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黃三仙姑說道:“這便是此妖歹毒之處,她能吸取你們全村氣數,將養她自身!” 那趙進媳婦子便罵那人道:“你傻???就是白素貞水漫金山,有把許仙淹死?這是人家的相好,她會去害他?!當然都是拿我們下刀子了!仙姑,你說這事兒咋辦?!” 黃三仙姑嗓音尖利道:“把這蛇妖拿去祭河,老天消了怒氣,龍王爺自然就下雨了。除了這蛇妖,你們村子也就太平了!” 她這話落地,村人頓時便炸了鍋。 人人都知道,這是要秦春嬌去死。 平日里那些受過她恩惠的,念著她好處的,又或存著善心的,各個破口大罵,說她信口開河,妖言惑眾,只靠著一張嘴想要逼死人。 而另一伙人,卻是篤信了這黃三仙姑的話,認定了秦春嬌就是蛇妖。 鄉下人雖沒怎么讀過書,卻并非真正愚昧無知,雖然明白這話其實荒唐,但他們心中就是相信。 不在于事情真假,而在于他們想要相信。 總有這樣的人,自己過得不好,全賴在外因上。黃三仙姑說秦春嬌是蛇妖,吸光了他們的氣數,當真是合了他們的心意。似乎只要把秦春嬌除掉,他們的所謂氣數就能回來,他們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至于秦春嬌到底是不是蛇妖,那并不重要。只要這個模樣漂亮,過的比他們都好的女人去死,那就夠了。 兩撥人吵吵嚷嚷,推推搡搡,以至于動起了手來。 那和趙桐生一伙的,當然大聲喧嚷,要拿秦春嬌去祭河。而一些心懷鬼胎的,眼紅易家日子的,自然也跟在里頭,劈手就要去抓秦春嬌。 平日里和易家交好的、受過恩的,如趙三旺、王鐵柱、董家便擋在了前頭。 此外,還有許多人家,要么今年種了油菜、芝麻、花生,指望易家油坊收購他們的作物,跟著吃口飯的,也上前阻攔。 大伙算是看明白了,跟著這個趙桐生,是過不上好日子的。 董香兒嘶聲裂肺的喊道:“里正,你真是狼一樣的心腸!你今兒能栽贓春嬌是妖怪,淹死了她。明兒還不是想治死誰,就治死誰?!大家伙兒,可不能讓他如愿!不然,往后還有咱們的安寧日子過嗎?!” 這話,更是讓下河村人,人人自危。 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安在誰頭上,都是可以的。一條人命若是就這樣被輕易治死,實在兒戲荒唐。 一時里,無數人向著趙桐生怒目而視。 趙桐生眼見事態失控,粗著脖子怒吼道:“秦家姑娘是蛇妖托生,真正的秦家姑娘早已死了,你們不要被她迷惑。不然,誰庇護她,誰就是蛇妖一黨!” 易峋見趙桐生越發瘋癲,而村人也漸成群毆之態,心中思忖,擒賊先擒王,先拿下趙桐生和這裝神弄鬼的婆子,壓住了眾人再說。 他當即大步上前,嘴里斥道:“趙桐生,你勾結妖人,妖言惑眾,觸犯朝廷律條。我要拿你見官!” 趙桐生見他殺氣騰騰朝自己走來,慌得一張臉蠟渣也似的黃,大聲喊道:“峋子瘋了,你們快些攔住他!” 當下,還真有幾個不怕死的漢子,上前阻攔易峋,卻被他三拳兩腳,打翻在地。 趙桐生更是嚇白了臉,提起腳就朝外跑。 那黃三仙姑縮在一邊,瑟瑟發抖,真沒想到事情竟然演變到這個地步。 一個嫩丫頭片子,竟然會有這么多人護著她! 她早知道是這樣,便給再多錢也不會來了。 趙桐生還未跑出兩丈遠,便被易峋一腳踢倒,踩在背心上。 趙桐生趴在地下,只覺得背上鉆心也疼,齜牙咧嘴,手舞足蹈,活活像一只烏龜。 他厲聲叫罵:“峋子,我可是里正!你敢這樣對我,我可跟你沒完!” 易峋冷冷說道:“如今,你要有完,我還不答應呢。跟我去見官,把這些年來你的賬,好生算一算!” 那黃三仙姑也要跑,卻早被易嶟一把揪住了領子:“你這個老妖婆,往哪兒跑?!你說祭河神老天就下雨,待會兒我就把你扔去喂七柳河里的烏龜王八魚子魚孫,我倒要看看老天下不下雨!” 村子里的人,早已打成了一鍋粥。 趙氏一族,站在易家那邊的,出于公理義憤的,這些年來被趙氏族人欺負垮了的,全都打成一團,甚而動起了棍棒。 有些膽小怕事的,縮在一邊,卻也不慎波及,挨了幾巴掌,惱將起來,也打了進去。 亦有打太平拳取樂的,真正亂的不可開交。 董香兒和劉氏死命護著秦春嬌,把她牢牢擋在身后。趙三旺唯恐幾個女人吃虧,也在一邊,左支右擋。 楊氏本來也想湊過來,在秦春嬌跟前賣個好,但一個不慎,就讓人在臉上撓了兩道。她頓時大怒,撒起潑來:“你敢抓老娘?!”便揪著那婦人的衣服領子,兩個人滾在地下,撕開了。 秦春嬌在后面,她被護的嚴實,沒有傷到。 看著這許許多多人,為了她沖在前面,她心中百感交集,竟忍不住有些鼻酸。 她的心思并沒有白費,給人的恩惠,大多數人也都記得,并且在這關鍵時候,答報了她。 所謂行下春風,望來夏雨,便是如此。 正在大亂,村道不遠處卻有一隊人馬,吹吹打打的朝這邊走來。 領頭的,一人一騎。 那人身著飛魚服,腰配寶刀,身材挺拔,騎著一匹青驄駿馬,甚是威武昂揚。 劉氏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由呆了呆,這人赫然便是陳長青。 這節骨眼上,他怎么來了? 陳長青在遠處已然瞧見這邊的亂象,頓時眉頭一皺,心中擔憂劉氏母女受到波及,當即下令鎮壓。 一眾護衛手持兵刃,奔上前來,驅散眾人。 鄉下人怕官,一見了這陣仗,自然都停手了。 易峋卻踩著趙桐生不動,看著陳長青縱馬上前。 陳長青行至跟前,瞧著眼前這桀驁后生,又看了看他腳下的趙桐生,問道:“此為何故?!” 趙桐生在底下,張牙舞爪,灰頭土臉,嚷叫起來:“大人,大人,我是本村里正,村中出了蛇妖,正要處置。這青年是蛇妖的男人,被蛇妖迷惑已久,為了護著那蛇妖,將我一頓毆打。大人,求大人救命??!” 陳長青劍眉一皺,問道:“蛇妖?蛇妖在何處?!” 趙桐生便向著秦春嬌一指:“就是她!” 陳長青下得馬來,一步步走到趙桐生跟前,眸色微冷,沉沉問道:“你說我女兒是蛇妖?!” 第99章 這話落地,不止趙桐生傻了眼,就連一眾村民也呆了。 誰都知道,秦春嬌的親爹是秦老二,這怎么忽然又鉆出來個爹,還是個當大官的爹。 劉氏的臉,頓時guntang的像煮熟的雞蛋,兩頰一片緋紅。 她當然能猜到陳長青的用意,一把年紀了,竟然還能碰到這樣的事。 她只覺得有些羞窘尷尬,但心底里其實并不怎么生氣。 回過神來的村民,心底里大約都猜到了些什么,一會兒瞧瞧劉氏,一會兒又看看陳長青,不由都低聲議論起來。 陳長青幾次三番來下河村找劉氏,大伙都看在眼中,本來就頗有些流言。 如今看陳長青竟然當面認了秦春嬌當閨女,更是揣測這倆人之前有些什么舊情,秦春嬌只怕壓根不是秦老二的女兒。 不然,誰會把別人的種,當成自己的? 趙桐生也明白過來,幾乎嚇得魂不附體,他兀自喊道:“大人,您認錯人了吧。這丫頭片子是本村一個老無賴的女兒,在我們村長了十多年,她娘就在那邊。您、您搞錯了吧?” 陳長青眉頭微揚,如同看一只臭蟲一般的看著地下掙扎的趙桐生,淡淡說道:“我說她是我女兒,就是我女兒。你不僅誣陷本官的千金是蛇妖,還要污蔑本官沒有眼力?” 趙桐生面如死灰,他是見過世面的人,曉得這人的官階。 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那是給皇帝辦事的人,碾死自己這種小小的里正,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般的容易。 他怎么也想不通,秦春嬌為什么會突然冒出來一個當了大官的爹。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他會把秦春嬌當神仙姑奶奶一樣的供起來,哪兒還敢找她的麻煩? 然而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易峋看著陳長青,面色沉沉,一字不發。 他明白這人的用意,當眾講出這種話來,就算木已成舟了。 本質上來說,他們都是一樣的人。對于自己心愛的女人,都有著一種近乎于偏執的執著。 陳長青不再看那如喪家之犬一般的趙桐生,望向易峋,淡淡說道:“將他放開,本官有話要問?!?/br> 易峋原本就是要報官的,如今官既然來了,交給他本也應當。但不知為何,他在這男人面前,總有一股不肯服輸、不愿低頭的犟勁兒。 他停了一會兒,方才自趙桐生背上將腳抬起。 趙桐生慌忙爬到陳長青面前,如搗蒜也似的磕頭:“大人,求您開恩啊大人!小的有眼無珠,不知道那是貴千金!小的瞎了狗眼,聽了jian人的調唆撥弄,求大人不記小人過,把小的當個屁放了吧!” 陳長青向下瞥了一眼,隨即將目光移開,仿佛看見了什么礙眼的臟東西一般,他問道:“被jian人調唆撥弄?jian人是誰?” 趙桐生聽聞,如同揪住了救命稻草,慌慌張張的四下張望,去找黃三仙姑。 易嶟先他一步,拎著黃三仙姑的衣領,把她提到了陳長青面前,朝地下一丟,大聲說道:“大人,便是這個婆子,適才裝神弄鬼,一口咬死了我嫂子是蛇妖托生,還說要拿她祭河!” 陳長青掃了這婆子一眼,見她穿的花里胡哨,一瞧便不是正經人,正是俗話中講的六婆之一,心生憎惡。 黃三仙姑一觸及他那冷厲的目光,如墮冰窟一般,全身抖如篩糠。她雖是個鄉下的神婆,但并不是全無見識,也曉得這是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心底里原本已將趙進全家罵了個狗血淋頭,只是礙著自己和他是親戚,不想罵祖宗。到了這會兒,也顧不得旁的,連十八代祖宗也一起捎帶上了。 黃三仙姑撲通一聲跪在地下,干枯老臉面如土色,嚇得連話也說不囫圇了:“大、大、大人哪,老婆子就是個給人回背的,這些事兒都是他們叫我干的,不干老婆子啥事兒。我也不曉得那位小姐是您的千金,不然我死也不會干的?!?/br> 陳長青冷冷說道:“你這話里的意思,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羅織個妖怪的罪名,把她扔進河里,便是理所當然了?!” 黃三仙姑說不出話來,只余瑟瑟發抖。 陳長青又斥責道:“你們這些神棍神婆,日日裝神弄鬼,愚弄百姓,妖言惑眾,詐騙錢財,葬送旁人的性命如同兒戲!”言罷,又向趙氏一伙人喝罵道:“如你等愚民,眼中既無蒼天亦無律法,任憑這些妖人愚弄擺布,簡直與幫兇無異!” 這一席話,將那寫人罵的盡數低了頭。 他們心中不是不明白那婆子的話是假的,不過只是想要借刀殺人罷了。 誰能想到,人家突然就從天上掉下個當大官的爹呢? 陳長青呵斥了一陣,抬眼看天,話音冷冷:“朝廷近來正清理邪教異端,本館此次下鄉并非為此事,但既然碰上了,便不會袖手不管。你們……” 他話未說完,趙桐生忽然大聲道:“大人,這事兒其實不與小的相干,全是這婆子同趙進所為,小的只是受了他們的愚弄!” 趙進見勢不好,已經縮在了人群里,聽見趙桐生這話,心中暗罵狗玩意兒,想把老子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