還真是她成了太子妃?!?/br> 阿黎咦了一聲,精致的小臉上閃過一抹驚訝,“難道已經賜婚啦?” “這不是早晚的事嗎?現如今正妃有了著落,也不知道哪個成為側妃,最好來兩個狠角色,她林丹慕不是厲害嗎?可勁兒跟人斗去吧!我倒要看看,她能否笑到最后?!?/br> 見她氣呼呼的,阿黎捏了捏她的手,“好啦,不管是誰,都跟我們沒關系,我給你拿糖果吃呀?!?/br> “這個時候誰還吃的下糖果,氣都要氣死了。這么多貴女,單勛貴出身的兩只手都數不完,讓誰當不好偏偏是她!” 話雖這么說,當阿黎拿出糖果時,她卻吃的比誰都歡,“咦?這個又是紫桐新做的?真好吃!好像葡萄的味道!” 阿黎笑得眉眼彎彎,“就是添了葡萄呀,好吃就多吃點?!?/br> 陸憐憐嗯嗯點頭,“現在葡萄不是早就下去了,哪來的葡萄?” “我也不知道紫桐是怎么保存的,好像是熬成汁液,放到地窖里,不過聽她說只能保存一段時間,太久就不行了,你若感興趣我改天仔細問一下紫桐?!?/br> 陸憐憐道:“等我哪天去表姐家,直接讓她教我做吧!” “嗯嗯?!迸滤窒肫鹆值つ降氖?,阿黎又道,“我前段時間剛學會了做如意糕,你想吃的話,我做給你吃呀?!?/br> 陸憐憐眼睛一亮,連忙點頭。 她們幾個姐妹唯有阿黎有這個天賦,上次,她閑來無事跟紫桐學的桂花糕幾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陸憐憐一向愛吃甜點,身后的小尾巴頓時搖了起來,催個不停,“你快去做!” 阿黎看得好笑,眼睛也彎了起來,“你不要抱太大期望,如意糕是我剛學會的,才做了兩次,未必合你口味?!?/br> 阿黎平日里功課安排的很滿,其實空閑時間極少,前兩次做的都給沈烈送了過去,二嬸說大哥并不喜歡。想到大哥,阿黎的眼神又暗淡了下來,忍不住跟表姐道,那位神醫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時候才可以找到。 小姑娘黯然神傷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陸憐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肯定用不了多久就找到了,你不要難過啊?!?/br> 阿黎乖乖點頭,打起精神為表姐做了如意糕,她一共做了十幾塊,出鍋后,糕點熱氣騰騰的,瞧著極為可口。 陸憐憐吃了不少糖果,第四塊下肚時,便捂著肚子躺在了藤椅上,“好吃,一點都不甜膩,阿黎你若是去當廚子,肯定能做到御廚級別?!?/br> “哪有那么夸張?!卑⒗鑼⒘硗馐畞韷K拿盒子裝了起來,派人往大皇子府送了去,想拿給jiejie吃。 因為兩個府邸離的很近,沒過多久,小廝便回來了,還帶了一些吃食回來,一部分是皇上賞下來的新鮮瓜果,都是從南方快馬加鞭運來的,另外一部分是紫桐剛做好的糖果和香辣蛤蜊。 陸憐憐看得流口水,直呼又有口福啦。她吃了個痛快才走,早將來時的難過拋之腦后了。 等她走后,阿黎便讓人將糖果重新包裝了一下,這些糖果是阿黎特意讓紫桐為邱瑾楓做的。 早上邱瑾楓便派人來催了,問什么時候給他糖果,一模一樣的紫桐還沒做好,阿黎以為他之所以這么急,是府上的孩子鬧騰了,見家里有其他口味的,想著孩子應該喜歡嘗試新口味,便讓人給他送了一部分過去。 那邊果然回了話,說很好吃,就是量太少。 因為上午的不足一盒,現在紫桐既然做好了,阿黎便讓小廝送了過去,她根本沒想到這盒糖果會被太子的人劫走。 東宮內,暗衛小心翼翼將糖果呈到了桌子上,太子一雙漆黑的眼眸沉得有些深,半晌才壓下心頭的煩躁,他伸手揪開了盒子上的綢帶,掀開了蓋子,一顆顆糖果露了出來,各種顏色都有,一顆顆擠在一起,顯得極為好看。 見太子看了半天,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黃公公連忙問了一句,“太子要嘗一顆嗎?” 話音剛落卻見太子冷冷瞥了他一眼,顧景淵本就討厭吃甜食,這又是給旁人的,他會吃才怪,他眼神冷的滲人,黃公公縮著肩膀躲到了一旁,這下是徹底不敢吱聲了。 “去把那幅畫取下來?!?/br> 清楚他說的是沈姑娘送他的那幅,黃公公連忙取了下來。 * 顧景淵冷著臉出了宮,他直接來了汝陽侯府。 老夫人聽到太子殿下來了,詫異不已,連忙迎了出去,“不知太子駕到,老身有失遠迎,殿下快進來坐?!?/br> 顧景淵淡淡點頭,“老夫人不嫌孤叨擾就行?!?/br> 老夫人將他迎了進來,讓丫鬟上完茶后,便對身邊的丫鬟道:“去將老侯爺喊來?!?/br> 老侯爺在戰場上不僅瞎了一只眼,還落了一身頑疾,最近幾年一直待在院子里休養著,他嫌吵,除了逢年過節,根本不許孩子去他那兒,阿黎都已經一個月沒見他了。 顧景淵道:“不必打擾老侯爺的清修,孤此次前來是有一事想咨詢府上的三姑娘?!?/br> 老夫人微微一怔,見太子并沒有說是什么事,她只好讓身邊的丫鬟將阿黎請了過來。 丫鬟來到大房時,阿黎剛臨摹完一頁佛經,聽到丫鬟的話,她整個人都愣住了,太子來找她?阿黎不知他為何而來,一想到他那雙冷漠的雙眼,心中便莫名有些慌亂。 她最近幾日根本沒有出府,自然不會惹到他,難道是他生辰時送給他的畫,讓他心生不滿了?阿黎想不通,卻又不敢耽誤,連忙跟著丫鬟去了明德堂。 明德堂內,老夫人正跟太子說著話。 自打她進來,顧景淵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一身雪白色紋梅花衣裙,腰肢纖細,烏發垂腰,低眉走來時,身姿裊娜,步步生蓮,一舉一動皆可入畫。 阿黎走進來后,連忙沖兩人請了安,老夫人沖她招了招手,“快過來吧,太子有件事想要詢問你?!?/br> 阿黎再次拜了拜,“不知道太子殿下找小女何事?” 顧景淵扭頭看了老夫人一眼,“茲事體大,還請老夫人回避一下?!?/br> 老夫人微微一怔,下意識看了阿黎一眼,卻見她神情茫然,同樣不知何事,太子的表情太過嚴肅,老夫人心中竟有些發緊,明知于理不合,她卻說不出反抗的話。 看出她的疑慮,顧景淵道:“老夫人若不放心,可以在院子里候著,孤只是請問三姑娘兩個問題,等問完自然就走了,斷不會影響她的閨譽?!?/br> “太子殿下說笑了,老身豈是不信你,你盡管問,黎丫頭定會知無不盡?!?/br> 說完老夫人便帶著丫鬟走了出去,為了阿黎的名聲著想,自然沒有關門。 房間里僅剩三個人后,阿黎愈發緊張了起來,“不知道太子殿下想問我什么?” 太子直接讓黃公公將手里的畫拿了出來,黃公公將畫放在桌子上后,也恭敬地退了出去。 顧景淵緊盯著她的眼睛,不放過她每一個神情,“這幅畫你從哪兒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