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這馬場的獵物,分為兩種人,一種是心甘情愿自己來的,一種是簽了賣身死契的。大多數人,都同我一樣,是被人牙子賣過來的……” 姜硯之搖了搖頭,“按我大陳律,并無死契之說,更加沒有家奴。雖然有些人,一家幾代都在同一家里做工,但是并不能夠簽死契。私自蓄奴,為罪?!?/br> 那人哭了起來,“我們都沒有讀過書,哪里知道什么大陳律,什么都不知道,就蓋了手印兒,跑也不敢跑??滓欢吩局皇莵碜鲩L工的,但是他打過仗,身手不錯。家中又頗為需要銀錢。相交一下,發現這馬場還有獵人的門道,便主動的要來當獵物?!?/br> “通常情況下,也不是所有的客人都那么殘暴……一開始的時候,只是會受一點輕傷??墒菨u漸的,來的人多了,總有那么幾個下狠手的人……便開始有人重傷了?!?/br> 孔一斗是個好人,他不但幫我們躲起來,還教給我們逃跑的方法。后來傷殘的人越來越多,他便不看不下去了,想要報官,讓官府把我們都解救出去??墒?,可是這馬場的東家張員外,乃是二殿下的岳父,他們既然敢開,就不怕人去告啊……” “孔一斗說,他說他以前是曹將軍的手下,也勉強算是有門路的,曹將軍說不定會幫助他……” “那一天,是孔一斗的最后一場,也是也是奪命箭來的第一場,孔一斗那天十分的失常,死在了奪命箭下……三大王,我們雖然是人,但是過的,都不是人過的日子??!” 姜硯之嫌惡的看向了曹三郎,他能夠想得到,孔一斗那次為何見了奪命箭會失常,他在曹將軍麾下作戰,不可能不認識曹將軍的親兒子曹三郎,他一見,怕是整個人都絕望了。 “來人啊,將這些人,全部抓起來,送到開封府去,讓開封府尹審吧!”他說著,牽了閔惟秀的手,轉身就要走。 那些來馬場玩兒的人,此刻已經清醒了過來,一個個著急的喊道,“三大王,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沒有殺人啊,我們就是聽說這里有這么一個好玩的地方……我們真的……” “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們拿起箭射人時,那興奮的表情可不是這么說的。聽人說?你們聽誰說的,我們怎么都沒有聽到?”閔惟秀嘲諷的看了看眼前這一群人。 能夠來玩這種獵殺游戲的人,能是什么無辜的人? “開封府的青天老爺,一定會為我們洗刷冤屈的,你們放心,我做的是正經生意,哪里死過人了,凈是他們胡編亂造,污蔑于我,不知道有何居心……幾個下賤人說的話,如何能夠當真?” 姜硯之實在是忍不住了,回過頭來,看向了正在大放厥詞的張員外,“那我且等著看,開封府的青天大老爺,是如何為你洗刷冤屈的。帶走!更何況,像你這樣的人,才猶如陰溝里的老鼠,是最下賤的人?!?/br> “你是不是想著,你女兒在二皇子府上做侍妾,二皇子是開封府尹,就會放你一馬?那你就錯了,我家二哥,最是大義滅親,是一個最正直不過的人!不信的話,去打聽一下江南官場,楊側妃父親的事,便知曉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使遼 “你殺了那么多人,回來之后,不會手抖,不會想要繼續殺人么?” “開封府的歌姬唱得再動聽,也不及金戈鐵馬,人的嘶吼聲來得動聽。殺第一個人的時候,我的手抖了一天,整整一個月,聞到rou香都要吐出來??墒呛髞須⒌枚嗔?,便麻木了,殺人同殺雞宰羊并沒有什么區別?!?/br> “閔惟秀,你也是殺過人的人,你就不會每日噩夢連連,醒來之后便想殺人?不會瞧著那些人談論著吃喝拉撒,詩文天氣,恍如隔世?” “你就不會覺得,殺個把人,又值當什么呢?若是上了戰場,這些人,比馬匹都不如?!?/br> “至少馬兒是稀罕物,人呢?宛若螻蟻。每一次從戰場回來,我這種想要撕裂一切的感覺,就越發的明顯。閔惟秀,你敢說,你就沒有這樣的時候么?” 姜硯之說完,沒有等到張員外的回應,站在那里的曹三郎,卻是盯著閔惟秀,一字一句的說了一通。 “人為什么是人,而不是禽獸呢?因為人,能夠控制自己,而禽獸不能?!?/br> 閔惟秀翻了個白眼兒,說這么多,浪費她吃瓜的功夫!她甩了甩袖子,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留下了一臉懵的曹三郎。 這種敗類,真是讓武將蒙羞。 原本大陳的武將就地位低下了,他還整這么一出,那些文官還不猶如禿鷲見了腐rou,一通啃咬。 走出馬場門外,閔惟秀一眼就瞧見了跪在地上的江桂花,以及她身后端端正正跪著的幾個孩子,“箭頭兄在不在?” 姜硯之輕微的搖了搖頭,小聲說道,“已經升天了?!?/br> 江桂花一見姜硯之,立馬哭道,“多謝三大王,我聽人說,已經抓到殺我家那口子的兇手對不對?” “對,孔一斗并非是賭錢輸了之后,撞墻死的,而是被曹三郎用箭射死的。你這么多年,所說的話,都是真的??滓欢凡皇桥撤?,他是一個好人,他在里頭,還幫助了其他的人?!?/br> 江桂花一聽,捶胸頓足的哭了起來,又對著姜硯之行了一個大禮,“兒啊,你們都聽到了嗎?三大王都說了,你們阿爹是好人??!” 閔惟秀眼眶一紅,她雖然自詡娘心似鐵,殺人如麻,乃是個大惡人,但實在是瞧不得這樣的場面,聽了鼻頭發酸。她管這個叫做,鐵娘柔情。 她想著,走了過去,扶了那江桂花一把,悄悄的往她手中塞了兩錠銀。雖然不多,但是至少,也能夠讓她松快一些時日了。 江桂花一愣,欲要出聲,閔惟秀對著她眨了眨眼睛,然后飛奔到姜硯之身邊,兩人翻身上了自己的馬,快速的離去了。 一對侍衛押了一群人,按照姜硯之的要求,大張旗鼓的朝著開封府走去,可以預見,不日城中將要掀起一場怎樣的血雨腥風。 …… 而整了這一出的閔惟秀同姜硯之,又坐回了馬車里。 安喜端出了準備好的瓜果點心,歡快的哼著小曲兒,“小娘小娘,出了開封府了?!?/br> 閔惟秀往外一瞧,依舊是樹枝丫大石頭,有什么好看的,拿起了一片瓜,啃了起來。 “唉,可惜老夫不在開封府中,不然的話,絕對將那些人家一鍋給端了,簡直是令人發指!”蘇中丞啃了一嘴瓜,慷慨激昂的說道,連白胡子上粘了一顆籽兒都不知道。 姜硯之好笑的看著他,“我猜那曹三郎肯定不舉!” 蘇中丞一口瓜差點沒有噴出來,“你還能看出誰舉誰不舉?” “不然能夠這么變態?” 蘇中丞收回了崇拜的目光。 閔惟秀無語的看著嘰嘰喳喳的一老一小,又拿起了一片瓜,“嘿嘿,二皇子這是什么命啊,怎么身邊一個個的人,都這么坑呢?今兒個這事,他八成是不知道的,因為弊端遠遠大于利益,一旦別揭發出來,便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嘖嘖……” 以前太子身邊的人也坑,但是沒有這么坑??!人家起碼還顧及著禮義廉恥,這個實在是,無知者無畏??! 她幾乎能夠想象,二皇子知道自己被坑了之后那欲生欲死的小表情……想想就覺得活該! …… 馬車一路朝著大遼行駛而去,這一路上,蘇中丞已經有一開始躍躍欲試的想要跟著一道兒去看審案,到最后一聽有案子,就伸著懶腰打著呵欠說,“唉,日頭太大,不去不去?!?/br> 然后同武國公一道兒,尋了一棵樹蔭,一塊布一鋪,開始啃瓜睡覺了。 不知不覺,眼看著遼國的王都就在眼前了。 閔惟秀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安喜安喜,你會不會給我插太多金簪了?” 安喜端著銅鏡,“怎么會!小娘,你不是說要威風八面,嚇死遼人么?為了這,我連那對大金鐲子都帶來了,保證無人能敵……” 啥玩意,閔惟秀看了看一旁的那對閃瞎狗眼,宛若馬鞍的大金鐲子,再一次深深的為送禮的人的品味,感到憂心。 莫非那家的小娘子,也同她一樣,力大無窮?戴尋常的金銀玉鐲子,都跟掛了一根絲帶一樣! 所以特意打了這么一對鐲子,當負重用! “我覺得,這個像是在金餅子里摳了一個洞!”閔惟秀戴在手上,一轉身,對著姜硯之說道。 姜硯之趕忙捂住了嘴,眼淚汪汪的看著閔惟秀,指了指自己的腿。 閔惟秀低頭一看,那大金鐲子壓到他的腿了,“嘿嘿,不好意思??!壓折了沒有?” 姜硯之聽著馬車外遼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忍痛搖了搖頭,唉,折是沒有折,但是絕對青紫了一大片??! 娘子啊,你這戴的哪里是鐲子啊,是兇器??! 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這馬車里坐著的,就是哪個坑害我兄長的壽王妃么?” 閔惟秀一聽,眼睛一亮,坐了這么久馬車,她當真是骨頭都生銹了,這不想瞌睡就來枕頭,來了一個找打的。 她想著,撩起馬車簾子,輕輕一躍,跳了下去。 拉著車的馬松了一口氣,艾瑪,輕了好多。 只見眼前站著四個衣著華貴的年輕人,站在正中央的,是黑著一張臉的北院大王耶律槿,說話的那個,穿著一身芙蓉粉的裙衫,梳著小辮兒,一副拽上天的模樣! 比拽?我閔惟秀打從娘胎起就沒有輸過! 第四百五十四章 比拽 “你就是壽王妃?生得也不過如此嘛!腰那么細,一看就不好生養!”那小娘子見閔惟秀跳下來了,又忍不住說道。 閔惟秀抬了抬下巴,一副眾人皆狗屁的模樣,將一只手硬搭在了那小娘子手上,“走罷!” 那耶律槿的meimei來不及發火,什么叫走罷?你把我當婢女使喚嗎? 只覺得一條殘影閃過,一只手就到了胸前,她正準備大叫yin賊!卻發現那哪里是手,那怕是一座山吧! 還來不及多想,整個人已經被壓趴在了地上,摔了一個狗吃屎! 周圍看熱鬧的遼人,都忍不住喧嘩起來,一個個的憤怒的看向了閔惟秀。 閔惟秀半點不懼,“郡主怎生行如此大禮?我只是瞧見你手上落了一片葉子,幫你拂去。我這個人,從小體弱,母親一直十分嚴格的要求我,衣服便是有半點褶子,也忍不住出手……不過是舉手之勞,快快請起!” 耶律小郡主一抬頭,差點兒沒有閃瞎自己的狗眼!擦!都說大陳人富,她還嗤之以鼻,今日一瞧,果真富有! 她哥哥那個敗家玩意兒甩金葉子算什么?這大陳的王妃簡直是穿的金盔甲??!難怪那么重! “你!”耶律小郡主被金子晃了眼,一時之間有些語塞。 慢悠悠的下了馬車的姜硯之,差點兒沒有笑死。 娘子啊,你還體弱??!那世上就沒有體強的小娘子了! “三大王,王妃,大陳的各位來使,還請先去歇息吧,一切都準備好了?!币砷鹊闪俗约旱拿米右谎?,黑著臉說道。 姜硯之笑了笑,“耶律兄別來無恙啊,王監軍臨死之前,還念叨著你呢,說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西出陽關有情人?!?/br>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的人又議論紛紛起來。 遼人草原做派,不似大陳人臉面,將太子被俘之事,捂得嚴嚴實實的,耶律槿被抓一事,雖然不是所有人都知曉,但他同王監軍的風流韻事,托身邊人的福,那是整個王都,人盡皆知。 耶律槿的臉更黑了,咬牙切齒道,“這是大遼!” 姜硯之點了點頭,“是大遼沒有錯!” 耶律槿差點兒鼻子沒有氣歪,知道這是大遼,你一頭肥羊進了羊圈,居然如此囂張!還有沒有當羊的覺悟了! “這是我家meimei耶律蓉,另外兩位,乃是我表妹,蕭筠同蕭絲兒,壽王妃若是有什么問題,可尋她們三人?!?/br> 耶律槿說道壽王妃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他同閔惟秀的梁子可結大了!若不是閔惟秀,他也不至于屁股中箭,也不至于被俘虜不說,還名聲爛大街了。 他以前的那些豬朋狗友們,見到他,都恨不得躲起來,深怕被他瞧上來,強搶進府,就連宮中的小皇帝瞧了他,都眼神怪異,這些倒霉事,全是閔惟秀所賜! 這姑娘,簡直天生是他的克星! 姜硯之順著耶律槿的介紹,禮貌的點了點頭。 那耶律蓉便是之前被閔惟秀壓趴下的那一位,蕭筠穿著一身綠衣衫,頭上胡亂的插著幾根羽毛,臉上生有幾點雀斑,聽到耶律槿介紹,微微的點頭示意,而那蕭絲兒,則是一直黑著臉,不說話。 比起耶律蓉,她倒是生得同耶律槿更像親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