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但是這些東西,保命可以,哪里比得上糧食頂餓,讓人覺得幸福。 等喝完最后一滴粥,閔惟秀覺得自己終于活過來了,瞧著門口站在的幾個已經被嚇得快要暈過的村民,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捅了捅姜硯之的胳膊。 姜硯之咳了咳,從錢袋里掏出一大塊銀子,遞給了劉老丈,“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幾日未食,實在是餓慌了。這里有些銀錢,算是我們的答謝禮,還望不要推遲?!?/br> 劉老丈原本想要推脫,但是看著那空空的竹筐,還是接了過來,不接這銀錢,今年冬天,他們就要過得緊巴巴的了。 “這位娘子若是沒吃飽,我再去煮上一鍋?” 劉老丈說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個打耳光子,叫你客氣,叫你客氣,叫你打起腫臉充胖子! 閔惟秀紅著臉擺了擺手,便是她,再吃也吃不下去了。 劉老丈松了一口氣。 “老丈,我們夫妻二人,要回京城去,不知道該往哪里走,在哪里又能夠買到馬車?” 劉老丈看了看外頭的天,“我們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哪里有馬車,便是馬都沒有見過。倒是我們村長家,有一架驢車。你們要去京城,往南邊稍微走一點兒,就到了官道。用驢車走,走個幾日,便到了,算不得遠了?!?/br> “我家大郎是讀書人,今年春天的時候,進京趕考,是我陪著他一起去的,不遠不遠……只可惜啊,沒有考上?!?/br> 劉大郎臉一紅,“阿爹,哪里有人第一次考就能夠考中的。你們是京城人啊,可見過三大王?” 姜硯之一愣,沒有想到,在這小山村里,還有一個知道他的人。 劉大郎說著,激動起來,“三大王老厲害了,我去拜訪一個在國子監念書的同鄉,一去他就送了我一本大三王洗冤錄!我雖然沒有瞧見過他真人,但是知道他定是英武不凡,聰明絕頂,一心為民之人?!?/br> “我已經想好了,一定要高中,然后去大理寺做官,以后像三大王一樣,給普通的平民百姓伸冤?!?/br> “你們可聽說了,三大王在遼國也是名聲大振,還整了好多匹戰馬回來,加起來同我們大陳原本就有的馬一樣多!老厲害了!” 姜硯之老臉一紅,唉,當著面夸多不好意思??! 劉大郎說著,眼眶一紅,竟然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姜硯之一梗,你一個大老爺們,好端端的怎么說哭就哭了呢? 劉老丈也有些尷尬,讀書是好,可就是讀了書之后,多愁善感了一些。 “小官人莫要笑話他,他一心以三大王為榜樣,得知三大王的死訊,哭了好幾日,就差去開封府送葬了?!?/br> 劉大郎一聽這送葬二字,立馬說道,“小官人若回了京城,還請代我去三大王墳前,點根香,燒點錢!祝他早登極樂!” 姜硯之僵硬在了炕上。 若不是你們當真不認識我,我以為你們是在罵我! 有當著本人的面,說要給他上香燒紙,還祝人早登極樂的嗎? 一旁的男鬼簡寧,早就捂著嘴,抱著肚子,笑得滿地打滾了。 姜硯之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等回了京,咱不也得給你上香燒紙么? 簡寧一想,好像還真是,而且三大王是假死了,而他是真死了。 “怎么回事?三大王好端端的,怎么會死了呢?” 劉大郎一驚,“你們是不是出來很久了?現在都傳遍了,說三大王同三大王妃在從大遼回來的途中,遇到了刺客,掉落懸崖……蘇中丞親自扶靈回京……可憐三大王年紀輕輕,不光連后嗣都沒有,還只能……只能建個衣冠冢,嚶嚶嚶……” 姜硯之的牙咬得嘎嘣嘎嘣響…… 蘇中丞,你怕是我二哥派來的細作吧……還養青菜呢,你就是這樣養的? 掰著手指頭一算,老頭子扶靈從邊關走到京城,然后朝廷爭論一番,公布他的死訊,死訊再傳到劉大郎的耳朵里……好家伙,這老頭子壓根兒就沒有去找他同惟秀吧! 簡直了! 還有路丙也是,不說自己個跳下來救主,竟然連找都懶得找,絕對不能把安喜嫁給他! 姜硯之同閔惟秀對視了一眼,一致決定回去了必須把蘇中丞的羊山胡子給扒光了,方才解恨! “你且放心,我會為你給三大王燒錢的?!苯幹J真的說道。 劉大郎又嚶嚶嚶的哭了起來。 …… 翌日一大早,劉桂花起身蒸了滿滿一鍋的白面饅頭,去叫客人起身,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一支金簪子下頭,壓著一張紙條兒,她跟著哥哥學過認字,一看便激動起來。 “阿爹阿娘,小官人同小官人娘子走了。小官人娘子,還留了根金簪子,給我當嫁妝添喜!” …… 壽王府中,素縞一片,白色的燈籠,在風雪之中搖晃。 蘇中丞站在門口,踮起腳左顧右盼著,好似在焦急的等待著什么,一個小廝匆匆忙忙的從門內走了出來,說道,“中丞,時辰差不多了,一會兒該起靈了?!?/br> 與此同時,一頭怯生生的小毛驢站到了開封府的大門口。 那驢車上,坐著一個穿著大花布襖子的婦人,一個穿著棉衣縮著手的小郎君,還有一個誰都看不見的鬼…… 姜硯之長出了一口氣,“緊趕慢趕的,終于趕上自己個出殯了……” 第五百零八章 蘇中丞的第一拳 小毛驢像是聽懂了一般,撅了撅蹄子,嘶鳴了一番,好似在說,“累死了累死,一拖四!一男一女一胎兒一鬼!累死了累死了!” …… 壽王府門口,蘇中丞咬了咬牙,目光堅定起來,他甩了甩袖子,“走,咱們給三大王,蓋棺定論!” 官家怏怏的坐在靈堂之上,眼前巨大的棺材,像是一只巨獸,仿佛要將他整個人給吞噬進去。 他就是這樣坐著,送走了柴皇帝,又送走了柴家一家老小,然后送走了皇后,送走了太子……到如今,輪到自己的小兒子了。 棺材里空蕩蕩的,什么都沒有,只有硯之同惟秀成親時穿過的喜服,真正的死無全尸。 與官家軟趴趴的樣子不同,臨安長公主坐得筆直的,明明沒有任何表情,可所有的人都知道,現在你敢說一句不難聽的話,她就能夠立馬跳起來,扯下墻上掛著的劍,一劍刺死你。 這是一個正處在喪女之痛里的,暴怒的母親。 蘇中丞深吸了一口氣。 小青菜雖然好,但是以前留下的黑點兒太多,作為一個辛勤的園丁,他決定,治國先治人,治人先治病。 一個人最偉大最光輝的時候,便是他剛死的時候。 蘇中丞看了看棺材,他以為需要揪自己一把,才能夠哭出來,可是不用。因為他自己也吃不準,那兩個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孩子,是不是還活著,還是說,他們其實,已經真的死了。 “時辰差不多了,起靈吧!”內侍看了看香,顫巍巍的說道。 官家擺了擺手,再等等。 蘇中丞說要搞什么悼亡文,說姜硯之年輕之時,調皮搗蛋,得罪了不少人,如今人沒有了,得把他說得好一些,才有更多的人,喜歡他。若是他能夠給幾個好評,就再好不過了…… 這孩子,一輩子,就沒有幾個人喜歡他。去大遼,都是被他這個親爹嫌棄著去的。 蘇中丞一個外人,還這么真情實意的,他如何能夠不允? 蘇中丞深吸了一口氣,嗚呼哀哉一番,然后直奔主題,“惜三大王,少聰慧,官家??淦鹱R百家書,通圣人言,孝順父母友愛兄弟……” 愛卿,不太對??!朕沒有這么夸過他??!他除了那本大陳律能倒背如流,其他的書讀起來那是要氣死夫子啊…… 通的哪門子圣人言……孝順父母友愛兄弟?孝順父母友愛兄弟會坑爹坑哥坑弟嗎?不對,他沒有弟弟…… 不過人都死了……夸張一點又何妨…… 官家鼻頭一酸,“然。硯之肖父,聰明過人,幾個兄弟之中,就屬他最重情義,孝順懂禮,是我看重之人?!?/br> 二皇子黨一聽,抽了抽嘴角,還好已經死了……同一個死人計較什么! 肖父,肖父好??! 蘇中丞又是嗚呼哀哉一番,老淚縱橫,“壽王硯之,理開封府,兼大理寺,無積案,獄中空,有青天之名,明事理有章程,朝臣百姓無不夸其賢德……” 愛卿,不太對??!前半句還在理,后半句是什么鬼?朝臣百姓什么時候夸其賢德了? 你想想他大婚之日,登門送禮的人都嚇成什么樣子了……還夸他呢,見著他像耗子見了貓似的,恨不得立馬把門關上…… 誰夸他賢德了?你找出來我看看!夸他會斷案,大公無私的倒是有的…… 不過人都死了……夸張一點又何妨…… 你瞧見史書里,個個都是賢能之人……可憐他家幺兒,才大婚不久,連個后嗣都沒有,人就沒了…… 官家鼻頭更酸了,“硯之不負賢王之名……我兒德行無虧,宛若白壁……” 二皇子黨一聽,頭低得更深了,不氣不氣,夸成花兒都沒有用,人已經死了…… 蘇中丞接著嗚呼哀哉了一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壽王出征北伐,果敢多謀,同壽王妃一道兒,同遼人大戰三百回合,連下四城,敵人無不聞風喪膽,頗有將帥風骨!” “此番出使北遼,談吐機敏,從遼人手中,奪得馬匹數萬,全數獻給雁門關將士,立下蓋世大功。實乃文武全才。遼國皇族感嘆,生子當如姜硯之!” 愛卿??!這個有點不對吧……我家小三兒什么德性,你不知道? 你夸他會斷案也就罷了,會打戰不行啊,他連武功都不會,哪里有將帥之才了? 他私自把馬全給了自己的岳父,我還沒有來得及罵他呢…… 你別以為我后宮多,讀書就少,那句分明是生子當如孫仲謀! 不過人都死了……他便是罵,人也活不過來了……夸張一些又何妨…… 官家聽著蘇中丞的哭聲,也跟著掩面而泣,“若我兒為大陳之主,何愁遼人不膽寒,不乖乖奉上燕云十六州……” 反正他也沒有幾年好活了,在他手中,燕云十六州肯定收不回來了。 老二那面相,一看就是守成之君,估計也是拿不回來了。 后人翻開史書一看,會說,要怪只怪壽王死得早啊…… 至于蕭太后的話,誰還敢揪著她的衣服領子,同她對質不成? 還別說,他家姜硯之的確很能耐啊,的確是立了蓋世奇功…… 官家想著,哭的聲音更大了一些。 二皇子黨們,低著頭,你偷看我,我偷看你。 那啥,官家當真是想要我們大王當皇帝嗎?怎么覺得儲君是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