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節
第五百八十六章 駕崩(上) 姜硯之看了一眼癱倒在地的封都,對著路丙說道,“我同惟秀現在快馬回宮,你押送封都去開封府?!?/br> 他說著,有些不忍心的說道,“叫仵作來查查那鐵爐子,看是否還有殘骸。另外,告訴白家人真相?!?/br> 雖然很殘忍,但是他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有的時候,無邊無際的等待才是絕望,只有擠出了心里的膿,傷疤才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路丙看著姜硯之溫和的點了點頭,看了痛哭的張家人一眼。 打鐵爐的溫度很高,人八成早就成了灰燼了。 大陳想來講究落葉歸根,這空空的衣冠冢,有誰受到了呢?若是能夠找到一些殘骨,捧上一把灰回去,也算是給家族最后的慰藉了。 “走了”,閔惟秀說著,若無其事的朝著封都的腳上踩了過去,封都一通嚎叫,差點沒有撅過去。 閔惟秀往后跳了一步,“不好意思,肚子太大,擋住了腳了,都沒有看到這里有東西,差點把我絆倒了。還好我雖然有身孕,但不重的?!?/br> 說完,拽了拽姜硯之,大步流星的跟著那宮人朝門外走去,解了套在馬車上的一匹馬,一個帥氣的翻身,騎了上去,然后伸手一拉,將站在地上的姜硯之拉到自己身后。 路丙抽了抽嘴角,同情的看著馱著三個人的可憐馬兒。 閔惟秀的力氣他是知曉的,封都被她踩了一腳,就算是不骨折,那也得骨裂,疼個死去活來的,個把月不得好。 這種人渣,便是被打死他都拍手叫好,只是現在問題來了。 封都不能走了,誰把他抱上馬車?村民們都恨不得一人在他身上吐口唾沫了,當然不能指望了,那剩下的,豈不是只有他了…… 那廂路丙的糾結不說,這頭閔惟秀同姜硯之快馬加鞭,飛快的進了宮。 從宮門處開始,整個氣氛便緊張了起來,巡邏的人好像比往前密集了許多,后宮各處都大門緊閉,雅雀無聲的,生怕鬧出一點響動來,犯了宮中的忌諱。 宮人引著二人直奔福寧宮,“官家已經被抬到這里來了,燒得厲害,太醫用了藥也不見好,說是說是……叫做好準備,怕是不大好了。蔡淑妃同皇后已經哭暈過去幾次了,全靠太后執掌著大局?!?/br> “太后令小的快馬加鞭的請殿下回來?!睂m人一邊走著,一邊壓低聲音說道。 官家不行了,眼前的這一位,將是新的君主,此刻不投誠,何時投誠? 姜硯之紅著眼睛沖進了官家的寢殿,雖然官家一直都不怎么待見他,父子二人之間,沒有多少情分,但到底是他的父親。 年幼之時,也曾幻想著,能夠坐在他的膝蓋上,聽他說故事;也曾幻想過,牽著父親的手,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即便一個都沒有實現,那里面躺著的那個人,也是他的父親。 “阿爹,兒子來了,太醫這是怎么回事?我走之前,都還好好的?!?/br> 屋子里滿滿當當站著的全都是人,窗戶關得緊緊的,一進門就是一股子藥味迎面而來。 官家靠著靠墊,坐在床榻上,滿臉通紅,顯然燒得厲害,看到姜硯之,眼神亮了好幾分,動了動嘴唇,到底沒有說出話來。 太后拿帕子擦了擦眼淚,“他余毒未清,卻瞞著我們。今兒個出了一身汗,又被冷風一吹,偏生蔡淑妃那個蠢貨,還給他上了十全大補湯飲,這寒熱交加,虛不受補,一下子就病倒了……” “硯之快坐過來,你阿爹一直等著你?!?/br> 姜硯之的眼眶一紅,抓住了官家的手。 官家咳了咳,那嗓子像是拉風箱一般作響。 “母后同硯之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惫偌铱攘税胩?,終于緩過氣來了,慢慢的說道。 姜硯之看了閔惟秀一眼,閔惟秀回過身來,點了點頭,率先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三個人了。 官家深吸了一口氣,“高達忠心耿耿,可掌禁軍,護你周全,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問他;韓三司使精明干練,又受你恩惠,可繼續幫你看著錢袋子。蘇中丞為人耿直,你性子冒進,不如兩位兄長沉穩,有他在可以拉住你,阿爹也能放心幾分?!?/br> “你不討士族歡心,阿爹原想著慢慢來,可如今看來,慢不了了。等你登基穩定大局之后,請元準為相,他有勇有謀,是阿爹看好的人選??芍赜每子制健抑揽子制绞浅缥酿^出身,雖然說是你二哥那派的人……” “但孔又平性子沉穩,又是儒生典范……咳咳咳……” 姜硯之擦了擦眼淚,“阿爹!” 官家又咳了咳,“先讓阿爹說。我知道你想問,那呂相公呢?武國公府呢?阿爹知道你喜歡惟秀,也看重武國公府??墒俏鋰呀泩陶栖姍?,呂家乃是他的親家,若是再執相位。同你意見相同還好,若是意見不同……你并非他們的對手?!?/br> 姜硯之愣住了,“阿爹!” 官家搖了搖頭,“防人之心不可無,硯之,你要時刻記得,這天下是姓姜的。以前你是王爺,后院只有惟秀,同武國公府十分親近便罷了,但現在他們是后族……” “帝王為何要三宮六院,原因有三,一是平衡各方勢力,二是繁衍子嗣,三才是享樂。你也讀過那么多史書了,外戚專權的事例,你看得還少?你答應阿爹,后宮絕對不能只有惟秀一人,不然的話,阿爹死不瞑目!” 官家看了看姜硯之越來越差的臉色,在心中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阿爹這樣說,并不是覺得惟秀不好,惟秀救了你,還懷有皇長孫,乃是大功臣??墒浅幹?,做皇帝的,最終都是孤家寡人啊……” “阿爹!”姜硯之猛的站起了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做皇帝是孤家寡人?我在娶惟秀之前,已經孤家寡人十幾年了。阿爹你可曾正眼瞧過我?蔡淑妃只會拿針扎我,大兄護著東陽,若不是宋嬤嬤,我說不定早就被人磋磨死了?!?/br> “我被人關進棺材里,惟秀千里走單騎救我。我掉進山崖里,惟秀硬生生的拿著狼牙棒,卡進石縫里,她的手沒有一塊好rou了,鮮血淋淋的,卻咬著牙沒有哼一句?!?/br> 第五百八十七章 駕崩(下) “阿爹,惟秀待我如此,我又如何能夠辜負于她?阿爹你的命令,請恕兒子不能答應。我姜硯之這一生,只會有閔惟秀一個,這是我心心念念十多年,才得到的結局?!?/br> “阿爹,你是你,我是我。不管是呂相公也好,還是武國公府也罷,都是不能夠左右我的。我雖然本事不大,但是在我讀大陳律第一日起,我就告訴自己,信念與原則,是做好一個官,永遠都不能遺忘的最重要的度?!?/br> “皇帝就是最大的官,所以,道理是相同的?!?/br> 姜硯之說著,感覺身后有人掐了他一把,差點兒疼得他驚呼出聲,他看了看官家漲得有些發紫的臉,語氣一軟。 “阿爹,你知道惟秀的,兒子若是敢廣納后宮,那兒子可能要在你前頭先走一步了。還有姑母,姑母哪里是好相與的,阿爹,你回想看看啊……” “不是兒子太軟弱,實在是對方太過強悍??!蕭太后厲害不厲害,遼軍厲不厲害?有一句話,兒子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們在大遼的時候,惟秀把遼國宮殿打壞了兩座,斬殺了數百人……遼人實在是受不了了,才把我們送回來的??!” 官家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meimei,妹夫,還有外甥女一家子的彪悍事跡,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我的兒啊,是阿爹誤了你??!阿爹沒有想到,你有這個命,要當皇帝??!早知道早知道……阿爹對不起你??!” 姜硯之吸了吸鼻子,“阿爹,惟秀誰都敢打,卻不會打我,因為她心中有我……阿爹,我當了那么多年孤家寡人了,不想再孤單下去了。阿爹,我會記得你說的,天下是姓姜的??墒俏医幹?,愿意去相信,相信惟秀,相信武國公府?!?/br> 太后實在是忍不住了,掐在姜硯之身上的手,松懈了下來。 “我的兒,這么些年,你回想起柴皇后,哪次不是痛徹心扉。你嘗過的痛苦,又何必讓孩子再嘗一遍?惟秀是你看著長大的,武國公你也認識了幾十年,若是他有心要反,早在十幾年前,這天下早就易主了?!碧蟮穆曇粲行┚徛?,卻十分的有力氣。 “硯之是個有主意的孩子,他說天下是姓姜的,那天下就是姓姜的?!?/br> 官家拼命的咳了起來,咳得撕心裂肺的,等緩過神來,又愣了好一會兒,才緩緩的說道,“阿爹不如你。阿爹辜負了你阿娘?!?/br> 他說著,眼睛黯淡了好幾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叫他們都進來吧?!?/br> 姜硯之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屋子里便烏泱泱的一片人了。 官家正了正色,“天下我已經交到了硯之手中了,高,韓,蘇……” 他說著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呂四位愛卿,希望你們日后能夠好好的輔佐硯之……” 四位在場的大臣,都伏地痛哭起來。 官家說著,看向了蔡淑妃,“淑妃忠烈,先前許諾,要隨朕而去。朕雖然不忍,但被她的深情感動,準她隨葬皇陵?!?/br> 蔡淑妃大驚,“官家!” 她還沒有過好日子呢,不管她怎么對待姜硯之,但是至少她明面上,對姜硯之有養育之恩,等姜硯之登基之后,那尊貴不輸劉皇后。她怎么可能會選擇殉葬呢?她根本就么有,可是官家,想要她死。 官家的眼睛卻像是利劍一般看了過來,蔡淑妃知道已經難以挽回局面,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嬪妾謝皇上隆恩?!?/br> 官家說著,又看向了閔惟秀,“惟秀,阿爹有一句話,想聽你說,這是誰家天下?” 閔惟秀一愣,若不是看他是姜硯之親爹,若不是看在他就要死了,如今已經是回光返照了。 她絕對要像親爹學習,今日就暴打皇帝一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個搶了別人的江山,就以為別人也都跟他一樣兒! 啊呸,這個江山,她閔惟秀若是想要,早就改朝換代,眾人高呼女皇陛下你最美了! 也就是他當做寶一樣,累死累活的,誰愛干誰干去唄! “大陳是姜家天下?!遍h惟秀淡淡的回答道。 官家笑了笑,終于閉上了眼睛。 一時之間,屋子里哀嚎一片。 姜硯之哭得雙眼通紅,“阿爹!” 閔惟秀拿著帕子,擦了擦眼淚,心中五味雜陳。躺在那里的,是她年幼的時候,最喜愛的舅父,也是上輩子親口定下閔家叛國罪的仇人,亦是這輩子夫君的父親。 不管怎樣,他死了。 宮中的喪鐘一聲聲的敲響……大陳朝的皇帝,將永遠的成為了歷史,不管他是明君也好,是昏君也罷,都只能夠留給后來人述說了。 呂相公跪在地上,輕輕的松了一口氣,瞥了一眼旁邊的閔惟秀。 誰說這位武國公府的人都是草包,直來直去,不會說話的? 你看看這位,便是他這樣自認老狐貍的人,都不一定在這種情況下,能做出這樣的應對。 既讓官家滿意了,又沒有受到他的轄制,成功的反擊了回去。 大陳是姜家的天下。 可有早一日,改朝換代了,大陳自然不叫大陳了,那么天下自然也不是姜家的天下的。 他想著,不由得有些羨慕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其實都是一種人啊,都是那種,不愿意被束縛的人。 不是不能,只是不愿而已。 皇權在別人眼中,千萬般重要,可是在閔惟秀心中,大約還不如街口的一個燒餅。 整個汴京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一次不是下了雪,而是到處都掛起了白燈籠,揚起了白幡。 家家戶戶的人,都把鮮艷的衣服首飾,全都收了起來,換上了素服素食。 忙著嫁娶的人,也都紛紛的改了日子,因為國喪已經到來。 當然也有覺得十分高興的人。 李明白站在院子里,看著皇宮的方向,偷偷的哼起了小曲兒。 “爹啊,我的兄弟姜硯之,他要當皇帝了,哈哈。我決定啊,把他以前經常來的那間雅室,好好搗騰一番,再推出一個黃金席面,就說都是硯之愛吃的!爹啊,我要賺大發了!” 李不白踹了他屁股一腳,“別嘚瑟,低調點,過段時日之后再整。記得給老子留一桌席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