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們真的沒想害死他的?！?/br>
    趙小龐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看到他掉下去，我、我們都害怕極了，在那之后，我們誰都不敢說出我們那時就在天臺上，白哥的父親替我們疏通關系，將這件事壓了下去?！?/br>
    “我們決定將這件事埋葬起來，當成永遠的秘密，一直到死，誰都不能說出去?！?/br>
    女老師微微頷首，繼續詢問下一個問題。

    “你們為什么要把蘇凌帶到天臺上？”

    “……”

    趙小龐短暫地沉默了幾秒，回答道。

    “是為了讓他看告白?！?/br>
    “讓他親眼看著，白哥是怎么和程學弟在一起的?！?/br>
    “自從白哥受傷之后，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后來兩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好，就連我們幾個都能看出來程學弟越來越喜歡白哥了?！?/br>
    “白哥也一樣，他也終于坦然地承認了他喜歡程學弟，我們都很高興，就幫他一起出謀劃策，絞盡腦汁地替他想該如何告白才夠浪漫?！?/br>
    “我們將告白的地點定在了天臺，在天臺還沒有封閉之前，許多學生告白都會選擇這里……這真的不是我們存心要害死蘇凌！”

    “就在那個時候，陸潔和我們說，可以讓蘇凌看著他喜歡的人是如何和他最憎恨的人在一起的——”

    ……

    程知初發現自己又一次回到了記憶的幻影里。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一座豪宅里，寬闊的客廳布置得簡約卻又不失奢華，雪白的地毯上鋪散著許多白紙和廢棄的畫稿，顯得有些凌亂。

    歐陽四個人或坐或立，都圍在端坐在桌前的白易身邊，詫異地看著他筆下畫出來的畫。

    “以前都沒看出來，白哥居然還有這一手……”

    歐陽拿起一張畫端詳一陣，連連稱贊了好幾句，才小心地放了回去。

    “以前我們幾個從來都不知道白哥還會畫畫，而且還畫得這么好。嘿，白哥，你怎么從來都沒和我們說過這事兒??？”

    “因為沒有必要?！?/br>
    白易淡然地舉起畫到一半的畫，觀察了幾秒，似乎是不夠滿意，他皺了皺眉，就毫不猶豫地將畫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又重新抽出一張白紙繼續作畫。

    歐陽幾人看了有點心疼，因為在他們看來，白易畫得已經足夠好了，他們根本不知道他在不滿什么。

    或許是白哥想要給程學弟留下最完美的告白體驗吧？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著。

    這是陸潔提出來的主意，讓白易將他與少年相遇后所經歷的事全都畫出來，用畫作來表達出他內心的情感，會更勝過千言萬語。

    歐陽三人覺得這個主意好是好，但未免有些不現實，因為他們那時還不知道白易其實會畫畫，而他們四個是真的都不會畫畫，更沒法完成她提出的構想。

    正當他們考慮要不要請人來畫時，沒想到白易卻已經開始認真地構思了，并很快就動筆了，一直到現在，已經完成了七八幅畫作。

    “陸潔，你還真聰明，是怎么想到用圖畫來表白的？”

    看到白易又在蹙眉沉思，另外四人主動離得遠了些，坐到沙發上，小聲地討論起來。

    少女微微一笑，嗓音甜美地解釋道：“其實這種方法雖然不常見，但是也有很多人用過了，如果你們在網上搜，會找到很多例子?！?/br>
    “不過我是還有別的目的，才會建議白哥用繪畫來告白的?！?/br>
    “什么目的？”三人好奇問道。

    “你們也知道，程學弟有聽力障礙。他曾經和白哥說過，在他很小的時候，他沒有助聽器，小孩子們跟他說話，他都聽不見，也沒有理會人家?！?/br>
    “久而久之，他們以為他是個性格很差的孩子，便紛紛孤立他，他因此度過了一段很難熬的時光?！?/br>
    “也正因為如此，看到蘇凌那么孤僻，從不和其他人親近，程學弟才忍不住照顧蘇凌，或許是這個緣故，蘇凌喜歡上了他?！?/br>
    “程學弟人很不錯，這個理由倒是說得通?！逼渌它c頭道。

    陸潔笑了笑，搖頭說道：“有些偏題了?？偠灾?，即使程學弟不表現出來，他一定也是對自己患有聽力障礙的事有心結的?！?/br>
    “通過繪畫來表白，其實就是在告訴他，有人能夠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所有的不完美之處?！?/br>
    “他的這一點小小的缺陷也同樣是被愛著的，因為他們兩人的相遇就是白哥幫助他尋找助聽器而開始的?！?/br>
    “這也是為了告訴他，愛不是只能用語言來表達，也不是只能用耳朵來聽到?！?/br>
    “即使他患有聽力障礙也沒有關系，哪怕他以后看不見東西，發不出聲音，又或是肢體殘疾，失去所有的感知，也同樣會被愛著?！?/br>
    “無論他是什么樣子都沒有關系，他一定會感覺到有人在愛著他，會永遠地愛著他?！?/br>
    “……”

    客廳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歐陽三人都聽得愣住了，過了許久，他們才愣愣地憋出了一句。

    “你們女孩子都這么厲害嗎……？”

    “別的女孩我不知道，但我是一直都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我愛上了一個人，我會接納他的全部，把我所有的愛都傾注到他的身上?！?/br>
    少女揚了揚唇角，卻是在自嘲：“不過我應該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br>
    “……不用說得這么絕對吧，咱們才多大，以后多得是機會談戀愛?！睔W陽抓了抓頭發，說道，“你又長得這么好看，光是咱們學校就多的是男生追你了?！?/br>
    陸潔搖搖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道：“不過這不是我全部的想法?！?/br>
    說到這里，她忽然微微抬高了聲音，對白易說道：“白哥，那天你告白的時候，我們要不把蘇凌帶上吧?！?/br>
    “啊，蘇凌？帶他干什么？”

    其他三人愣了愣，白易手中的畫筆也一頓，目光幽深地掃向了陸潔。

    “難道不應該讓他看著嗎？”

    陸潔道：“白哥最初會追求程學弟，就是為了報復蘇凌，現在這場報復就快結束了，不讓蘇凌當場見證，又怎么能讓他感受到最強烈的痛苦？”

    白易微微蹙眉：“他會來打擾我和知初?！?/br>
    “放心，我們一定會制止住蘇凌的，不讓他接近你們，更不會讓程學弟發現他在哪里?！?/br>
    少女言笑晏晏：“只要把蘇凌藏到程學弟看不到的角度，再摘掉學弟的助聽器，讓他聽不到任何聲音，他就什么都不會發現了?！?/br>
    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歐陽三人忽然感覺后背一冷，都有些心驚rou跳的。

    其實他們有時真的看不懂陸潔，甚至會覺得她很可怕。

    明明陸潔從未動手毆打過蘇凌，每次她都只是靜靜地看著，可是某些時候，她的心思卻更為歹毒，仿佛她恨透了蘇凌，只想將他推入深淵之中，讓他粉身碎骨。

    見其他人仍舊沉默不語，陸潔捋了捋碎發，又輕輕地開了口。

    “白哥，難道你不想讓蘇凌死心嗎？”

    “他是那么喜歡程學弟，又和學弟在同一個班級，之前他不敢表白，是因為在忌憚我們會對學弟做什么?！?/br>
    “然而現在不可能了，因為白哥你也喜歡程學弟，我們當然不會傷害學弟，而蘇凌早晚也會知道這一點?！?/br>
    “到時他跟你爭搶程學弟……白哥，你有十足的把握一定會贏過他嗎？”

    “所以不如從一開始就粉碎的蘇凌的妄念，讓他明白，程學弟是屬于你的?！?/br>
    “……”

    白易緊抿薄唇，沉默著一言不發。

    他想起了前幾日蘇凌沒來上學，少年提到蘇凌時所露出的擔憂的表情。

    他們是同班同學，朝夕相處，認識的時間更長，友誼也更深厚，少年的心中也十分牽掛著蘇凌。

    一旦蘇凌沒有了顧忌，執著地追逐他深深愛戀的少年，當那冷漠與疏離的面具被徹底拋下，流露出純粹而赤忱的真心，又有幾個人能夠徹底地拒絕他？

    盡管他自信自己對少年的喜歡絕不會輸給蘇凌，但是……

    他收緊手指，手中的畫筆驀然被攥緊了。

    絕不可以。

    他不能讓知初喜歡上別人。

    “……好?！?/br>
    “你們可以把蘇凌帶來?！?/br>
    “但是一定不能讓知初發現他?！?/br>
    陸潔微笑。

    “你放心，我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br>
    ……

    “學長，你要帶我去哪里？”

    被白易攥著手，少年露出了些許茫然而不安的表情。

    他的眼睛被蒙著一層眼罩，是白易剛剛戴在他眼睛上的，雖然不知道白易的用意，可信任他的少年還是乖乖地被遮住了眼睛，由白易牽著他的手往前走去。

    “來，抬腳，我們現在要上樓梯?！?/br>
    白易牽著少年走到樓梯邊緣，嗓音很溫柔地提醒著：“如果你不介意，讓我抱你上去也行?！?/br>
    “不用了……”

    少年有點害羞，囁嚅地說了一句，按照白易的提示慢慢地踩上樓梯，一連爬上好幾層，終于來到了某個地方站定。

    “知初，接下來你只需要跟著我慢慢走，我還需要摘下你的助聽器，可以嗎？”白易摸了摸少年的頭發，問道。

    “要摘掉助聽器嗎……？”

    少年的語氣有些遲疑，他本來就被蒙了眼睛，現在還要摘掉助聽器，什么都聽不見，會讓他感到十分忐忑。

    “一會就摘下你的眼罩?！卑滓缀Φ?，“有一點小驚喜?！?/br>
    “……好?！?/br>
    聽到驚喜，少年的心跳微微加快了，因為如果他沒數錯，按照他默數的層數，他們剛才應該是多爬了半層，可能現在就站在通往天臺的門前，學長帶他來天臺，難道是要……

    接著他感覺自己的耳朵微微一輕，頓時遠處傳來的蟬鳴和樓下的喧鬧聲就都聽不見了，世界歸于一片寂靜，只有白易與他相牽的手，可以清晰地被他感知到。

    他跟隨著白易的步伐向前走去，突然感到一陣暖風吹拂到他的臉上，夕日的光溫暖卻不灼熱，透過眼罩朦朧地傳了過來，讓他感覺到橙紅色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