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節
“出恭不小心摔死的?不對,你可瞧見了那屏風后頭的恭桶?不說富貴人家,就是尋常百姓,在這凍死人的下雪天,都會在家中放置恭桶。姚春拿為何要冒著風雪出去出恭?” 廖全一愣,黑黝黝的臉紅了幾分,“我家中貧寒,未用過恭桶,一時半會兒,沒有想到這一茬兒?!?/br> 姜硯之點了點頭,心中的小人兒在咆哮。 再窮家中也應該有夜壺??!莫非你家門前便是大菜園子,需要你半夜去親身澆地? 瞅你那認真勁兒,像是個斷案如神的,咋這么不靠譜! “另外,姚春拿出門的時候,應該是慌慌張張的。你們看他的鞋,他穿的是室內的軟底子鞋。這種鞋若是走到外面的雪地上去,不一會兒就會濕掉了?!?/br> 閔惟秀一瞧,還真的是,那鞋底子沾了雪,如今放在暖暖的屋子里,已經化掉了,腳底下是十分明顯的水漬。 雪履就放在門口,他卻來不及穿,可見十分的著急。 那么姚春拿到底為什么這么慌張呢? “尸體的其他部位,目前并沒有瞧見明顯的傷痕,也沒有大出血的傷口。但是他的脖子扭曲得不自然,應該是斷掉了?!?/br> 姜硯之說著,仔細的驗看著姚春拿的尸體。 廖全一聽,忙說道,“我之前去外頭查看過了,他就死在了恭房的門口,地上有明顯的滑痕,還有一個人大大的痕跡。恭房在一個角落里,去到那里有一個短短的小巷。他應該是一摔,不小心扭斷了脖子,然后死掉了?!?/br> “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能夠解釋之法。如今已經不早了,也沒有外人拜訪;姚春拿聽說了白日的事,有些不安,說是要一個人待在書房里,將其他的人都轟出去了。是他的孫女姚善,來給他送湯水的時候,發現他不在屋子里,出去尋他,才發現他不在屋子里,摔死在路上的?!?/br> “雖然院子里沒有人,但是門口卻是有小廝守著的;我都問過了,除了姚善,今天晚上,根本就沒有人來過這里。雪地上的腳印,我來的時候,姚府的人已經全都涌了進來,將姚春拿抬進了屋子里,沒有辦法分辨?!?/br> “還有鞋子上的滑痕,也因為屋子里太過暖和,早就已經化成了水,像是洗過了一樣,看不出痕跡來了?!?/br> “這一切都證明,姚春拿就是自殺的。不然的話,他總不能自己扭斷了自己的脖子吧?” 姜硯之沒有接話,朝著院子里走去。 果然如同廖全所說,在往恭房去的小巷子里,有一道長長的滑痕,雖然已經被人踩過好幾腳了,但依舊是清晰看見。再往前去,有一個無頭人的壓痕。 之說以沒有頭,那是因為,頭的那個部分,正好是小巷子的墻壁。 乍一眼看上去,的確像是姚春拿著急出恭,不慎滑倒撞到墻上,扭斷了自己的脖子。 但是他姜硯之是那種會被表象蒙蔽的人么? 不是! 姜硯之想著,抬了抬下巴,看了廖全一樣,“唉,斷案不能妄下結論,你年紀輕輕,見過的死法太少了,這種事情,是需要靠經驗的積累的!” 廖全瞪大了眼睛,他經驗少?他年紀輕輕? 三大王你一個十幾歲的,還沒有當爹的人,好意思說他? 若只論年紀,不論出身,姜硯之起碼得叫他一聲小叔叔! 你以為你在母胎里,就開始斷案了么? 但是這些話,廖全都不敢說出來,畢竟人家是三大王,形勢強,人也強! “三大王有何高見,下官洗耳恭聽!” 姜硯之摸了摸下巴,“之前早就說了,姚春拿屋子里有恭桶,不至于急吼吼地跑出來去恭房。他若是不用去恭房,又為何會跑到這里來呢?你注意到這個位置了沒有,它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優點,就是偏僻!” “路丙,你過來一下?!?/br> 路丙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命令,差點兒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是不是賤,為何就喜歡被三大王使喚,一日不使喚,他還想得慌! 他就是喜歡扮演死人,體驗三百六十五種死法…… 路丙覺得,可能跟著三大王久了,他的腦殼已經不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問題了。 “來了!”路丙歡喜的跳了過來。 姜硯之滿意的點了點頭,“你來演示一下,當一個人在雪地行走,是怎樣滑倒的?!?/br> 路丙摩拳擦掌,甩了甩手臂,然后往前走去,腳下一個打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摔了個四仰八叉! 姜硯之指了指在地上滑得很開心的路丙,“瞧見了沒有。人走在雪地上,腳下打滑,腳會快速的朝前,但是身體跟不上,這個時候,就會往后仰著摔倒。那姿勢,就像是一個烏龜被人翻過來殼了一樣?!?/br> 路丙一聽,忙站了起來,大王,不要誤傷友軍。 我這么賣力,你罵我是烏龜做什么? 姜硯之沒有感受到路丙的微妙心情,畢竟他不是閔惟秀。 “你再看看發現姚春拿尸體的地方,就明白不對之處在哪里了?!?/br> “如果人走在路上,被石頭或者繩子絆倒了,那是正好相反的情況。腳不動,而身子剎不住的往前傾,人就會撲倒在地,我管這叫狗吃屎!” 廖全的臉色都變了。 他神情復雜的看了姜硯之一眼,“照大王這么說,是有人扭斷了姚春拿的脖子,然后故意把他擺弄成了滑倒摔死的假象,來迷惑我們的?” 姜硯之點了點頭,“準確的說,應該是用來迷惑姚家人的。倘若姚善不去開封府告狀,咱們壓根兒就不會來,那么姚春拿不就順順利利的下葬了么?” 廖全皺了皺眉頭,看了看門口,“可是守門的人說,今晚上根本就沒有人進來過……” 姜硯之又搖了搖頭,抬起手來,往屋頂上指了指,“地上的腳印,因為人太多沒有辦法分辨,但是屋頂上呢?” 閔惟秀順著姜硯之的視線看了過去,雖然是晚上,但是因為雪很白,再加上姚府里燈火通明的,她能夠清楚的看到,屋頂上有著兩排明顯的腳印,一排是來的,另外一排是去的。 第五百二十七章 布谷鳥 姜硯之收回了視線,輕輕的拍了拍廖全的肩。 那一副老夫厲害吧,年輕人學著點,那副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回頭爆后浪的得意模樣,是個人都瞧得出來。 廖全此刻卻半點嘲諷之心都沒有了。 他的臉紅紅的,眼睛卻亮晶晶,“三大王,我可以一直跟著你,看你審案嗎?” 姜硯之看了他一眼,“你是叫閔惟秀還是叫路丙?” 廖全一愣,“我叫廖全?!?/br> 姜硯之翻了個白眼兒,“那不就結了。你一不是我娘子,二不是我侍衛,跟著我作甚?” 廖全臉一紅,反正他的臉黑也看不出來,他想著,聲音低了幾分,“師父,請受徒兒一拜?!?/br> 他說著,便強行的行了個大禮。 姜硯之往后跳了一步,擦,他二哥這是從哪里尋來的奇葩,竟然強行拜師!也不怕臉紅! 他瞅了瞅廖全那烏漆嘛黑的臉,得了,人家還當真不怕臉紅。 “你若光瞧我斷案,能有什么長進,自己個上手多了,不就行了,沒有案子的時候,拿著府衙里的卷宗多瞅瞅,看得多了,就知道了?!?/br> 若是你跟本大王一樣,一日遇到三四個案子,保管你也經驗豐富…… “姚春拿在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被御史參奏之后,心中不安,他同一個熟人,應該是經常秘密會面的人,約好了在老地方,也就是恭房附近的死角處相見。他聽到了暗號之后,十分的焦急,連鞋子都沒有換,就跑了出來?!?/br> “豈料在這里等著的人,不是他要見的人,也可以說,他要見的救命稻草,今日變成了催命的閻王爺。那人有功夫傍身,殺死了姚春拿之后,便從屋頂逃走了?!?/br> 閔惟秀一聽功夫二字,想了想,說道,“這人應該是專職殺人的殺手。你剛才說,門口有人守著,但是他并沒有聽到姚春拿的慘叫聲,這說明,下手之人,快,狠,準的扭斷了他的脖子,姚春拿根本就沒有時間慘叫?!?/br> “一般的人,根本就沒有這等本事?!?/br> 說起來,就連閔惟秀自己個,都不能夠保證自己扭斷一個文弱書生的脖子,有這么干凈利落。 她向來只在戰場殺敵人,要她殺手無寸鐵之人,反倒是別扭得很,不一定下得了手去。 姜硯之看了閔惟秀一眼,兩人心中都有了成算。 這擺明了,就是二皇子黨來殺人滅口了。 兇手不知道是哪里找來的,宛若大海撈針,他們一時半會的,要找到人,談何容易? 只不過,他們這么急切的殺了姚春拿,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張仲柳說的科舉舞弊案是真的,姚春拿有大問題不說,還掌握著二皇子黨的秘密,至少拔出他這棵蘿卜,能夠帶出更多的泥來。 所以,他們才急吼吼的殺掉了姚春拿。 “那個姚春拿的孫女兒,姚善呢?”姜硯之說著,瞧向了站在門口一直聽著的姚家人。 聽到自己的名字,人群中一個穿著綠色羅裙的小娘子,抽泣著走了出來。 “我便是姚善?!彼门趾鹾醯?,倒是同姚春拿有幾分相似。 “你去開封府報案,一定是覺得有人殺了你的祖父,你發現了什么?” 姚善擦了擦眼淚,“因為鳥聲?!?/br> “我這兩年,在祖父身邊學書法。經常出入祖父的書房,他好飲湯水,是以我經常燉好了送過來。也得了祖父的特許,不用通傳,便能夠進來。是以有許多別人沒有瞧見過的人,我都瞧見過?!?/br> “祖父聽得人說,蘇中丞已經上奏了官家,要徹查今年春闈,是否有舞弊之事,他作為主考官,自覺大禍臨頭,心情十分的不好,將我們全都罵了出去?!?/br> “雖然祖父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在害怕,在不安?!?/br> “祖父生得胖,有頭風之癥,我擔心他犯病,便親自煮了一些安神茶拿過來??煲叩降臅r候,我聽到了布谷鳥的叫聲。很奇怪是不是,今日是大雪天,這種時候,怎么會有布谷鳥叫呢?” “而且,每次叫起來,都是三次三次的連著叫。聽著聽著,我突然想起,我以前也聽到過一次這樣的叫聲,那次祖父一聽到這個聲音,便讓我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只不過那一次是春日,我便沒有放在心上,只覺得這鳥兒唱得有趣?!?/br> “我心中一緊,推門一瞧,祖父便已經……當時我就想,一定有人到這個院子里來了,一定是有人殺了我的祖父?!?/br> “阿爹阿娘不信,我便偷跑去了開封府告狀,祖父那么疼愛我,他不能死得不明不白的?!?/br>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布谷鳥的叫聲? 那個兇手是不是傻…… 若他不是傻,那便是這布谷鳥的叫聲,乃是他們一早約定好的暗號,還有特殊含義的暗號。 姜硯之想著,又走回了屋子里,姚春拿的尸體還在那里放著,過了這么久的時間,越發的顯得青灰了。 姜硯之走了過去,自己的看了看他的頭。 兇手扭斷他的脖子,用的力氣不小,可能手印什么的,會留在了頭皮之上,但是被頭發給擋住了。 他想著,解開了姚春拿的頭發,仔細的尋找起來。 姚春拿已經死了好一會兒了,這會兒身體上的許多之前看不到的痕跡,都慢慢的浮現了出來。 姜硯之翻著翻著,又湊過去聞了聞,陡然之間腦袋中靈光一閃,“惟秀,你過來聞聞,看你能夠聞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