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閔惟秀狐疑的看了一眼,“之前你不是把那鉤吻藏在袖子里,現在還藏了橘子,確定橘子沒有毒?” 姜硯之一頓,趕忙把橘子丟掉了,開玩笑,小命要緊! 那橘子咕嚕嚕的滾到了墻角,很快便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了一只鳥兒,對著橘子嘬了起來。 姜硯之同閔惟秀四只眼睛盯著,等了好半天,那鳥兒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才對視一眼,笑出了聲。 閔惟秀甩了甩手,用手勾了勾碎頭發絲兒,“你不覺得,我請你來自曝家丑,太過涼薄么?” 姜硯之耳根子一紅,“這有什么,家業大了,父子惡言相向,手足骨rou相殘的,比比皆是,見多了,便不怪了?!?/br> 閔惟秀沒有想到姜硯之會輕描淡寫的說這些,好奇的看向了他。 他生得十分的白,許是因為少年人正在抽條兒,又高又瘦的,好像是一根筷子,她輕輕揮手,就能折斷了。 眼睛大大的,帶著幾分天真的神色,光從容貌上看,當真是一個十分不可靠的人。 可是閔惟秀卻覺得自己好像在面前人的眼中,看到了溫暖的燭光,不炙熱,也不冷漠,莫名的讓人覺得,他在黑暗之中,能夠一直的照亮前方一般。 閔惟秀想著,甩了甩頭,這廝都能見鬼了,該不會懂什么陰陽之術吧? 譬如小娘子一見他,就對他產生莫名的好感之類的! 可怕! 閔惟秀收回了心神,“張仵作為何會隨身帶著鉤吻?我二叔以前做過推官,審過二嬸家的案子,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得那么清楚,當真是過目不忘?” “還有我明明瞧見你把鉤吻放進水中煮的了,你是怎么藏在袖子中的呢?其實我祖母說是我阿爺殺的,也未必不可能,你怎么就認定了是我二叔殺的,若是他不怕鬼,不招供,那又如何是好?” 姜硯之搓了搓衣袖。 整個人像是要燒著了一般,閔五正在打量他啊,認真的問他的話??! 怎么辦,今日下雨,路丙非要他穿蓑衣,也不知道有沒有弄亂頭發,直接跳進了墓xue里,也不知道衣衫上是不是沾了灰…… “昨日我見了李方的鬼魂之后,便去了一趟開封府衙,查卷宗去了。昨兒個我便說了,他是中毒身亡的,張仵作斷案十分的有經驗,他有好幾個大箱子。中毒死的,便帶中毒的箱子,里頭有各種毒藥,便于對比查案?!?/br> “若是刀劍刺死之類的,也有專門的箱子。里頭放著各種器具,便于對比傷口。我看了卷宗,便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于是讓張仵作準備好了鉤吻,就等著你來叫我了?!?/br> 開玩笑,閔五若是要尋他幫忙,他沒有提前準備好,那怎么顯得自己高大英俊聰慧風流倜儻? “至于怎么把東西藏在袖子里,閔五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借你的發簪一用?!?/br> 閔惟秀拔下頭上的發簪,遞給了姜硯之。 “你看好啦!” 閔惟秀將那簪子握在手中,在閔惟秀的眼前晃了晃。 這是一只白玉簪子,雕刻的是一只展翅欲飛的鳥兒,短小又精悍。 “我現在要把簪子放到我的左手上啦?!?/br> 姜硯之說著,右手做了一個放簪子的動作,左手做了一個握簪子的動作,閔惟秀只覺得眼前一花……姜硯之兩手都是空空的,簪子已經不見了。 第二十六章 不聽曲兒的不是好紈绔 閔惟秀來了精神,她這雙眼睛不說是鷹眼,那也比常人銳利多了,怎么就沒有看清楚姜硯之的動作呢? “你藏到袖子里去了?” 姜硯之笑瞇瞇的從袖子里掏出來了那根玉簪子,“一瞧你,就很少出去玩兒。今日我帶你去象棚耍好不好,那里有玩戲法的,比我這一手厲害多了。還有皮影子戲看,可有趣了?!?/br> “如果你不怕看了眼睛疼的話,咱們還可以去看女子相撲!若要我說,里頭的人,沒有一個有閔五你的力氣大?!?/br> 象棚是開封府有名的瓦舍,閔惟秀年幼的時候,閔惟思帶著她兩個人偷溜出去瞧過,不過后來長大了,要做名門淑女,便出門都是奴婢成群的,不再去市井之中了。 閔惟秀遲疑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咱們邊走邊說,你還沒有說要是我二叔不怕鬼,該怎么辦呢?” 姜硯之抬了抬下巴,“殺了父親的文弱書生,便是不怕鬼,那心里也是有鬼的。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李方,卻能夠說得出他的形容特征,穿什么衣服,眉心有痣之類的……那么我說李方就站在那里,是不是十分的讓人信服?” “退一萬步講,你二叔沒有相信我演的戲,那也沒有關系。因為李方的鬼魂是真正存在的,咱們在你二叔的眼皮子上抹上牛眼淚,他自然能夠看見真鬼了,到時候,我不信他不招?!?/br> “那我二叔,不,閔文會被處斬嗎?” 閔惟秀上輩子先是閨閣女子,后又去做了打仗的武夫,對于這些事兒,知之甚少。 姜硯之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好說了。咱們大陳斷案,講究的是鞫讞分司,由推司審理案件,再由法司來決定判處什么樣的刑罰。便是法司審判,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得經過檢校復議之類的繁瑣流程,才能判刑?!?/br> “一個卷宗之上,需要有多人簽字確認了,才能執行刑罰,死刑尤其嚴格,是以急不來的?!?/br> “像我做的就是推官,只負責找證據為死者伸冤,至于后來的事,作為主審的推官,將卷宗交給法司之后,我就不能干預了?!?/br> 閔惟秀聽得津津有味的,對于這個世界,她知道的東西,真的是太少了。 姜硯之見她并無不耐之色,心中樂開了花,“走走,咱們先去攀樓填填肚子,然后去象棚看雜耍,再去東十字街吃好吃的茶湯?!?/br> 閔惟秀領著安喜,又叫阿福套了馬車,一行人便朝著攀樓走去。 這攀樓乃是五座三層小樓連拔,在開封府中頗有名氣,是七十二正店之一,大陳由官府造酒曲,只有正店能夠釀酒,其他的小店,都是從正店中買酒的。 馬車才一停住,便有那牽馬的小廝前來相迎,閔惟秀戴著帷帽,正準備往下跳,就聽到安喜小聲嘀咕道:“小娘別跳,萬一把這地跳了個洞,那后來的人,一下馬車,還不掉洞里去了?!?/br> 閔惟秀都準備起跳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來,無奈的扶了安喜的手,緩緩的走下馬車去。 一旁的姜硯之憋著笑,“領我們去西樓?!?/br> 那小廝應了一聲,“三大王請,那雅室一直給您留著呢,還是先來一壇瑤泉?” 姜硯之點了點頭。 大街上車水馬龍,因為是重陽,不少人身上還插著茱萸,三三兩兩的有說有笑的,透著一股子的煙火氣。 攀樓門前彩扎的歡門十分的喜慶,幾盞金紅紗梔子燈,微微的晃動著,讓閔惟秀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其實這攀樓閔惟秀倒不是第一次來了,貴家的小娘子也常來小聚,對不過于如今的閔惟秀而言,那已經是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事了。 姜硯之見她盯著梔子燈看,笑道:“以前大周皇帝來攀樓,為了接駕弄了這些,之后大家伙覺得是個景兒,便延續下來了?!?/br> 閔惟秀點了點頭,同姜硯之一道兒進了攀樓。 一進攀樓,閔惟秀便覺得自己個眼都要瞎了,上百位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坐在那天井回廊處便罷了,怎么還有小郎君!簡直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引路的小廝眼睛最是尖利,嘿嘿一笑,“三大王,可要叫幾個歌女琴師之類的來助興?” 姜硯之微微遮擋了一下閔惟秀的視線,怒道:“本大王是來吃飯的,哪次叫歌姬了?” 小廝忙點頭致歉,心中暗自嘀咕,你哪次來沒有叫人唱小曲兒了! 他想著,悄悄的看向了閔惟秀,閔惟秀笑了笑,“叫兩個人來唱曲兒吧,不然咱們兩個大眼瞪小眼么?” 萬一無話可說,那不是太尷尬了。 再說了,作為jian臣之女,壞人的典型,紈绔中的紈绔,上酒樓怎么能不叫小jiejie。 姜硯之轉眼一瞧,隨手指了指,“就那個擊鼓的吧?!?/br> 說著轉向了閔惟秀,“閔五眼睛大,我眼睛小?!?/br> 閔惟秀又被他逗樂了,大眼瞪小眼,就是一個人眼睛大,一個人眼睛小么? 那西樓的包廂,因為開窗能夠看到皇宮,因此非達官顯貴不得往,一路上倒是讓閔惟秀瞧見了好些能夠叫得出名字的人。 一進包廂,桌面上擺了些瓜果碟兒,湯水茶盅,一旁的小爐上,溫好了開封名釀瑤泉,整個屋子里都彌漫著淡淡的酒香。 就指了名的打鼓女,坐了下來,身邊還跟著一個男子在拉胡琴,閔惟秀看了安喜一眼,安喜掏出錢來打賞了,那打鼓女便開始唱起小曲兒來。 “三大王,今兒個店里新到了野味,可要一嘗?” 姜硯之挑了挑眉,“這開封府不知幾時也興起吃野味了,連你們攀樓,都啊那你不住了。都有些什么?” 小廝笑了笑,“有大蟲鹿狍之類的,若是三大王覺得膩味,貓兒狗兒雀兒也是有的?!?/br> 姜硯之手一抬,指著對門說道:“你去了那間,可別說有什么貓兒狗兒的,人家可是帶著貓兒來吃飯呢!這些閔五都是不吃的,你就按往常的上吧,沒得說得倒了胃口?!?/br> 那小廝揉了揉眼睛,有些尷尬的笑道:“三大王又打趣小的,我們攀樓是不讓貓啊狗啊進來的,免得驚了貴客,哪里就有人帶貓兒了?!?/br> 姜硯之瞳孔一縮,在對面的那間雅室里,明明就坐著一男一女二人,而在那小娘子的腳邊,有一只黑色的貓,正在她的腿間穿來穿去。 第二十七章 黑貓(一) 許是感覺到了姜硯之的視線,那黑貓對著他呲了呲牙,喵了一聲,又低下頭,繼續穿來穿去的。 明明有一只貓,旁人卻都沒有看見,那便不是真的貓了。 人的鬼魂他見過不少,貓的鬼魂,還真是第一次見。 姜硯之不再看那貓,對著小廝笑道,“明知道我從不吃貓兒狗兒的,你還提,豈不是討打??靹e磨蹭了,麻溜的上菜來?!?/br> 那小廝松了口氣,“小的嘴欠,就不在這里討您嫌了,立馬就來?!?/br> 他說著,挑起簾子,快步的走了出去,臨到門口,還瞧了瞧對面的雅室,里頭干干凈凈的,的確是沒有貓。 屋子里咚咚咚的都是鼓點聲,那打鼓女有一把好嗓子,唱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小調兒,怪好聽的。 閔惟秀壓低了聲音,“你又見鬼了?” 姜硯之點了點頭,湊近了一些,小聲說道:“一只黑貓,眼睛是金黃色的。黑貓不祥,也不知道那小娘子做了什么惡,那貓纏上她了?!?/br> “安喜,那小娘子咱可認識?” 這樊樓那是談笑有勛貴,往來無窮鬼,能在這西樓雅室里坐著的,都是有姓有名的人。 安喜墊著腳看了看,“哎呀,這不是杜三娘嗎?以前還同小娘你一道兒放過紙鳶呢。她是從應天府來的,今年春日同鄭國公府的王七郎定了親。小娘你當時還去賀喜了,送了她一對寶葫蘆的耳墜?!?/br> 安喜一說,閔惟秀就明白了,她同這杜三娘,就是泛泛之交。 這小娘子多了,今兒個一個生辰,明兒個一個添妝的,送起禮來,煩不勝煩。 閔惟秀不耐煩記這些,臨安長公主身邊的嬤嬤,便替她準備了好幾個匣子,若是尋常關系,就從那第一個匣子里取,里頭都是些出不了錯的禮。 這寶葫蘆首飾,便是如此,難怪她不大記得這杜三娘了。 安喜說著,皺了皺眉頭,“不過咱們去杜府的時候,可沒有見這位杜三娘,養過黑貓?!?/br> 黑貓不吉利,基本上貴族的小娘子養的多是白色的番貓,或者是本地品相好一些三花貍貓。 閔惟秀附和著點了點頭,“三大王,你看黑貓看不出來是鬼,但是之前怎么在我家中,一瞧就瞧出了李方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