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前面還輕松的貢士也有些緊張,一個個面容肅穆雙手垂下,靜等著叫到自己的名。 傳制官高唱“有制!” 貢士們跪了下來。 傳制官這才高聲宣讀:“戊辰年三月初一日策試天下貢士。第一甲賜進士及第,第二甲賜進士出身,第三甲賜同進士出身。一甲一名:陸璟……” 陸璟的心跳了跳,跟前世不一樣了。 傳制官把榜眼、探花和二甲、三甲的第一名姓名念了。 陸璟出列排在頭里,眾新科進士跟在后面隨著口令俯、起、四拜后,再隨著高舉著黃榜的執事官出出奉天門左門,將黃榜張掛于長安左門外。 眾進士觀好榜,再由內侍引著,換上了進服,騎上了馬,由錦衣衛引導在京城里轉一圈。 陸璟騎著馬,倒是想快點回去。舉著傘蓋的順天府衙役不可能跑得跟馬一樣快。陸璟只能讓馬慢慢地走。 街道兩旁已經有人在張望,都要看狀元長得什么樣。 瞧著是個俊俏的少年郞,來看的人越來越多。福順一早也在長安左門那等著看榜,知道是陸璟中了狀元就跟著陸璟的馬跑:“五少爺,五少爺……” 陸璟聽到了,沖著福順喊:“回去告訴奶奶,我一會兒就回去了?!?/br> 福順答應了聲,就往家跑。 瞧熱鬧的聽到了就笑了:“原來是個怕老婆的?!?/br> 陸璟笑了起來,怕老婆怎么了。男人怕老婆才能有出息。 福順還沒有跑到家,報喜的早把家門口擠得水泄不通,來了一波又一波。徐惠然看著準備的銀角子就跟放進沙漏的沙子一下就沒了,都顧不得開心了。 “五奶奶,五少爺中了狀元,一會兒就回來?!备m樥驹陂T口喊。 蠶姐拿了一小串的銅錢:“五奶奶賞的?!?/br> “謝五奶奶?!备m槢_著徐惠然磕了個頭。 徐惠然笑了:“起來吧。你們的賞回頭在正經給?!?/br> “還有呀?!备m樞χ馀?,“我去看看五少爺什么時候回來?!?/br> “得看看,這賬全算在他頭上?!毙旎萑恍χ彦X匣子鎖上,“可別再來報喜的了?!?/br> “五奶奶,要不我穿上小廝的衣服,跟福順去那些中了進士人家報喜,也好弄些銀子回來?!?/br> 徐惠然俯身笑了起來:“蠶姐,哪能這樣?;仡^給人知道了,五少爺就別當官了,還不如直接去做商人了?!?/br> 福順跑了回來:“五奶奶,五少爺到胡同口了,就要進來了?!?/br> 蠶姐跳了起來:“我要去看。我要看看五少爺穿著狀元服是什么樣?!?/br> 徐惠然也站了起來,前世她沒有看到過陸璟穿進士服。今世倒看到陸璟穿狀元服了。 阿福和福順在門口給了順天府的衙役、還有錦衣衛賞錢。 徐惠然只站在垂花門內,沒走出去。 陸璟走了進來,面上有著淡淡的微笑,不張揚、不自傲,卻也不作假,恰到好處的神情。 徐惠然把陸璟身上的衣服打量著,頭上戴著進士巾,插著飾以翠羽的銀簪花,左右插著兩根飄帶;身上穿著緣以青羅的深色藍羅袍。 這一身打扮更顯得陸璟面如冠玉、膚白唇紅、風流倜儻。 “路上沒把你看殺了?” 陸璟笑了:“他們知道我怕老婆,一轟而散,真真可惜?!?/br> “可惜什么?”徐惠然瞪了一眼。 “可惜不知道怕老婆的妙處?!标懎Z附耳過來。 陸璟頭上的飄帶正好掃在徐惠然的面頰上,微微發癢。徐惠然輕輕推開:“這還在門口呢?!?/br> “哪里,明明是在二門里了?!标懎Z伸出了手,“娘子小心,我扶著娘子下來?!?/br> 徐惠然往身后一看,蠶姐和福順都在笑,咬了咬嘴唇,斜瞪著陸璟。 陸璟卻不敢,依舊伸著手。 徐惠然只能把手伸出來,讓陸璟扶著走下臺階,沿著抄手游廊往正屋走。 皇帝把高閣老單獨留了下來。 這對臣子來說是個可以跟皇帝說些私密話的好時候??山裉旄唛w老沒覺得。自從太皇太后薨逝后,高閣老一直是如履薄冰。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許是到了致仕的時候了。 “高閣老,你知道我為什么把喜永泰的卷子拿了出來?”皇帝問。他討厭大臣們把他當孩子。他今年二十二了,早不是剛登基時的那個孩子了。 “臣愚鈍?!备唛w老不敢亂猜。 “喜永泰是喜公公的干兒子,這外廷內廷不能都成了姓喜的來替我看著?!被实劭粗唛w老。 “臣糊涂了,罪該萬死。臣沒有想到這些,實在是有愧圣恩?!?/br> “高閣老,你看我寵幸喜公公,便覺得應該把狀元給了喜永泰,好替你兒子高谷擦屁股。這樣子,你們都成了好人,那我的江山呢?” “臣罪該萬死,罪求陛下處罰?!备唛w老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頭抵在金磚上不敢再抬起頭來。 “高閣老,起來吧。外朝還需要你來把持?!被实垌樖墙逃柾炅烁唛w老。 高閣老叩了頭走了出去。一陣風卷著沙子打來,高閣老的嘴里進了幾粒沙子,實在不舒服,離著皇帝遠了才敢把嘴里的沙子吐了出來。 喜公公看著高閣老的背影,走了進來:“萬歲爺爺……” 皇帝看著喜公公:“你兒子最后定了幾名?” “二甲六名?!毕补偷驼f,“這也不錯了。應該讓他再多吃點苦也成?!?/br> “回頭給他個庶吉士,日后還是進翰林院吧?!?/br> “奴替那混小子謝萬歲爺爺?!毕补蛳陆o皇帝磕了個頭。 皇帝滿意了,這就是皇帝說得平衡之術吧。 第二日,陸璟要帶著新科進士進宮上表謝恩,再往國子監謁先師孔子廟,參加瓊林宴。 焦大奶奶送來了賀禮,一瞧就徐惠然一個人在家:“五奶奶沒出去?” “沒有?!毙旎萑徽埥勾竽棠套?。 “我還當五奶奶出去拜訪人家了。畢竟五奶奶現在是狀元娘子,馬上就要是六品的安人了?!?/br> 徐惠然笑了:“安人,如今哪門哪戶的奶奶不給人尊一聲‘安人’?!?/br> “這不是那些人僭越,圖個好吃,朝廷上哪認呢??刹幌衲棠?,那是皇上封得呢?!?/br> 徐惠然的視線垂了下來:“大奶奶,上回在你家的見得那個mama……” “秦媽?” “是?!?/br> “五奶奶,怎么了?” “沒,就是正好想起?!毙旎萑槐荛_了焦大奶奶的目光。 “秦媽這個人,也是我們到這才雇的。前面說得好聽,在戶多大的人家做得,可用上了才知道虧呀?!苯勾竽棠瘫г沽司?。 “怎么了?不好嗎?” “手腳倒還是勤快,就是喜歡替我做主意,打著我們老爺的旗號。要不是我跟我們老爺一對,還真發現不了。既然這樣,我想請她走,可沒找到合適的,一時還走不了,只能先用著?!?/br> 徐惠然點了點頭。她不記得向陸璟說過秦媽的什么。那是因為她說什么,他們都不會相信的,她為什么還要說呢。 如果她像焦大奶奶這樣,是不是前世的結局就會不一樣了? 徐惠然看著手指,纖細,用鳳仙花染得指甲發著柔和的淡黃色光。前世她的手也是這樣的,看不出什么不同來。 焦大奶奶走了,琢磨著以后怎么常來跟徐惠然說說話。焦老爺也說了,得多跟隔壁的狀元多來往來往。男人家走動不方便,女人就不同了。 徐惠然看著焦大奶奶的背影,突然覺得前世那樣也挺好,至少不用應付焦大奶奶這樣的人了。 陸璟從瓊林宴回來,就穿上了官服。 徐惠然看著陸璟身上六品的官服,封了翰林院修撰,明日就去翰林院。 “娘子,這是朝廷給的賞賜?!标懎Z掏出了五十兩的寶鈔來。 徐惠然看著寶鈔,在手里抖了抖,翻過來看了看:“怎么這上面還有字?” “瞧著像國子監學生寫得文章?!标懎Z看了眼。 “怎么不拿狀元的卷子做寶鈔呢,那樣也許還有人要?!毙旎萑徽f了句,“二嬸都不在這,這可怎么花呀?!?/br> 陸璟笑了:“你這樣黑心的人,還會花不出去?” 徐惠然承認她花起來是有些困難。 跟徐惠然有同樣困難的,還有一批低級官員的奶奶們。 論理,新科進士可以告假返鄉。二甲以下的要等考了庶吉士后,再返鄉。一甲的則現在就可以。 只是大部分的新科進士都不會告假返鄉,畢竟前途要緊。這一來一回,少了多少的表現機會。 前世,陸璟就沒有返鄉。徐惠然不記得陸璟為什么沒有返鄉。今世,陸璟更沒提返鄉,第二天的三更天就起來,準備上朝了。 徐惠然在床上動了動:“我起來給你準備早飯?!?/br> “不用,你睡吧。光祿寺給準備了早飯的?!标懎Z按住了徐惠然。 徐惠然不再堅持起來。 陸璟帶著福順和杜阿福去了,如今這兩個一個是小廝,一個是男仆。官老爺家的,身份就不同。杜阿福沒啥變化,福順的腰桿比以前要托得直了些。 早朝是要求百官都到,不過照樣有不到的,尤其是低級官員,站在最后面。前面的近臣跟皇帝說什么,皇帝說什么都聽不到,能開溜就開溜。 好在,朝廷也知道低級官員的可憐之處,便準許不來早朝可以,不吃那頓早飯也可以,還可以拿了折合的飯錢回去。 飯錢就是寶鈔。 徐惠然看著陸璟拿回來的寶鈔,還有要去舊都才能換到米的票證,琢磨上了,跟陸璟說:“宋頤的娘子來了嗎?” “來了吧?”陸璟瞧著徐惠然,“你打什么主意呢?” “我問問就成打主意了?” “這個自然,不然你不會隨便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