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秦峰長嘆了口氣,滿是遺憾。林蔓長舒了口氣,快步走到了門邊。開門時,她回頭看了眼秦峰,得意地笑了下。秦峰看得懂她的意思。那意思即是,怎么樣,沒得逞?秦峰苦笑,暗嘆林蔓怎么是這個性子,偏她可以主動,改換成他就不行了。 來敲門的人是林蔓教的掃盲班的農婦。她告訴林蔓,近來姐妹們都忙著囤菜腌菜,能不能停段時間課。林蔓想著剛好要去江南住兩天,便欣然準了農婦的假。 秦峰接林蔓去江南的這天,風和日麗,萬里無云。 秦峰拉著林蔓走到碼頭。等渡輪,走上渡輪,到了江南下碼頭,乘公共汽車,直至到江北的家里。一路上,他都沒有松開過林蔓的手。他一直緊緊地拉著她,好像生怕一時松開,就會弄丟了她。 “真是奇怪。過去??!我住江南,為了上班,江南江北來回地跑。我總覺得這條路好長,辛苦極了?!?/br> 到了家后,林蔓放下行李包在桌上,看著秦峰為她鋪床疊被,又看著秦峰給自己支起一張行軍床。 “那今天呢?”秦峰從柜子里拿出一套舊被褥。他把嶄新的被褥給林蔓用,自己用這床舊的。 林蔓笑道:“我發現??!路長不長要看怎么走?” 秦峰不解:“這話什么意思?!?/br> 林蔓猝不防地湊近秦峰耳邊,呵氣道:“要是和你一起走,再長的路都不長?!?/br> 此時此刻,秦峰正彎腰鋪行軍床上的褥子。林蔓驀地挨近他說話。他猛然抬頭看她。兩人臉孔倏地前所未有得近。林蔓一個沒站穩,跌倒在秦峰身上。秦峰攬住了林蔓,護住了她,兩人一起跌倒在床上。 窗外響起一陣孩子的玩鬧聲。 孩子們歡笑地跑過后。屋子里又靜了下來。漸漸地,沉重的喘息聲愈發地雜亂,交織著嬌柔的嚶嚀。 秦峰猛地抬起胳膊,一把扯上了姜黃色的窗簾。 咚咚咚~~~咚咚咚~~~ “秦公安??!我是左根生!” 咚咚咚~~~咚咚咚~~~ “秦公安,秦公安,我是左根生!” 敲門聲一陣響過一陣,逼得秦峰不得不起身開門。 秦峰幾步邁到門前。開門之前,他先系好了衣領上的扣子。 “你是……” 門外站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穿灰色人民服,戴黑框眼鏡。秦峰一時想不起他是誰。但看他的面相,秦峰又覺得特別的熟悉。 “我是左小軍的爺爺??!您還記得不?”左根生提醒秦峰道。 “左小軍就是我們在火車上碰到的孩子?!绷致嵝亚胤宓?。這時候,她也走了上來,站在了秦峰身后。 左根生一眼認出了林蔓:“哎呦,小林同志你也在?” 林蔓的臉頰微微得紅,艷得像朵桃花似的。她看了眼秦峰,輕輕地笑。 秦峰對左根生介紹道:“她現在是我對象。我們要結婚了?!?/br> 左根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轉而大笑:“這是好事??!我還記得第一次在火車站看見你們,你們才剛認識?!?/br> “是??!說起來,您的孫子小軍還是我們的媒人呢!”秦峰對左根生印象不深,但卻記得左小軍。到底是日夜帶過的孩子,又是和林蔓一起帶的,他怎么會忘記。 左根生點頭道:“是啊是啊,其實想想,也就過了一年多。小林同志,你還記得嗎,我還請你來家吃過飯吶!” 林蔓笑迎左根生進門。秦峰這才反應過來,大家還都站在門口,于是也和林蔓一樣,請左根生進門,為客人倒上了一杯熱茶。 “其實我這次來,就是為了小軍的事?!弊蟾ㄒ院?,手捧熱茶,想起要說的事,不禁愁上了眉頭。 林蔓和秦峰面面相覷。林蔓轉回頭來,問左根生道:“小軍怎么了?” 左根生道:“事情是這樣,小軍父母出了些事,我和老伴要趕去雙楓鎮一趟。但是,小軍不方便帶過去。而我家里,唉!小林同志是知道的,只有一對身體不好的父母,沒法照顧小軍。所以我就……” 說到為難處,左根生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想起那次火車站碰到的兩個人,也就是你們。我沒有小林同志的地址,就只好找秦公安您幫忙了。您這個地址是您單位的同事告訴我的?!?/br> 秦峰不解道:“左大叔,你想讓我們幫你什么?” 左根生道:“能不能,幫我帶小軍一陣子。我保證時間不長。帶孩子的錢啊什么的,我也會補給您?!?/br> 盡管左根生沒說雙楓鎮那兒出了什么事,但僅從左根生的表情來看,林蔓和秦峰也猜得到一定發生了什么特別不好的事。本著為人解難的精神,再加上他們覺得跟左小軍那孩子有緣,便沒怎么猶豫,當場即答應了左根生的請求。 當天晚上,左根生和老伴就乘夜車趕去雙楓鎮了。 林蔓和秦峰從左根生家里抱回了左小軍。 過去了一年多,左小軍大了不少,已經可以蹣跚地走路,咿咿呀呀地說些含糊不清的“話”了。 林蔓摟著左小軍睡在床上,秦峰關上臺上的燈。屋子里一下子暗了,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屋內,在水泥地上落下點點斑駁的影。 秦峰和林蔓側臥在各自的床上,面對著面。 隔著左小軍,秦峰對林蔓說道:“這小家伙差點給我一個錯覺。好像我們一下子已經結婚了幾年,開始抱著孩子分床睡了?!?/br> 林蔓一邊拍著左小軍,哄孩子安睡,一邊輕聲笑道:“你這話,也給了我一個錯覺?!?/br> 秦峰挑了下眉:“什么?” 林蔓悠悠地道:“感覺我們好像還沒結婚,就直接分床了?!?/br> “你知道嗎?對于英國貴族來說,分床睡是二等貴族的表現?!鼻胤遴?。他有了些睡意,閉上了眼睛。 林蔓也累了,合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回道:“那我們這樣的睡法,不是太不無產階級了嗎?” 秦峰輕笑:“嗯,只有無產階級的平民才睡一張床?!?/br> 將要進入夢鄉之前,林蔓亦喃喃地問秦峰:“那你是想當二等貴族,還是平民?” 秦峰道:“還是平頭百姓……” 第二天一早,秦峰起床上班。林蔓抱著左小軍,送秦峰到門口。 左小軍在林蔓懷里,忽閃忽閃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朝秦峰揮手:“再見……爸……再見!” 聽到磕磕絆絆的一聲“爸”,秦峰險些跌了個跟頭。恰好有同事經過,他不得不連忙向人解釋,那不是他兒子,但抱著孩子的女人是他對象。 “馬上要結婚的對象!”秦峰強調道。 第112章 看文藝演出 一更 林蔓抱著孩子, 站在門口, 目送著秦峰走遠。 “小林同志, 好長時間沒來了,你和秦公安要結婚了?” 周邊的鄰居看見林蔓,紛紛向她打招呼。林蔓輕笑地點頭回應,遇上有熱情的人, 她便站停在原處,跟對方寒暄上兩句。她知道住這里的人大多是秦峰單位的同事,不搞好關系可不成, 否則會讓秦峰難做。 一個中年婦女牽著一個小姑娘走來。她看見林蔓懷里的左小軍,忍不住站停下來逗弄:“哎呦, 這孩子真漂亮!這是哪家的孩子?” “這是我親戚家的孩子,幫著帶幾天?!绷致氐?。她抱著左小軍, 平生出一股自豪感。許是左小軍實在可愛的緣故, 她有時真不自覺地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了。 中年婦女領的小姑娘叫惠子, 比左小軍的年紀大一兩歲, 也是乖巧漂亮。她們就住在秦峰家的對面。經過一番交談,林蔓得知她們是秦峰局里同事的家屬。 在林蔓和惠子mama聊天時, 左小軍目不轉睛地看著惠子。他眼睛里閃閃放光, 忽的沖惠子揮了揮手,奶聲奶氣地喊:“jiejie……jiejie……”惠子抬頭看了眼左小軍,一臉的嫌棄。林蔓和惠子mama看這兩個孩子發笑。 “惠子,人家弟弟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家?!被葑觤ama微笑著問惠子。 惠子驕傲地撇頭向一邊, 甩麻花辮到身后:“他那么小,我才不要和他玩呢!” 林蔓輕笑地對惠子mama道:“孩子是這樣,年紀小的總想和大的玩,大的孩子總覺得跟比自己小的孩子玩沒勁?!?/br> 前天下了一夜的雪。到了早上,雪停了,經由人來人往地行走,雪地早已被踩得厚實。 林蔓和惠子mama都有家務要做,便放了左小軍和惠子在門口玩。她們兩家廚房的窗戶相對。站在灶臺前忙碌的時候,兩人都可以透過窗戶看見外面的孩子。若是有一個人臨時不在,另一個便會默契地幫忙看著。 林蔓簡單地收拾了房間后,開始在灶臺前忙碌。她泡發蝦干,打算煮進白粥里給左小軍吃。她又燉起了骨頭湯,留著秦峰晚上回來喝。這豬rou骨頭是秦峰一早從rou鋪買來的。rou鋪的伙計認識秦峰,特意挑給了他一塊rou多骨頭小的部位。 忙的不可開交之際,林蔓還不時地留意外面的左小軍。 雪停之后的天,水洗過一樣的蔚藍?;鸺t的太陽灑下金色的光,鋪在雪地上,反射出點點閃亮的輝芒。 林蔓給左小軍套了兩層棉襖,以防他著涼。這樣,左小軍就好像個圓滾滾的小熊一樣,只能笨拙地走?;葑痈蝗捍蠛⒆右黄鹜?。左小軍像個小尾巴一樣,始終跟在惠子的后面。 惠子雖然口口聲聲地說嫌棄左小軍,可是真玩起來,還是拿出了當jiejie的責任感。她始終拉著左小軍的手。堆雪人,團雪球時,她也是蹲在左小軍的邊上,一邊嫌棄一邊耐心地教左小軍。左小軍好不容易團了個像樣的雪球,送給惠子?;葑悠擦讼伦?,傲嬌地仰頭:“我才不要呢!”左小軍一點不氣,他學著奶奶平時的樣子,仔細地揣雪球進衣服口袋,喃喃地道:“我先幫你收著……我先幫你收著……” “左小軍,吃飯啦!” 到了中午,林蔓站在門口喚左小軍。左小軍蹣跚著撲進林蔓懷里,轉身向惠子揮手:“jiejie……下午我們再玩……” 惠子mama也站在門口喚惠子?;葑記_左小軍做了個鬼臉,伸了下舌頭:“哼!誰要和你這個跟屁蟲玩?!?/br> 左小軍好似聽不懂惠子的話,又好像是根本不在乎。他自顧自地繼續對惠子揮了揮手:“那再見……下午見……” 吃中飯時,林蔓一邊喂左小軍喝粥,一邊隨口地問:“小軍,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惠子jiejie?!?/br> 左小軍重重地點了下頭:“惠子jiejie漂亮……還對我好……” “你才這么大,懂得什么是漂亮嗎?”林蔓好笑地問。 “奶奶漂亮……營業員jiejie漂亮……阿姨漂亮……都漂亮……”左小軍笨拙地拿起小勺子,嘗試自己吃飯。 林蔓笑了笑,暗嘆果然還是個孩子,什么都不懂。她又打趣地問:“那我呢?” 左小軍持勺子敲了敲碗邊,發出叮咚的脆響:“你……最漂亮……” “你呀!長大了一定不得了?!绷致滩蛔∧罅讼伦笮≤姷哪橆a。左小軍的臉蛋rou嘟嘟,白嫩嫩。她覺得手感不錯,忍不住又多捏了兩下。 左小軍手中揮舞的勺子上掉下了幾粒飯粒。飯粒落在桌子上,左小軍見了忙撿進嘴里。林蔓攔住左小軍:“掉在桌上就別要了,臟?!弊笮≤娪昧Φ負u頭:“不行,爺爺說,糧食不容易,不能浪費?!?/br> 吃過飯后,林蔓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抱左小軍上床,哄他睡覺。 左小軍很快就睡著了。林蔓看著左小軍安睡的乖巧模樣,不覺得也有了些睡意。 姜黃色的窗簾遮住了外面的大半陽光。屋里灰蒙蒙的,到處皆籠罩在一大片的陰影里。 林蔓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屋子里靜的出奇,只偶爾有左小軍均勻的呼吸聲,又或是來自外面的,有人經過窗前時,踩過雪地的“咯吱咯吱”聲。林蔓的夢里,盡是這些“咯吱咯吱”聲。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林蔓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下午。醒來時,已經天近傍晚。她起身拉開窗簾,見到外面的人多了。穿藏藍色工衣的人三三兩兩地走過,幾個穿制服的公安領著從職工托兒所接回來的孩子,穿人民服的市政廳的工作人員們手中拎著菜籃,籃子里有菜有魚…… 林蔓愜意地抻了一個懶腰,幫左小軍穿上厚實的深藍色棉衣。 估摸著秦峰該下班了,林蔓領著左小軍站在門口等。廚房里的火灶上熱著早上燒好的骨頭湯,nongnong的香氣漫出了屋子,跟其他人家廚房里的菜香混成了一片。 天色漸漸暗了,巷子深處的嘈雜聲愈發地響,充滿了市井的生活氣息。 幾個秦峰的同事經過門前,熱情地向林蔓打招呼。林蔓一一地回應,隨口寒暄兩句。當人都散去了后,林蔓便會繼續望向秦峰該走來的方向。望著望著,她心里起了一個聯想:如果我跟著秦峰住在江南,生活是不是就像現在這樣,沒什么波瀾,但歲月靜好。 “爸爸……爸爸……”左小軍忽然指著一個方向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