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
陳院長好似想起了什么事,言語中不禁停頓了一下。 林蔓好奇地追問:“就是什么?” 陳院長道:“就是有些怪,他經常會……” 話到一半,陳院長猛烈地咳嗽起來。她咳得非常厲害,整個身體都在不住地發顫。林蔓忙起床開燈,倒了一杯熱水給陳院長。 陳院長喝下了水,稍稍舒服了些。終于,吃下的藥發揮了效用,陳院長困了,一躺下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林蔓再次關上燈。黑暗重新降臨,她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忍不住回想陳院長剛剛說的話。 ……有些怪……他經常會…… 林蔓的心里直犯疑:秦峰有什么怪的?他又經常會做什么? 第二天上班,林蔓走進科室,意外地看見鄧萍坐在她的辦公位上。 “不是要考察學習一個星期嗎?”林蔓走到鄧萍桌前。 鄧萍抬頭看向林蔓:“我想了一想,還是科里的事重要,所以連夜趕回來了?!?/br> 林蔓拉開鄧萍桌前的椅子坐下,又問她道:“我聽人說,您前天走的時候,把章都留給了我?” “那是我搞錯了,其實章就在我身上,還沒來得及給你呢!”鄧萍一早想好,顯然林蔓對嫁禍她遺失章的事已經有所準備,并且應該有了完全的對策。既然這樣,那么她就沒必要再將這蹩腳的戲碼繼續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嚇了一跳,以為我忘了你給我章的事,又莫名其妙地弄丟了呢!”林蔓輕輕地笑道。她也給了鄧萍一個臺階下,不跟她撕破臉。她深知,現在可不是撕破臉的時候。所有但凡能過得去的事,大家就得過且過地過去。 林蔓轉身走回她的辦公位。 沖著林蔓的背影,鄧萍說道:“對了,那個臨時科長的任命?” 林蔓回頭道:“既然你回來了,那這任命也就自然而然地取消了?!?/br> 鄧萍長舒了一口氣。驀地,她又想起了一件不放心的事:“那么那些章?” 林蔓道:“我今天會還給廠委??评锏臉I務,當然還是要有你的章才作數?!?/br> 工作的時間開始了,林蔓照常做她的事情。 鄧萍接了幾個電話后,有些心不在焉。偶爾看見不遠處的林蔓,她想起了早上碰見的一個人,以及從她嘴里聽來的一些事。 清晨的時候,鄧萍去食堂買早點。在食堂里,她遇見了一個自稱“陳大媽”的人。 “你是林蔓同志科室的領導吧?”陳大媽主動上前搭訕道。 鄧萍懶得理睬陳大媽,便只略微點了下頭。 陳大媽說話的意愿,絲毫不因鄧萍的冷淡而消減。她雙手端著盛滿豆漿的小鋁鍋,追著鄧萍問道:“你們科室的林蔓同志作風不正,你身為她的領導,可得管管!” 鄧萍立時有了興趣,反問陳大媽道:“什么作風問題?” 陳大媽道:“前些日子,有天深更半夜,我看見她和一個高個子男人站在門棟前說話?!?/br> 陳大媽言之鑿鑿地肯定道:“我只打一眼,就知道那男人和她關系不一般?!?/br> “那男人是誰?你認得?”鄧萍追問道。 陳大媽道:“嗯,那個人個子很高,長得特精神。后來我在其他地方見過他,好像叫鄧,鄧思什么的?!?/br> 鄧萍吃了一驚,心里暗道:“難道是鄧思民?” 驀地,鄧萍意識到無論那人是不是鄧思民,其實都不重要。她勾起唇角,暗暗地笑道:只要那個人認為他是鄧思民就行了。 第225章 心結 三更 秦峰向單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專心在家照顧陳院長。期間,他帶陳院長去醫院復查。醫生說, 陳院長的病已經沒什么大礙了, 再修養段時日, 應該就能恢復如常。 林蔓每晚回家, 都會看見一幅溫馨的場景。 推開房門,昏黃溫暖的光亮撲面而來。緊接著,會聞到濃郁的菜香。有時候,是香噴噴的骨頭湯。有時候,是醬香濃郁的魚香味。還有的時候, 撲鼻而來的味道是韭菜rou餡的香氣。這香氣中, 混著一股nongnong的麻油味兒。林蔓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定睛一看,原來秦峰和陳院長正坐在桌前包餃子。 “呀!今天吃餃子?”林蔓高興地進屋, 去洗手間洗過手后,挽起了袖子,同秦峰和陳院長坐在一起包餃子。 秦峰道:“陳院長的兒子正在向單位申請假期, 估計要不了多久,他就能來接陳院長了?!?/br> “你要回去了?”林蔓訝異道。她以為陳院長剛做完手術不久,少說要待上一兩個月才能回去。 陳院長充滿感激地笑道:“我這次過來看病,已經麻煩你們不少, 不好再打擾下去了?!?/br> “可是您回省城,那邊沒人照顧您,您兒子終歸要回三線上班。到時候, 您可怎么辦?”林蔓還想到另一個問題,陳院長收入微薄,要不了多久,就要天寒地凍了。到時候,陳院長總不能再回去掃街吧!陳院長歲數大了,即便病剛剛好了,但也架不住這樣折騰。指不定,一個冬天幸苦下來,又要生出別的毛病。 秦峰看出了林蔓的擔心,回說道:“陳院長不回省城了。他兒子決定帶她去三線?!?/br> 林蔓點了下頭:“那就好了。三線雖然條件苦些,但一家人在一起,終歸也算有個照應?!?/br> 話罷,林蔓對陳院長說道:“您到了三線后,萬一遇到什么困難,就拍電報給我們。但凡能幫的上忙的地方,我們一定會想法幫忙?!?/br> 林蔓知道秦峰將陳院長看得像親人一般,因為陳院長相當于撫養他長大的人。所以,源于愛屋及烏的緣故,林蔓也對陳院長存了一份關心,由衷地希望她能安度晚年,再不要辛苦勞累。 廚房里的水滾開了,秦峰忙端著一簸箕的餃子走進廚房。陳院長從窗臺上掛的一串大蒜中摘出了一顆,持刀拍蒜。 啪!啪!啪! 不多會兒的功夫,數顆大蒜被撥出來了。少數光潔的大蒜粒擱在碗里,大多數大蒜剁成了蓉,擱在混合了醋醬油麻油調出的汁料里。 林蔓拿出碗筷,擺上餐桌。在秦峰餐盤的旁邊,她放上了一個小酒盅,倒上溫好的黃酒。 不經意地,林蔓抬起頭,看見了墻上掛的日歷,發現今天是王倩倩回江城的日子。就在三天以前,她接到王倩倩拍來的電報,說是乘的火車今晚會到江城。 再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此時正是7點過5分,林蔓暗暗地念叨:王倩倩的火車,應該進站了吧! 水鍋里的餃子翻了幾撲,秦峰叫林蔓端碗盛餃子。 林蔓打開碗柜,找出了大湯碗。秦峰持勺盛餃子進碗。驀地,他們停止了手里的動作,不約而同地看向窗外。剛剛調好蘸料的陳院長,也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了。 窗外,飄起了鵝毛大的雪花。黑色的夜,好像是黑色的帷幕。黑幕上,雪白的雪花迎風飛舞,洋洋灑灑,越來越多。 這是1964年的第一場雪。猝不及防的,于一個平凡的夜晚,悄然而至江城。 火車到站后,王倩倩拎著行李下車,向站臺外走去。數不盡的乘客們從她身邊急吼吼地跑過。有人趕著上車,有人趕著下車。這些人將王倩倩推著搡著。王倩倩極力撥開一條路。費勁地往外走的同時,她還抽出空隙,借著站臺上微弱的燈光,拉開衣袖看手表上的時間。 才7點多一點,搭公共汽車到碼頭,應該能趕上去江北的末班輪渡。 “嫂子!” 恍惚間,王倩倩聽見一聲呼喚。聲音無比熟悉,可是稱呼卻是說不出的別扭和陌生。 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頭,王倩倩意外地看見鄧萍向她跑來。當鄧萍跑到她的跟前,她說道:“以后還是叫我名字吧!你這么叫我,我還真不習慣?!?/br> 鄧萍一手接過王倩倩的行李,一手親熱地搭上她的肩膀,笑說道:“等你聽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br> 鄧萍和王倩倩一起走出站臺。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等在站外。在鄧萍和王倩倩上車之后,車門關上。刺眼的前燈往前一射,耀亮了道路上積滿的皚皚白雪。 車子開起來后,王倩倩說道:“其實你用不著來接我,我自己回去也一樣?!?/br> 鄧萍道:“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了,干嘛要對我這么客氣?!?/br> 王倩倩轉頭看鄧萍,心里一陣陣地犯疑,怎么鄧萍突然態度大變,不但主動叫她“嫂子”,還將她當成了自家人。 鄧萍看出王倩倩的質疑。她主動握住王倩倩的一只手,誠懇地說道:“近一段時間,我好好反省過。既然你嫁給我哥,已成了不可挽回的事實。那我與其阻撓,倒不如坦然接受的好?!?/br> “你哥要是知道你這樣想,他一定會非常高興?!蓖踬毁粚⑿艑⒁?,從鄧萍手中冷冷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吉普車飛快地行駛在江南的大道上。 車子里忽明忽暗。偶爾,車子經過一排耀亮的路燈,車子里便有了些光。大部分時候,車子經過一條漆黑的道路,車子后排里便是黑魆魆一片。黑暗中,王倩倩和鄧萍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鄧萍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有一件事,你可要好好想清楚,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這一關系,或許會延續到我們死的那天為止?!?/br> 王倩倩似是有一些動心,轉頭看向鄧萍。 鄧萍眼中盈著nongnong的溫情,柔聲道:“所以,誰是外人,誰是自己人,我想你一定會分清楚吧!” 王倩倩淡淡地笑了下,沒有正面回應鄧萍的話,繼續看向窗外。 鄧萍不急著徹底動搖王倩倩。她明白有些事情急不得。太急了,未免會顯得生硬,弄不好會適得其反。于是,她眼見著王倩倩有了一些松動,立刻見好就收,開始改同王倩倩聊其他的事情,想以此來消減掉王倩倩的戒心。 車子停在干部樓下,鄧萍和王倩倩先后下車。 王倩倩請鄧萍到樓上坐一會兒,鄧萍欣然答應。兩人一起走進門棟,剛邁上第一節臺階,迎面正巧撞上了一個包圍巾穿灰襖子的女人。 “哎呦,這不是鄧科長嗎?”女人一眼認出鄧萍,主動打招呼道。 鄧萍也同時認出了女人:“你是林蔓的鄰居陳大媽?” 陳大媽笑道:“我今天來探望一個老領導,沒想到會碰上你?!?/br> 雪越下越大,陣陣刺骨的冷風刮進了門棟。 王倩倩冷得瑟瑟發抖。她沒有同陳大媽寒暄的興趣,只想快些回家。她拉了鄧萍一下,示意她趕緊上樓。 無視王倩倩的暗示,鄧萍站在臺階上,繼續同陳大媽熱絡地聊道:“今天的雪可真大,等下你回去的時候,路上注意安全?!?/br> 陳大媽道:“沒事,現在就是下雪,還沒結冰。再說路又近,安全著吶!” 王倩倩站在一旁聽的不耐煩。她見鄧萍不走,便自行上樓。剛往上多邁了幾步,她走到了樓上,猝不妨地聽見陳大媽說:“上次跟你說林蔓同志生活作風有問題,你教育她了沒有?我這也是為她好,早些改正檢討了,才能避免犯下更大的錯誤?!?/br> 王倩倩站停了腳步,靜靜地聽著樓下鄧萍和陳大媽的對話。 鄧萍為難道:“捕風捉影的事,我哪兒能隨便批評她?!?/br> 陳大媽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親眼看見的事,怎么能算捕風捉影?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林蔓和那個鄧思……” “噓!”鄧萍急切地打斷了陳大媽的話。 鄧萍壓低了聲音,警告陳大媽道:“我警告你,這就是沒影的事!你不要到處亂說。那個人是我哥,怎么可能跟……” 鄧萍緊張地看向樓上。樓上的樓道里漆黑一團。王倩倩退步向后,站進了陰影里。 鄧萍長舒了一口氣,轉回頭繼續對陳大媽說道:“反正,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哥和我們科的王副科長剛剛結婚。他怎么可能跟林蔓有關系。你??!一定是眼花看錯了?!?/br> 陳大媽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反倒得了鄧萍的一頓訓斥。她訕訕地走出門棟,氣得啐了一口:“什么人吶!擺在眼前的事,居然不信?” 鄧萍繼續上樓。當聽見頭頂上方又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她的嘴角浮起了一抹得逞的笑。 仿蘇樓里,林蔓吃過餃子,便早早地睡下了。 餃子非常好吃,白菜rou末的陷,輕輕地咬上一口,內里還夾著鮮濃的汁水。 整整一夜,林蔓的嘴里都在回味著餃子的香味。她睡了甜甜的一覺。第二天醒來,她拉開窗簾d,欣喜地見到整個五鋼廠都被白雪覆蓋了。偌大的五鋼廠,美麗得好像童話里的冰雪世界。尤其是那一排高聳入云的煉鋼爐,裹上白雪后,乍一看竟像極了童話書里城堡的堡尖。 林蔓走進科室時,王倩倩比她先到,已經坐在了她的辦公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