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節
“我沒有!”兩人說著,又嚷嚷了起來。 姜硯之皺了皺眉頭,看向了一只低著頭沒有說話的伍小妹,“你是一直負責照顧伍員外的人,你且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伍小妹縮了縮脖子,抬起頭來,“有鬼!有鬼!我阿爹的肚子里有鬼,把他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吃掉了……他不是第一個,還有別的人也死了,那個鬼說,好餓好餓……” 伍大郎伍二郎瞧著她這副詭異的模樣,都嚇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小妹,小妹,你怕是中邪了吧!” 伍小妹卻是兩眼發直,不言語了。 姜硯之又看向了那個婆子,“什么鬼?她說不是第一個,還有誰死了?” 那婆子瑟瑟發抖的跪倒在地,“我是一直負責照顧老爺的人,大郎和二郎經常不在府上,是以不清楚。十日之前,老爺帶著小娘去了一趟豬簍山,回來之后就病倒了?!?/br> “經常疑神疑鬼的,說自己的肚子里有個餓死鬼。然后開始一直不停的吃東西,一開始的時候,一日吃六頓,到最后,從早上起來,就不停的吃了吐,吐了吃……雖然吃了那么多,但是人rou眼可見的消瘦了下來……” “小娘給請了郎中來瞧,又請了大仙來抓鬼,但是一點作用都沒有。我是聽小娘說的,說那天去豬簍山的人,都撞鬼了,之前已經死了三個人了,老爺是第四個……” “自打老爺死了之后,小娘便成了這幅古怪的模樣,大郎同二郎忙著爭家產,都沒有注意到她。小娘她怕啊,她也是去了豬簍山的,是不是下一個就是她呢?下一個被餓死鬼纏上的人,就是她了……” “老奴說的話,句句都屬實,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問我們廚上的,還有采買的人。因為廚子實在是來不及做,我們還去附近的富貴樓里端了酒菜回來。還有郎中,是平安堂里一個姓郭的大夫,他也是漢人,是以老爺以前也一直是他看的?!?/br> “至于那個大仙,是住在東條巷里一個姓張的神婆……你們都可以去查,絕對沒有錯的?!?/br> 姜硯之點了點頭,這嬤嬤的話十分有條理,又個個都有出處,不似作偽。 “那么,你們老爺帶著小娘子一道兒去豬簍山做什么?都有哪些人去了,你可認識?” 第四百九十二章 餓死鬼(二) “我家老爺,做的乃是絲綢生意,就是將大陳江南一代的絲綢,千里迢迢的運到大遼來賣。老爺同他的幾個弟兄們,在豬簍山造了一個別院。南地來的絲綢,都先運到別院里,然后綢緞莊的老板都去那里運貨?!?/br> “以前都是老爺自己一個人去的??勺罱蠣數耐燃卜噶?,行動不便,正在服用湯藥,大郎又不在王都,于是才帶了小娘在身邊照看?!?/br> “一起去的人,具體有哪些我不知道,不過死的那三個我知道,分別是陳員外,魯員外,以及一位姓蕭的掌柜的……老爺都讓我去送了喪儀……不過我只是個下人,沒有進靈堂去瞧,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如同老爺一樣,是餓死的?!?/br> “至于旁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那伍大郎一聽,忙補充道,“這個我知道,我阿爹有五個好兄弟,他們一起組了一個什么情義盟。因為大陳離大遼路途遙遠,路上有山匪水匪不說,時不時的還有戰事,十分的危險。若是有一趟被劫了,那就是血虧?!?/br> “這情義盟中,陳員外,魯員外,還有蕭掌柜,以及我阿爹,都是開綢緞莊的。還有一個,是開鏢局的契丹人,叫做八哥。我們幾家多有來往,阿爹有意讓我繼承家中生意,都帶我去見過的?!?/br> “我常勸我阿爹,何不直接在那些南人開的綢緞莊里拿貨,雖然利潤少一些,但是穩賺不賠,又沒有風險。千里迢迢的跑來跑去的,一點銀錢,都叫做鏢局的人給賺去了?!?/br> 原青聽了他的話,對姜硯之同閔惟秀解釋道,“伍員外就在咱們常去的夜市那條街上,開了一個兩層小樓的綢緞莊,生意十分不錯。那個八哥你們不認識,但是他開的鏢局,你們卻是知道的。那花還記得嗎?” 閔惟秀恍然大悟,這轉來轉去可真小,那花她阿爹,不就是鏢局里的鏢師么? 原來是同一家鏢局。 不用姜硯之說,閔惟秀都能夠想得出來,十天之前,在豬籠山,一定發生了什么十分駭人之事,導致去了那里的幾個人,全都變得詭異起來。 如今去到的六個人,已經死了四個了,只剩一個不停的說著有鬼的伍小妹,還有一個開鏢局的八哥。 “走,咱們先去鏢局里看看。鏢局為了方便進入,開在離城門不遠的位置,咱們走過去便是?!痹鄬ν醵剂巳缰刚?,何況是一個才因為查案打聽過的鏢局。 耶律槿瞧著姜硯之同閔惟秀自然而然的跟上了,無語的在心中說道,“喂……你們還記不記得,自己是要出城回家的??!照這個架勢,你們啥時候才能夠離開大遼啊……” 鏢局果然隔得很近,走個幾步就到了。原青不久前才來過,府上的人不敢怠慢,立馬將他帶進了后宅。 眾人一進大廳,就瞧見了一個十分詭異的場景。 一個枯瘦的老頭兒,坐在桌子邊上,在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只只的烤全羊,烤雞烤鴨,記得滿滿當當當全是rou。 老頭兒像是不會嚼一般,將rou吞了下去,又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看到門口站在的一群人,老頭兒眼珠子一動,嘴巴移了移,又低下頭去,拼命的吃了起來。 看這個樣子,從他的嘴里,是問不出任何話來了。 姜硯之看了閔惟秀一眼,閔惟秀點了點頭,立馬走了過去,對著那老者的頸脖子,就是一個手刀,老者一聲悶響,倒在了地上。 一直站在他身邊服侍著的婦人,卻是說道,“這位娘子是作甚?我們鏢局里會功夫的人不少,早就試過將他打暈了,可不出三息他又醒來了。醒來了之后,變本加厲,吃得更厲害一些?!?/br> 閔惟秀指了指地上的人,“三息早就過了,你可瞧見他起來了?” 開玩笑,本將軍的手刀,同你們的手刀能一樣嗎?你們那個叫打暈,我這個叫打到深度昏迷…… 若是再稍微用點力,那叫打斷…… “快把他用身子捆起來,什么迷香之類的,統統先點上,總之不讓他醒來,一旦醒來,就用大棒子打暈了??吹侥沁吪榇餍⒌牧嗣??情義盟的其他人都死了?!?/br> 婦人一驚,結結巴巴的說道,“這這這……來人!” …… 一場慌亂之后,那婦人才松了一口氣,叫人奉了茶盞而來。 “伍員外也死了么?”八哥的妻子說道,她看了看披麻戴孝,站在一旁的伍家三兄妹,又接著肯定道,“看來是死了?!?/br> “十日之前,我們當家的剛剛從南地回來,想著先把貨卸到豬簍山的別院里。每次他回來,都會提前給其他的四家下帖子,約定好日子一起去點貨?!?/br> “這次回來,他十分的害怕,他告訴我說,他們在豬簍山撞鬼了?!?/br> “鬼?”伍大郎驚訝的嚷嚷道! 閔惟秀看了姜硯之一眼,姜硯之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沒有錯,他經?;仡^看,老覺得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跟著他回來了一樣。他說那日在豬簍山,他們卸了貨,便聚在一起喝酒??墒呛戎戎?,就聞到了一股烤rou的味道……” “因為別院平日里是做庫房用的,又在山上,北地干燥得很,平日特別注意火燭,怎么會有人在烤rou。他們幾個人循著香味一瞧,卻發現林子里站著一個鬼……” “他們幾個人嚇得要命,跑了回去,關上了門窗,想著胡亂的睡一晚,到了白天,就好了。我們當家的說,那一個晚上,他都沒有睡著,總是看到窗外的影子,那個女人在說,好餓,好餓,吃rou,吃rou……” “翌日天一亮,他們就急吼吼的下山了,連貨都沒有拉。后來隔了一日,就聽說陳員外回家之后給嚇死了,那時候我們當家的還罵他膽子??;又過了兩日,魯員外也死了,死的時候,他是吃東西給噎死了?!?/br> “然后是蕭掌柜……當家的去了蕭掌柜家中之后,回來就變成了這幅模樣,像是八百年沒有吃過飯了一般,拼命的要吃rou,不停的吃,不停的吃,一邊吃又一邊吐……整夜整夜的不睡,這才幾日,便不成人形了?!?/br> “我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直說報應報應,旁的都沒有說。后來想說,卻是停不下來了?!?/br> 第四百九十三章 餓死鬼(三) 報應? 以閔惟秀看姜硯之破案無數的經驗來看,這五個人絕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所以被鬼找上門了??! 姜硯之端起茶盞,吹開了茶葉,輕輕的抿了一口,又將茶盞放在了一旁的小桌子上。 “我們初一進門,夫人說的便是漢話,聽上去有些南地口音。行為舉止,自有一番章法,敢問可是大陳江南大族出身?” 聽姜硯之這么一提,閔惟秀朝著那夫人看去,只見她妝容精致,體態風流,一笑一顰給人頗為熟悉之感,走路說話的姿態,不像是世家大族出身,反倒像是青樓里被老鴇調教過的花娘。 那夫人一聽,苦笑道,“叫什么夫人。叫我殷紅便是。大官人眼睛利,我確是江南女子。但不是什么名門閨秀,不過是討生活的花娘罷了。在我年幼之時,同爹娘走失了,被人拐賣去了青樓?!?/br> “因為有一把好嗓子,倒是做了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后來年歲稍大,便被嬤嬤趁著價錢還好,賣給了我們當家的,遠道來了大遼?!?/br> 閔惟秀一愣,好熟悉的一套說辭。 當初那花她阿爹,說起那花她阿娘,也是這樣說的,說她是江南唱小曲兒的。 難不成這走鏢的,連尋媳婦兒的眼光,都是一樣的? 姜硯之微微欠了欠身,“殷娘子爽利,我也就實話實說了。他們情義盟,運的貨物,當真只是布匹而已么?” “我同我家娘子,前不久才剛逛過夜市,也去過伍員外家的綢緞莊。雖然在普通人看來,都是上好的料子。但在富貴人家看來,不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罷了?!?/br> “南地人十分的擅長做生意,有不少大的綢緞莊,早就在遼陳兩國邊界,甚至是王都開了綢緞莊。情義盟千里迢迢的去江南拿來一些中等貨色,利潤遠遠小于沿途要冒的風險?!?/br> “這不是正常生意人的做法。再則,伍大郎乃是長子,他日后是要繼承家中產業的,可是去豬簍山點貨,伍員外卻從來都沒有帶他去過,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這份生意里頭,有什么伍員外現在還不想要他涉及的秘密?!?/br> “再則,他們專門在豬簍山建了一個別院來放置貨物,也十分的不合常理。因為豬簍山離王都有一段距離,庫房放在那里,每次都要重新搬運不說,還得雇人看守……而且,倉庫在山上,馬車上下山都十分的不便利……” “殷娘子你自己也說了,那是山林,很容易變引發山火,若是一場火下來,豈不是貨物全都燒光了?簡直就是多此一舉?!?/br> 姜硯之說著,看向了一直低著頭的伍小妹,“我瞧著伍家小妹,說話走路的樣子,也同你大同小異。她年紀輕輕,家中富?!雭硭赣H的身份,同你的身份相差無幾。再則,還有那花的母親……” 殷娘子手一抖,手中的茶盞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看了伍小妹一眼,嘴唇動了動,“大官人,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我是什么身份,我們當家的又是什么身份,我哪里管得了他的事情?!?/br> “我只說我知曉的事情。我還有伍小妹的母親,以及那花的母親,在來大遼之前,便是相識的。我們都在江南一家名叫怡紅院的青樓里待過。伍小妹的母親最年長,我們都叫她燕jiejie。燕jiejie以前是樓里的紅牌姑娘。后來嫁給了伍員外,便同他一道去了遼國?!?/br> “旁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燕jiejie每年都要回去一趟。我同那花她娘,都是燕jiejie帶來大遼的?!?/br> “我也猜測過,燕jiejie他們是不是在做皮rou生意。但是我們這些苦命人,待在江南,也是做窮人妻商人妾,換了大遼,又有什么不同?這也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弱女子,能夠過問的?!?/br> “后來,有一次走鏢,遇到了劫匪,鏢隊損失慘重,燕jiejie也沒有回來?!?/br> …… 殷娘子說完,屋子里寂靜了好一會兒。 原青雙眼放光的看著姜硯之,三大王不虧是三大王,竟然從寥寥幾句供詞之中,便看出來了情義盟暗地里還有別的勾當。 表面上做的是絲綢的買賣,實際上做的是人的買賣…… 伍大郎回過神來,喃喃自語道:“難怪阿爹從來不肯讓我跟著鏢隊去南地……難怪我家金銀滿倉,我去做買賣,累了個半死,也不及阿爹賺的九牛一毛,我還以為姜還是老的辣,原來是他們另有別的生意!” 伍二郎一聽到金銀滿倉,立馬跳了起來,“好家伙!阿娘原來是假仁假義,我去了一趟青樓,她便攛掇著我阿爹,將我趕出了家門,結果到頭來,自己才是青樓里的老鴇……” 他的話音剛落,就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伍二郎一低頭,瞧見了滿眼怒火的伍小妹站在他的面前,扇他的手還沒有縮回去,“不許你羞辱我阿娘!我阿娘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她的眼睛漲得通紅的,好似就要鼓出來了一般,那模樣十分的駭人! 伍二郎捂著臉,怒道,“你中邪了吧,連自己的親哥哥都打!” 姜硯之將茶盞一擱,挑了挑眉,“伍小妹,你不接著裝神弄鬼了么?他們去豬簍山,根本就沒有遇到什么鬼,都是你故意嚇唬他們,為的就是給你阿娘報仇吧?你阿娘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伍小妹身子一僵,朝著姜硯之看了過去。 “你是怎么知道這么多的?你明明……明明只聽了我們說幾句話而已……你甚至不是大遼的人?!?/br> 姜硯之無奈的嘆了口氣,唉,沒有辦法,天生就是這么聰慧,慧眼如炬,本大王也很苦惱??! 他說著,對著耶律槿挑了挑眉! 耶律槿一瞧,簡直要炸裂了,你丫的就裝,接著裝,也不怕陰溝里翻了船! 姜硯之笑了笑,認真的說道,“很簡單。你有幾個破綻。第一,你恨自己的父親;你的兩個哥哥,在街上打得頭破血流的,父親的尸體被掀翻在地。當時你站在一旁,根本就沒有過來看你爹一眼。是你二哥要報官,你才過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