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到了這里, 已經不再是常羲的記憶。常羲的記憶止于她死于太陽星的那一刻, 后面的場景, 倒更像是善尸截取的一些片段, 方向千奇百怪, 很顯然, 不屬于任何一個人的視角。

    常儀怔怔地看著世間的發展，安靜無言。半晌后，視線卻猛地頓住, 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幕上。

    通天身穿大紅衣袍, 手持青萍寶劍，正和老子元始相互對立。

    老子閉著眼睛，元始頭頂諸天慶云, 臉上一片漠然。

    常儀忍不住上前一步，被善尸拉回來, “你什么都做不了，安靜地看著就好?！?/br>
    常儀有些不安，“這是怎么回事, 他們在做什么？”

    善尸說道：“三清分家, 這也是我將你帶回來的主要目的之一?！?/br>
    常儀想起了善尸一開始說的話，質問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善尸嘆道：“你可知什么是量劫？”

    常儀想起之前鴻鈞的話，重復道：“諸仙不入輪回，因果不消, 長此以往累加, 是為量劫?！?/br>
    善尸說道：“洪荒共有三次量劫, 第一次是龍漢初劫，此劫之后，龍鳳麒麟三族隱居，不再出世。第二次量劫是巫妖大劫，之后巫妖兩族將近滅族。第三次量劫就是即將到來的封神大劫。在前一世，闡教弟子一部分被削去全部修為，還有一部分則被準提接引渡走。而截教弟子一半被渡走，沒有渡走的那些則身死上榜，從此供昊天驅使?！?/br>
    善尸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他繼續說道：

    “第三次大劫之后，三教大受打擊，天庭獨大。而西方二圣因為擅入封神大劫之中，挑撥三清關系，日后大教多次被滅，勢力也一再縮水。而昊天只是一個準圣，他雖然持有封神榜，可是榜上的人修為都再無寸進，實力可想而知?！?/br>
    “在此之后，通天就被主身關在紫霄宮里修行，元始也徹底封閉了玉虛宮，女媧關閉了媧皇宮。而后來老子也得知了準提接引在封神之戰中做的手腳，老子派出通天的首徒多寶轉生為佛，分走了佛教的氣運，準提和接引的大教也一度被打擊。從此以后，六圣隱于宮殿再不出世?！?/br>
    常儀臉上全是驚駭，才知自己還是低估了量劫的威力，心立刻提了起來。

    善尸安慰道：“你不用擔心，這一次鴻鈞并沒有合天道，他的神智還存在著。我之前已經與他溝通過了，他不會在放任封神之劫任由前世那樣發展?！?/br>
    “道祖老師有什么問題？”常儀問道，她靈光一閃，陡然明白了其中關竅，“你之前一直說前世，還提到了混沌珠！這所謂的前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善尸嘆道：“這就要提到第四次量劫，也就是你最后轉生那一次了?！?/br>
    常儀眼睛轉了轉，蹙眉思考。

    她在今天之前，根本就沒想過自己還有更久遠的記憶，而她有記憶的那一世，其中早就沒有了神魔蹤跡，他們全部都活在人們的虛構之中，提起來也完全沒有敬意。

    “第四次量劫發生在你轉世前幾百年。那時候，諸國邊境交匯，各個神域之間也發生了碰撞，開始了融合?！?/br>
    善尸說到這里，神情異常冷酷?！傍欌x在上一世以主身合天道，只是他了天道的威力及對他的影響，一直按照天道既定的軌跡，推動著各方勢力走向滅亡。若是沒有神域的融合，那么并不會發生什么事情，可偏偏就出了這樣一個意外?！?/br>
    “那些神域大多是一些小神域，其中的神靈實力也都孱弱不堪，只要天庭出手，基本也都可以解決掉。但是卻有兩個神域實力頗為強大。其中一個都是依靠信仰來獲得修為、并且道祖已經消失不見的神域，很快就被我們洪荒神域和那個希伯來神域吞噬，之后主身就和希伯來神域的道之祖耶和華陷入了僵持之中?！?/br>
    “其實希伯來神域并沒有我們洪荒神域強大，畢竟我們洪荒神域有那么多位圣人，偏偏……”

    常儀嘲諷道：“偏偏他們在道祖老師的算計之下，全都避隱，以至于希伯來神域和洪荒神域融合時，洪荒神域甚至落在了下風？”

    善尸糾正道：“首先，是在天道的算計下。其次鴻鈞的實力并不比耶和華弱，只是殘留的準圣比希伯來神域要少一些，但是我們這邊的準圣法力要比他們高深，他們那邊更擅長武技。更何況耶和華那邊也不太平，他也被天道影響，做出了一些舉動。所以，洪荒神域和希伯來神域僵持在一起，一時誰也沒能奈何得了誰?！?/br>
    常儀說道：“那之后呢，若是道祖老師并沒有處于下風，你又為什么要用混沌珠打破時空界限，回到最初之時？”

    常儀有陰極珠，對于混沌珠的能力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善尸無奈地笑道：“主身雖然與耶和華打成了平手，可是后來卻發生了一些意外，導致天庭信仰流失嚴重，無法與耶和華的天堂匹敵。無奈之下，主身只能回到洪荒域內，查看發生了什么?！?/br>
    “然而因為他們遲遲沒有分出勝負，各大神域已經支撐不住，開始融合。各大神域的范圍開始重合，各域融合在一起，天道全部被吞噬，大道重現。鴻鈞的身上的天道意識被大道吞噬，天道意識被剝離之后，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情感與理智，才明白過了自己做了什么，然而這時候已經有些晚了?！?/br>
    “因為主身忙著和耶和華爭奪成為大道化身，抽不開身來關注凡間界的情況。外域的鬼神紛紛化身進入人世，在洪荒域內的凡間界里胡作非為。將凡間界搞得烏煙瘴氣，其中凡人苦不堪言?！?/br>
    “因為長時間求助神佛都沒有得到幫助，凡間界的人族終于放棄信仰，只能依靠自己。他們歷經數百年，終于將各路鬼神全部逐出他們的國界?！?/br>
    “此后又花費了十來余年時間，將天庭諸神神像砸碎。從此之后，天庭諸神再也無法在凡間界獲得香火來修煉，只能狼狽搬回地仙界，淪為與昔日妖庭一樣地步。而你所轉生的那一界，也成為了人盡皆知的神禁之地?！?/br>
    常儀不由啞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所以，道祖老師不甘心被大道壓制，就使用了混沌珠破開限制，將時間扭回到原點。這一次，他不準備合天道，也不準備打壓三清了？”

    善尸輕輕點頭，常儀嘲諷道：“要我說，其實巫妖實力一點都不遜于三清，道祖老師怎么還舍得把巫妖勢力拔出呢？”

    善尸瞥了她一眼，沒理會常儀的嘲諷，“那時候混沌珠已經破碎了，元始手里有一顆從祖龍那里上來的混沌珠碎片。主身找到元始，和他說，若是元始愿意交出混沌珠碎片，愿意把時空扭轉到最初之時。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針對三清，使三清分家。元始最后同意了，交出了混沌珠的碎片?！?/br>
    常儀有些無奈，元始這會兒倒是好哄了，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即使存在也和他無關的結局，交出了一件至寶。

    隨后，常儀又重重嘆了聲氣，或許是后悔了吧，所以才會將希望投注在一個莫須有的結局上。

    “隨后，他將善尸也就是我打碎，讓我帶著混沌珠投入無盡虛空之中，從中抽取一線生機扭轉力量，而代價就是所有時空的他，善尸在凝聚助他證道以后，就會悄然消散，回到無盡虛空之中。不過這代價并不算重，畢竟那時候他已經證道，于他而言，有我是錦上添花，無我也沒什么大礙?！?/br>
    “至于他為什么沒有阻攔巫妖大戰的進程，反而放任……”善尸閉了閉眼，說道：“鴻鈞曾經合過一次天道，他又執有造化玉碟，將我打碎之前，曾經給我打入一道靈機，只要我到達那一個時空，靈機就會自主飛向鴻鈞，不讓他再犯錯，以己身合天道?！?/br>
    “這一世他之所以沒有攔下巫妖大戰，是因為在此之前，我并沒有和他取得聯系。我已被打碎，就從各個時空中消失，除非主身自己想起我，我才能告訴他他交待我的那些事情，我是沒有辦法自己聯系他的。然而，我既然已經不存在，主身受到天道影響，一般情況下也是想不起我的。要不是主身的執念之尸與惡尸陸續證道，他突發奇想打算把善尸也修煉一遍的話，你怕是就危險了?！?/br>
    善尸斜眼看常儀，常儀扯扯嘴角，“我向來安分地很，我能有什么危險？”

    善尸嗤笑一聲，“主身掌控欲很強，若不是我告訴他，他打壓各方勢力的后果，你以為你能夠那么順利地證道？羲和一再作死懷了太一，還能撿回一命？”

    常儀舔舔干澀的唇角，說道：“我已經是混元大羅金仙了，我并不怕他?！?/br>
    “那是因為我與鴻鈞溝通過了，所以他放任了你繼續修煉，霸占太陽星與太陰星。要不然你可沒機會站在這里，和我說‘不怕他’?！?/br>
    常儀嘲弄道：“那我是不是要三跪九拜地感謝你一番才行？”

    善尸淡淡笑道：“這倒不用了，怎么說，你與羲和也喚過我一聲母親，‘母親’為自己的孩子做些事情也是應當的?！?/br>
    常儀愣住，不由蹙眉。她略一沉思，立刻就想起了一些不大對勁，卻因為沒有痕跡，所以被她忽視的地方。

    她在剛出生時，那時也沒搞清楚是與羲和撞在一起，還是別的什么緣故，總之無法順利化成人形。

    羲和突發奇想，帶著常儀一起下跪，祈求太陰母親的幫助，之后太陰星果然給了她們回應。

    想到這里，常儀手掌錘在一起，恍然大悟。是啊，她的執念之尸融合了太陰星，她在其中可從來沒察覺到有什么意識的存在，這么些年來，她怎么就沒有想起來呢！

    常儀半晌無言，最后問道：“那為什么是我？”

    善尸手一抹，將之后的場景擦去，他說道：“前世亦如今世一般，在誕生太陽生靈與太陰生靈之后，陽神珠與陰神珠全都破碎。但是因為元始那里有混沌珠的殘片，所以我可以依靠這個殘片將太陽星與太陰星的精華吸走，勉強凝聚出混沌珠的真形?！?/br>
    “只是這樣做了以后，世間生靈就再也無法依靠吸收日月精華來修煉。好在洪荒域的神國已經成了神禁之地，對他們并不會造成什么影響。至于其他國度怎么樣，也不關鴻鈞的事情?！?/br>
    “至于為什么是你……因為混沌珠并不是完整的，根本無法攜帶其他生靈，除了你、羲和、帝俊和太一。我一開始是打算先轉正一次時間，將陽神珠和陰神珠收集起來，凝聚成完整的混沌珠。只是既然已經轉了一次時間，什么都不做有些浪費，我就準備在你們四人當中挑選一個回來。帝俊太一性格太桀驁了，而且他們是巫妖大劫中的主劫之人，身具無邊業力，又沒有轉生磨滅神魂記憶。并不是好的選擇?！?/br>
    “而你與羲和之間……羲和已經入了魔障，而且她經歷過幾次大劫，卻一直沒有身死。我總不能將她給殺了，再帶著她的元神回來。算來算去，你居然是最符合條件的那一個?！?/br>
    常儀半晌無言，“是嗎……”

    “不過在一開始出了些意外，我只能影響羲和來封印你的記憶，導致小金烏他們沒能避開一劫，也是天意?！鄙剖⑿Φ乜粗?，鼓勵道：“事實上，你做的也很好。帝俊與你之間有生死大仇，最后還是沒有逃過一劫，不過太一卻活了下來，妖族還算有殘余力量。至于三清，元始當年給了我混沌珠，如今你保他兄弟和睦，你們之間，合該有一段緣份的?！?/br>
    常儀微微一笑，面目有些溫柔。

    她的手掌不由落在腹上，她抿了抿唇，問道：“那我的孩子呢，她們有沒有希望成為圣人？”

    善尸很肯定的給了她答復，“只要你努力維持住洪荒神域的力量，待第四次大劫，也就是神域大劫來臨時，使洪荒神域有足夠的力量將其他神域吞噬。到時候大道補全，再無紕漏，無須鴻蒙紫氣也可證道?！?/br>
    常儀一聽，眼睛立刻亮了，善尸連忙補充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雖然可以不需要鴻蒙紫氣了，但是想成為圣人、混元大羅金仙依舊是千難萬難，根腳悟性功德都得上佳才行。即使如此，亦要修行數千萬年，甚至億萬年之久才行，很難?！?/br>
    常儀淡淡笑道：“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br>
    善尸淡淡笑道：“你能想通最好不過?！?/br>
    常儀喃喃道：“難怪道祖老師他這次態度那么和緩，原來是吃過虧了?！?/br>
    善尸挑挑眉，不可置否。

    常儀回過神來，又有些郁悶：“也就是說，我還得忍著準提接引和昊天他們？”

    善尸嗤笑：“準提接引也是圣人，他們手下大教必有興盛之日，但卻不是現在。封神大劫是三清教的劫難，他們若是不入大劫也就罷了，若是擅入劫中，日后三清可還一報。而且，在劫難中，你也同樣可以對他們動手?！?/br>
    “至于昊天……天庭日后終將要歸屬于你的孩子，他現在做的越多，錯的越多。若是沒有昊天提出這個主意，封神榜上的神仙從哪里來，難道你要日后你的孩子和今日昊天一樣，為了一些下屬整日急得跳腳，風度全無嗎？”

    常儀別扭道：“可是這其中怕是有不少三弟的弟子，到時候我怎么面對他呢？”

    善尸冷笑道：“前世闡截倆教分家，有準提接引暗中挑撥的緣故，也有元始性格的緣故，但若不是最后通天那群弟子聯合起來蒙騙他，通天肯定不會和元始鬧得那么厲害。如今主身都允許他們rou身上榜了，已經是寬恕了?！?/br>
    “更何況，通天不是也沒意見嗎？”

    常儀說道：“我什么時候可以離開這里?！?/br>
    “我該告訴你的，都已經說了，你隨時可以離開?！?/br>
    常儀閉上眼睛，發現周圍的空間果然變得脆弱起來。

    她準備離開，臨走之前又看了鴻鈞的善尸一眼，問道：“那你以后會在哪里？”

    善尸輕輕笑道：“我就在無盡虛空之中，與世長存?！?/br>
    常儀心中有些觸動，她沉默了很久，緩緩說道：“雖然你和道祖老師目的不純，可若是沒有你們，我也沒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謝謝你！”

    善尸調笑道：“你也說了，我們目的不純，所以不必放在心上?！?/br>
    “至于別的，你們叫了我一聲母親，我也回應了你們，待你們自然有些不同。你回去吧，元始該等急了?！?/br>
    常儀抿唇，撩著裙擺轉身離開此地。

    在她回頭的那一瞬，此地空間猶如石子落入水面，蕩起一陣漣漪，又很快回歸平靜。

    第90章

    常儀恍恍惚惚地睜開眼睛, 就看到元始蹙著眉看著她, 臉上滿是擔憂。

    常儀掙扎著坐起來, 之前的疲倦感一掃而空。

    元始擔憂地問道：“常儀, 你沒事吧？”

    常儀擺擺手, 將腦中的線捋了捋, 不由嘆了一聲，她握住元始的手，說道：“你呀……”

    元始眨眨眼睛, 問道：“我怎么了？”

    常儀笑道：“沒什么, 只是不由想起了一些事情。你說，要是你們兄弟三人有一天刀戈相見，從此陌路, 你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元始眼睛立刻睜大了，他斷然否定：“你不要亂想, 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常儀聞言微怔，手指不由撫上了另一只手臂，觸感冰涼, 她回過神來, 笑道：“是啊，這種事情不會發生的?！?/br>
    她掀開身上的被子，直起身子準備下來，元始攙著她, 猶豫道：“你要不再休息一會兒吧, 你之前的樣子看著很虛弱?！?/br>
    常儀搖頭, “我剛才只是有了些感悟，元神出去轉了一圈，現在已經好了?！?/br>
    常儀這么一說，元始立刻放下心來，和常儀攜手結伴出來。

    老子關心道：“弟妹，你剛才是怎么了，難道是孩子鬧騰你了？”

    “我之前有了一些感悟，元神到無盡虛空中轉了一圈?！?/br>
    常儀微微一頓，神情頗有些凝重，“這一次的封神大劫，怕是有些兇險，我們必須要小心些才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