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人又說武國公功高震主,仗著當年同官家的情誼,區區武將不把文臣放在眼中,若是不服非打即罵,簡直是斯文掃地,人中敗類。 上輩子閔惟秀十分的痛心,她阿爹阿娘好著呢,怎么可能是大jian臣? 是以每次爹娘說出不敬的話,做了不合規矩的事,她都立馬出言反駁,規勸他們做一個好人。 可是結果如何? 好人不長命。 既然如此,為何要做一個好人? 若是真的惡人,那些人又豈敢非議? 只能說,還不夠惡。 這種惡名,在她落選太子妃之位之后,更加甚囂塵上。 你瞧,連官家都覺得他們家德不配位,她日后不得母儀天下,可見那些傳言是真的吧? 擔著惡人名,不做惡人事?閔惟秀不服。 臨安長公主一聽,拿著筷子給閔惟秀夾了一塊魚,輕描淡寫的問道:“惟秀啊,你二哥被狗咬在哪瓣屁股上???” 閔惟秀想起這事兒就樂了,她二哥閔惟思乃是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跑得比牛還慢,有一回不知怎么惹了狗,被咬了個稀里嘩啦,在床榻上趴了整整一個月。 “左邊的,到現在還有狗牙印兒呢?!?/br> 臨安長公主咳了咳,我的兒啊,你是個小娘子啊,現在二哥屁股上有印兒,你怎么知道的?就是知道,也不能說出口??! “那你是幾歲才不尿床的??!”臨安長公主猝不及防的又問道。 閔惟秀口中的粥水差點兒噴了出來,阿娘! 往事不堪回首!糗事莫要再提! 她可算覺察出味兒來了,她娘這是覺得她與往日不同,擔心她被妖怪上了身呢! 她想著,板著臉說道:“五歲”。 臨安長公主放心了,一把抱住了閔惟秀,“是我的兒。這長安城中,五歲還尿床的小娘子,肯定就是我的惟秀了?!?/br> 閔惟秀臉一紅,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嗎? 那話本子里,認女兒,不都是得弄個什么梅花烙印,紅色胎記,再不濟認個玉佩之類的么?怎么到我這里,便是幾歲尿床了。 她想著,一用力,手中端著的白胎金菊碗頓時變成了粉末,紛紛灑灑的掉在了圓桌子上。 屋子里的人都傻眼了。 剛才,他們大約是眼花了吧。 臨安長公主眼睛一瞪,“今兒的事情,但凡有半點風聲透露出去了……”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門口一聲吼,“小五,你再捏一只碗,給爹爹看看?!?/br> 閔惟秀一抬眼,就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武國公閔歸。 他身高九尺有余,聲若洪鐘,面上垂髯,雙目炯炯有神,在他三尺之內,你都能夠感覺到那股子熱血沸騰的煞氣。 端是一名神勇名將。 只可惜,大陳朝重文輕武,武將多半沒有什么好下場。 閔惟秀望著武國公笑了笑,又拿起了一只碗,輕輕一捏,碗便碎了。 閔歸一見,哈哈大笑起來。 “倒是沒有想到,我閔家的天生神力,兩個兒子都沒有繼承,倒是傳到了我閨女身上。小五莫怕,聽說過大慶朝那位鐵錘李將軍么?她同咱們閔家,倒是頗有淵源,我兒日后定不輸她?!?/br> 武國公說著,一把拽起了閔惟秀的手,“來來來,小五,讓阿爹瞧瞧你的真本事?!?/br> 父女二人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被臨安長公主給攔住了,“官人這是做甚?惟秀這是生來的本事,當年戰亂我等上戰場受過多少苦楚,費了那么大勁兒,可不就是為了讓后代安穩?!?/br> “惟秀是個小娘子,日后呼風喚雨不在話下,如今太平盛世,何必去當那吃力不討好的武將?你說家中傳承不能斷,我長子惟瑾已經子承父業,何必搭上惟秀。我藏了這么些年,可不是讓你瞧她本事的?!?/br> 閔惟秀出身高,當世沒有幾個男兒能夠匹配,本來就讓夫家擔憂會趾高氣昂了,再加個天生神力,誰人敢娶? 萬一惹惱了她,都不用回武國公府告狀,自己個一巴掌就能拍死夫君全家,不能想啊不能想! 武國公摸了摸腦袋,“小五一出生你就發現了,那我怎地半點不知?” 臨安長公主翻了個白眼兒,“旁的小娘子都有乳母,為何我惟秀沒有?因為她年幼之時,換的乳娘三十有余?!?/br> 若不是閔家富裕,她又是公主,閔惟秀得餓死。 你問為何?她年幼之時,不會控制自己的力氣…… 每喝一次奶,都會給那些奶娘留下不可磨滅的陰影,一直換了三十余個,好不容熬出了月子,臨安長公主終于決定不再禍害旁人了,只用勺子喂奶與她喝,就這樣,小家伙長牙的時候,還崩壞了好些勺子呢。 第三章 女衙內倒拔垂楊柳 “再說惟秀剛剛學習走路之時,還記得你那日歸來,說家中有鼠患,將你的演武場都打了洞么?” 武國公忙不迭的點頭,“可不正有此事,我使人抓了只兇貓,倒是半點用處也無,一修好,又有洞了。啊,你是說……” 武國公驚訝的看向了閔惟秀。 閔惟秀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這些往事,她以前可沒有聽阿娘提過。 “正是惟秀弄的。小童學走路,可不都是高抬腳,旁人只是咚咚作響,偏生她一腳一個窟窿洞……” “還有她周歲之時,劉圣人送了一個金項圈兒,上頭鑲嵌著明珠,十分的華貴,我就那么一會兒沒有瞧她,得,上頭的明珠都被她摳了下來,滾落一地,金項圈兒已經變成了金疙瘩?!?/br> 閔惟秀聽得直咋舌,原來年幼之時,她簡直就是人間兇獸啊,周圍的人能夠活到現在,也是不易。 臨安長公主說的劉圣人,便是當今皇后,大陳朝管皇帝叫官家,管皇后叫圣人。 劉圣人的侄女劉鸞,便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 武國公聽著直撓頭,“夫人你越是這樣說,我心中越是癢癢,我這閨女本事可大了去了。豈能泯滅在閨閣之中?便是不上戰場,那也不能荒廢了本事才對。不然,簡直就是暴殄天物?!?/br> “再說了,北有遼狗,西有夏賊,豈能說什么天下太平?” 閔惟秀深以為然。 武國公府看著高樓萬丈,實際上已經是危機重重,只有一年,他們一家子便要遭受翻天覆地的變化。 無論是美貌還是財富,都沒有給她活路。 倒是她的這一身蠻力,才讓她保住了二哥的小命,才有了雁門關的閔將軍。 地位是別人給的,只有本事是真正屬于自己的。 不分男女。 “阿爹阿娘且隨我來?!遍h惟秀說著,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險些扯到了羅裙。 在她的小樓之下,便是一個小花園子,如今已值深秋,有些蕭瑟,草黃葉枯,只有一些金菊傲霜,方才顯得有些生氣。 臨安長公主看了王嬤嬤一眼,王嬤嬤心領神會的領著所有的下人全都離開了小樓,遠遠的散了去。 閔惟秀伸手一指,“阿爹可見此柳,春日常飄柳絮花兒,惹得二哥咳嗽,待我拔了它去?!?/br> 武國公一瞧,好家伙,這老柳樹他一人環抱不能,委實雄壯,根深盤雜,便是讓那下人來挖,也不是一時三刻能夠挖得完的。 他以力量見長,也不敢夸下此等???,自信能夠倒拔垂楊柳! 閔惟秀走到柳樹跟前,輕輕的拍了拍,深吸了一口氣,往下一蹲,伸手抱住了樹干,大吼一聲,然后猛的一用力。 只見那老柳樹顫巍巍的從土里被拔了出來,露出了黃白色的根莖,帶出來一大坨的土。 閔惟秀將那大樹抱起,靠墻而放,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 臨安長公主險些暈厥過去,我的兒啊,你這樣如何能夠嫁得出去? 太子妃千萬別想了啊,就我那太子侄兒,你捏死他還不跟捏死臭蟲一樣?睡個覺做夢拍一下,那就是弒殺儲君??! 韓國公石家的二郎,還有鄭國公家的王八郎,都是以膀大腰圓粗糙著稱,指不定經得住…… 臨安長公主惶惶不安,這么多年不見閔惟秀顯露本事,這一看,當真是超出她的想象。 而武國公則是欣喜若狂,雙眼冒金光。 再一想到閔惟秀已經十四歲了,未練過童子功,便一跳三尺高,懊悔不已,“夫人誤了小五??!” 此刻臨安長公主還沒有回過神來,武國公已經拽起閔惟秀,就往他的兵器庫飛奔而去。 武國公府在開封城的東北角,閔惟秀站在小樓上,就能瞧見皇宮的屋檐子。 閔老夫人共生了三子,除了長子閔歸好武之外,其余二子都是文臣之路。其中二子閔文頭些年中了進士,前途大好。 三子屢試不弟,索性求了長兄,給他謀了個出身,外放做官去了。 另有老四,乃是庶出的,平日里住在南邊的一角,一家子除了晨昏定省之時,頗為低調。 這武國公府原是二府拆墻合并而成,那東邊的乃是臨安長公主府,西邊的乃是武國公府,這占地之廣,可謂驚人。 這也是府中常被人詬病的地方,說是違制。 閔惟秀穿過了亭臺樓閣,到了前院的演武場,武國公拉著她便進了兵器庫,“小五,你且看看有無趁手的?” 這還是閔惟秀第一次進入武國公府的兵器庫,上輩子直到武國公府遭逢大變之前,她都在努力的做一個名門淑女,哪里來過這等粗鄙之地。 到后來,去了邊關,想要再回府,卻已經是不能了。 閔惟秀一路看過去,這里簡直是兵器如林,有那金絲大環刀,閉月羞光劍…… 閔惟秀第一個提溜的便是一對板斧,武國公見狀笑道:“這可是大慶開國名將,程咬金用過的,我兒好眼光?!?/br> “不夠兇?!彼墒且敶髳喝说?,提著板斧實在是不夠威武雄壯。 武國公點了點頭,“那關刀如何,傳聞是關二爺用過的,要不那對大錘?傳聞是李將軍的天馬流星錘!” 閔惟秀深深的看了武國公一眼,她阿爹到底是從哪里弄來這么些兇器的??! 莫非是真的,他當真是個貪贓枉法的大jian臣? 閔惟秀想著,“阿爹,可有狼牙棒?” 武國公哈哈大笑,“女承父業,你長兄力氣小,學的是那花槍,要捅好多槍,才會死人;哪里像阿爹我用狼牙棒,遼狗便是不死,咱也剮掉他的一身皮??靵砜靵?,我這兒最不缺的便是狼牙棒?!?/br> 閔惟秀點了點頭,上輩子她離開武國公府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拿,只拿了武國公一直傍身使用的狼牙棒,是以她最順手的兵器,也是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