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秦峰道:“那你的工作?” 林蔓不以為意道:“最近科里沒大事,我請個假就行了?!?/br> “我是怕你覺得麻煩?!鼻胤逋蝗槐涣致诺搅斯ぷ鞯那懊?,由衷地欣喜,忍不住嘴角上揚。 林蔓道:“再麻煩,也總比照顧生病的你要輕松?!?/br> 一想起秦峰燒糊涂的時候,滿嘴稀奇古怪的胡話,林蔓又忍不住多補充了一句:“你呀!一燒到40度就好像換了一個人。要不是知道你腦子糊涂了,我還差些以為我嫁了兩個人呢!” 話罷,林蔓回到廚房去端菜。 秦峰沒有接林蔓的話。他跟在林蔓的身后,幫著她端菜碟,又幫著她擺碗筷。過程中,他岔開了話題,改同林蔓聊起了旁的閑話。 “你們科長出差了?”秦峰關心地問。 坐在餐桌前,林蔓先盛了一碗豆腐湯給秦峰:“嗯,去省城,估計要兩個星期才回來?!?/br> 秦峰放下飯碗,先喝林蔓盛給他的湯:“你是不是打算利用這兩個星期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林蔓感到意外,她可從來沒對秦峰說過許勇的事,也沒對他提過她現下的打算。 秦峰笑道:“我也是隨便猜猜。你最近半夜總往外跑,我想著你一定又在鼓搗什么事情了?!?/br> 林蔓還是不想多提她的事。她笑而不語,夾了一筷子木須rou到秦峰的飯上,示意秦峰換一個話題。 秦峰識相地不再深談下去,乖乖地吃飯吃菜。 吃過飯后,林蔓收拾碗筷進廚房,秦峰戴上鑲國徽的大檐帽,拎包出門。 走到門口,秦峰又想起了一樁事,快步到廚房門口,對正站在水斗前洗碗的林蔓說道:“對了,馬隊長的愛人鄭大姐最近從上?;貋?,她說帶了些東西送你,哪天路過你們廠,可能會來找你?!?/br> 林蔓關上水龍頭,放下洗了一半的碗,轉身回答秦峰道:“哎呀,這幾天里,我指不定哪天會外派出去。鄭大姐來找我,說不定我會不在。要不然,你跟她說一下,改我去找她吧!我外派回來的時候,剛巧會路過她們文工團?!?/br> 秦峰點了下頭,應道:“那好,我跟馬隊長說下?!?/br> 時間不早了,秦峰再不耽擱,快步出門。 站在樓上,林蔓一邊洗碗,一邊從水頭前的窗戶往下看。她眼見著秦峰走出門棟,從車棚里取出他的自行車。只見秦峰長腿一跨,就騎上了車。幾個孩子奔過他的車前。秦峰撳響了車鈴。車鈴“叮?!钡仨?,孩子們讓開了路,秦峰騎下了一個緩坡。不多會兒的功夫,秦峰朝著碼頭的方向,騎過了葡萄架。天色漸暗,又過了一會兒,林蔓一個不留神,便在茫茫的夜色里把秦峰的身影弄丟了。 水斗里的碗都洗完了。林蔓將它們倒扣在架子上控水。關上屋里屋外的燈,她也出了門。走出門棟,她朝著跟秦峰所去相反的方向走去。沿著她所走的方向,可以一直走到職工中學的門前。 今天是星期天,傍晚時分,掃盲班有兩節課上。 “老師,這個字怎么念?” “老師,俺回家復習過了,你看這回俺寫得對了不?” …… 為了不打擾學員上課,林蔓站在教室的外面,一直等到課程全部結束了以后,才走進教室。 上完課的年輕女老師認得林蔓,知道她是工廠派來的掃盲班的負責人。她抱著書本走出教室時,沖她點了下頭。 林蔓輕輕地笑了下,向老師隨便問了兩句現下掃盲課的進程。 “林蔓同志,你可有一段時間沒來我們這里了?!?/br> 老師才剛一出門,底下的農婦學員們就熱情地圍在了林蔓身邊。林蔓稍稍留意了下,發現班級里又多了一些新學員。 林蔓簡單地關心了下學員們的學習情況。 老師不在以后,所有人都放松了下來。林蔓隨意地坐在了一張桌子后,其他人也是三三兩兩地坐在一邊。他們只聊了一會兒學習的事,就聊起了別的。 其實,今天即便林蔓不來,她們也不會馬上就走。每次掃盲班上完后,農婦們總喜歡圍坐在一起,閑聊家常。因為平日家里的家務和煩心事實在太多了,來上掃盲班幾乎是她們唯一的屬于自己的時間。所以,每每課結束了后,大家都還意猶未盡,喜歡湊在一起,再聊天放松一會兒。 林蔓陪著農婦們東聊一句,西聊一句。不經意的,她隨口問他們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關于我們科許科長的事?” 農婦們兩兩四目相對,有人向林蔓確認道:“就是供應科的許勇許科長?” 林蔓點了下頭:“就是他?!?/br> 有人好奇道:“你打聽他干啥?你們天天在一個辦公室里上班。有事的話,你可以直接問他??!” 林蔓拿出一早想好的借口,回道:“??!是這樣,我親戚家有個女兒,人漂亮又單純,干活還勤快。我聽說許科長有個年歲相仿的弟弟,就想把我親戚家的女兒介紹給他?!?/br> 眾農婦們聽得連連點頭。 林蔓清了下嗓子,繼續說道:“可是,為了對人家女兒負責,我總要先把男方家情況搞清楚吧!這種事嘛!我要是問我們許科長,他一定會揀好的講?!?/br> 有人聽明白了林蔓的話,深有體會地說道:“嗯,這倒是,這么好的姑娘,誰家不想要。直接問男方家沒用,萬一有什么不好的事,他們一定會抱起團來隱瞞?!?/br> 周圍的人們跟著頻頻點頭,七嘴八舌起來。 “就是就是,事先可一定要打聽清楚,我以前就是被騙了,才糊里糊涂地嫁給了俺男人?!?/br> “我娘就精明多了,嫁我前,先到處打聽俺男人家人的人品?!?/br> …… 眼看著熱度差不多了,林蔓開口向眾人求助道:“所以啊,我想請你們幫個忙,去打聽一下許科長家的情況,許科長也好,許科長的家人也好,我都想知道。只有確認了他們家一定是清清白白的,我才能把我那親戚家的好閨女說過去!” 農婦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林蔓的請求。她們不光答應得痛快,且一個個還很熱心,講要是許科長家的人不行,她們還可以再給林蔓家親戚的女兒再推薦更好的婆家。 說過了正事后,林蔓沒有走,又陪著農婦們坐了一會兒。未免顯得她目的性太強,她又向農婦們打聽了一些其他的事。過程中,她無意中聽到了一則八卦。 “林蔓同志,剛才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見后排座上的一個女人?”農婦問林蔓道。 為了讓林蔓清楚地知道她們說的人是哪一個,有農婦又補充道:“就是那個剪齊肩的江姐頭,小鼻子小眼的女人?!?/br> 經過農婦們的提醒,林蔓想起她在一眾新學員中確實見到了那么一個人。那個女人相貌不算出眾,但眉目還算清秀,整個人的身上散發著賢淑的溫良氣質。她走進教室的時候,那女人剛好出門。她看見了林蔓,還特意沖她點了下頭,以示禮貌。 “確實有這么個女人??伤臉幼硬幌袷遣蛔R字??!”林蔓有些不解,經人提醒,她對那女人產生了些許好奇。 最先提及女人的農婦忿忿道:“可不是么!她叫楊美蘭,挺有文化的!她啊,來這里上課是有目的的?!?/br> 林蔓道:“什么目的?” 另一個農婦嫌棄道:“找工作唄!我聽人家說,她就住在我們廠區附近,她家里成分有問題,沒法進工廠。她進我們學習班,就是為了認識我們,好在……” 話到一半,農婦覺得太丟人,驀地害羞地說不出口。另一個義憤填膺的女人搶過話頭道:“她啊,和我們這里的一個大姐混熟了關系,然后也不知怎么弄的,她又認識了她男人。她男人也不知道吃了她什么迷魂丹,竟然把原該給他媳婦的進廠名額,送給了她?!?/br> “你是說,這個楊美蘭現在我們廠當工人了?”林蔓倒沒有太意外,因為楊美蘭雖然有一張賢良的長相,可眼睛里卻透著一絲精光。像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一點也不奇怪。 女人長嘆了口氣:“可不是么!她今天來,就是跟老師打招呼,說她以后不來上課了?!?/br> 許是楊美蘭的話題過于讓人不悅。眾人沉默了一會兒后,紛紛默契地再不提她。 在心里,林蔓默默地記下了楊美蘭的名字。像這樣功利心重的人,她認為將來總有用得到的地方。 對于林蔓的事,農婦們總是會格外上心。沒過三兩日,就有人給林蔓傳來了消息。 這天夜里,恰逢秦峰上中班還沒回來。林蔓靠坐在沙發上看書。 屋子里死一樣的寂靜。偶然靜下心來,林蔓能清楚地聽見窗外的風吹過枝葉的沙沙的響,還有偶爾經過樓下的保安隊的走步聲。 咚咚咚~~~ 外面忽的響起敲門聲。 林蔓起身開門,來人是她掃盲班上的一個學員秀梅嫂。 “林蔓同志,你說的事情,我給你打聽來了?!毙忝飞┍涣致M屋后,二話沒說,直奔主題。 “怎么,許科長家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林蔓期待地問。 秀梅嫂搖了下頭道:“沒有,沒有,真是一點差的地方都沒有。他們家里的人都是頂頂得好。你那個親戚的女兒要是嫁到他們家??!可真就是享福了?!?/br> “是這樣??!”林蔓失望道。她始終相信許勇會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污點,因此才不遺余力地動用了各種資源挖掘??墒乾F在一聽秀梅嫂又一次斬釘截鐵地為許勇說話,她不禁有了一些懷疑,難道許勇真就是個完人? 秀梅嫂認真道:“真是這樣!你知道嗎?光是他們家的許勇許科長,自從進廠以來,除了曾經來找他的一個女瘋子外,沒一個人說過他一句壞話?!?/br> “女瘋子?”林蔓倏地眼前一亮,自覺辨出了重點。 秀梅嫂點頭:“嗯,就是他剛進供應科那會兒,一個女瘋子來廠里找他鬧事,說他糟蹋了她?!?/br> 林蔓不解道:“這么大的事,難道就一點也沒影響到他?” 秀梅嫂道:“嗨!許科長多老實厚道的一個人??!他生活作風上一向讓人挑不出毛病。再加上那個女人是瘋的,胡言亂語的,連句囫圇話都講不出,誰會信她?后來保安處報了公安,把她遣送回原籍了?!?/br> 林蔓道:“她原籍在哪里?” 秀梅嫂道:“嗯,好像離咱江城不遠。哦對了,就是松河縣邊上的三道河子村里?!?/br> “三道河子村?”林蔓喃喃地念道,“那不也是許勇出來的地方嗎?” 第177章 顏玲 三更 三道河子村附近有個規模不大的工廠。時不時地, 五鋼廠會從該廠采購一些貨品。 借著外派去工廠辦事的機會, 在回江城的路上, 林蔓繞道去了一次三道河子村。她讓司機停車等在村外的一個岔道口。 “司機大哥,我去村里借口水喝,麻煩你等我一下?!绷致麑λ緳C說道。 司機開了兩三小時車程也累了,正想下車松松筋骨。他欣然答應了林蔓的請求。 三道河子村里多是土砌的房子。偶然經過一個稍微亮眼的磚房, 上面掛著生產大隊辦事處的牌子。 林蔓不想多生事端,徑直走過了生產大隊的辦事處。按道理,她要打聽村里什么人, 問生產大隊隊長是最省事的。但她不想這樣做,因為問生產大隊隊長, 未免略顯鄭重。說不定,大隊長會先追問她是什么人, 為什么來打聽許勇。如此一般, 她來打聽許勇的事可就瞞不住了, 早晚會傳回廠里。于她而言, 她來打聽許勇的事,最好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蔓走著走著, 遠遠望見有一戶人家大敞院門。一個包頭巾的老婦正蹲在院子里剝扁豆。 “老人家, 能借口水喝嗎?”林蔓輕叩院門,沖老婦盈盈地笑。 林蔓故意隱了眼中的精光。當這一時候,她沖人嬌甜地笑時,對面的人多只當她是個單純而無害的姑娘,從而放下戒心。 “水???姑娘你等下!”老婦抹了抹手, 快步走到灶房里,拿起一個葫蘆瓢,往一口大缸里舀了瓢水。 林蔓走到一攤扁豆邊。老婦剛剛就是蹲在這堆扁豆的邊上。剝好筋的扁豆皆在一個簸箕里,看樣子是要等著晾曬成扁豆干。 林蔓自顧自地蹲下,學著之前老婦的樣,拿起一個扁豆在手里。她各掐扁豆的兩頭,輕輕一拉,粗長的綠筋就被她從扁豆中拉了出來。 “姑娘!來,喝口水!”老婦拿著滿水的葫蘆瓢走向林蔓。 林蔓扔手里的扁豆進簸箕,筋則隨手丟在地上,跟老婦之前扔了的筋混在一起。她從老婦手里接過水瓢,咕嚕咕嚕一口喝光。當水瓢見了底,她隨手抹了下嘴角的水漬,對老婦說道:“多謝您啦!” 話罷,林蔓把水瓢還給老婦:“老人家,我趕路經過這里,能不能在您院里歇一會兒腳?!?/br> 老婦笑道:“歇吧歇吧!俺這院子里也是難得來個人?!?/br> 話罷,老婦蹲下身,繼續剝豆子。 林蔓幫著老婦一起。她一邊剝豆子,一邊同老婦閑話家常:“您這個村是不是叫二道河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