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蠶姐拎著裝著撓撓的竹籃,東張西望,瞧著什么都新鮮:“這里全是平房,不像我們那是樓。我們那屋子之間的通道也不是這么半敞著,冬天把窗一關,沒風吹了。這里還得給風吹?!?/br> “這是游廊,跟花園里的那種差不多?!毙旎萑患m正著。 杜阿福正在外面從車上往下卸行李。 “蠶姐,去幫下阿福?!毙旎萑徽f了句。 蠶姐答應了聲,把撓撓交給了徐惠然,跑了出去。 到了正屋前,陸璟打量了下,把紅漆的門一打開,屋子里像冰窯,一點不比外面暖和什么。腳踩在灰磚上都感覺到冰腳。 “這么冷,不能不生火。我讓他們先把炭盆拿來?!标懎Z急著往外走。 徐惠然拉住了陸璟:“這全是燒炕的。雇個本地的老媽子吧?!?/br> 陸璟點著頭:“好,我跟租房的牙人說下?!?/br> 租房的牙人還在外面,知道新搬來的人總會有些別的需求。一聽要雇人,便說了:“內宅的事,讓我家婆子來跟奶奶說吧?!?/br> 陸璟想著好,回了內院,沒看到徐惠然,喊了聲:“娘子……”怕徐惠然觸景傷情,是不是又跑了。 在院子里找了圈,到了屋后耳房里,看到了徐惠然正拿個竹筐夾煤塊。 “這種臟事,娘子怎么好做。我來吧?!标懎Z要伸手。 “不要,你的衣服會臟的?!毙旎萑徊唤o。 蠶姐跑了過來:“車上的行李卸完了,我來?!睆男旎萑皇掷锬眠^了竹籃,裝好了煤,“這個爐子在哪?” 徐惠然笑了,指著一個灶爐說:“在那燒,屋里的炕就熱了?!?/br> 蠶姐往灶里加煤:“不是五奶奶指點,我還不知道呢。怎么這燒就,屋子里變熱了?!秉c煤卻點不著,只冒煙,給嗆到了。 徐惠然想動手。 陸璟攔住了:“屋子里去坐吧。牙婆一會兒就來,是得雇兩個人。蠶姐,先給五奶奶弄個手爐和腳灶?!?/br> 蠶姐應了聲,去用帶來的炭給徐惠然生手爐和腳爐,這個還是方便的。 徐惠然才捧上了手爐,牙婆就來了。 牙婆一進屋就說:“這屋子里炕沒生起來吧?!痹僖幻贿€是冷的,“我就知道你們南邊的人不會這個。我先給老爺和奶奶生起炕來。等奶奶暖和了,再談?!背隽宋菥腿ド鸂t。 蠶姐跟著出去,瞧著怎么生爐。 屋子里,徐惠然喝了口茶:“我會生炕的?!?/br> “娘子……”陸璟喚了聲,坐到了徐惠然的身邊,握住了徐惠然的手,“前世真是委屈了你?!?/br> 徐惠然搖了搖頭:“灶臺那一角,我磕過?!?/br> 陸璟的眼神凝了起來:“我跟牙人說換個宅子吧?!?/br> “不用了。前一世,這座宅子是你租的,這一世還是租了這,可見,這就是老天爺的意思。何必再跟老天爺擰著呢?!?/br> “娘子,我們不會再跟前世一樣的?!?/br> “我沒說跟前世一樣,我只是說我們住進了前世曾租過的宅子?!毙旎萑坏匦?,“前世,你是三年前的來京城,也是這個時候。那時,你……我沒在,記不得了。但是租這座宅子總該比現在前。你看,這宅子好像就等著我們呢?!?/br> 陸璟吸了口氣。 徐惠然的語氣平淡,笑容恬淡,可聽著就像在說這是宿命,沒法逃的。這讓陸璟沒法接受。 既然老天給了徐惠然重生的機會,那就是給了他機會。陸璟這么想,怎么著也得把徐惠然和自己的命給改了。 門推了開來,跟在牙婆后面的蠶姐叫著:“五奶奶,我會用煤燒灶了……”看到陸璟握著徐惠然的手,張大的嘴慢慢閉上。 牙婆反應快,眼睛笑得瞇成了線:“老爺和奶奶真是蜜里調油,讓人羨慕?!?/br> 徐惠然的臉紅了,把握著茶杯的手從陸璟手心里抽出來,不經意地把茶杯放到桌子上。 陸璟站了起來:“炕燒了?” “等會兒炕就熱了,老爺和奶奶就可以坐過去,不用再坐這涼冰冰的椅子了?!毖榔趴粗葑永锏脑瓉砦葜髁粝碌囊巫?,“老爺和奶奶沒在客棧里住,就直接搬過來了。家具怕是也得買?!?/br> “不是有炕,這宅子你們也粉刷過,何必還住客棧?!毙旎萑惠p輕地說。 提出不住客棧,直接找房子住的就是徐惠然的主意。住客棧也要錢,租房子也要錢,何必花兩筆。再者,過了年陸璟就要春闈,客棧里人多又吵,自然直接搬進租的房子又省錢還方便。 牙婆笑了:“還是奶奶想得周到。奶奶也真是走南闖北見識多。一般的南邊人到我們這還想不到炕呢,非要擠到客棧里去。不說別的,就客棧里那個地,不也是睡炕。下等的就是個大通鋪,跳蚤虱子的什么都有?!?/br> 蠶姐聽得在邊上笑了起來。 徐惠然沒笑,她不光走南闖北,還走陽闖陰呢。 陸璟問了句:“既然mama這么說了,想必賣家具的、雇人的全都知道?!?/br> “家具,我們那口子懂。要說起來,老爺和奶奶的運氣真是不錯。前幾日,戶部羅尚書得罪了喜公公給罷了官,這不是得回鄉了。他家的家具雖說不是黃花梨這種木料打的,可是經濟實在,比黃花梨的用得還好,如今便宜賣了不過圖個回鄉的錢。至于人,他家那些人口中有當初就是投到羅尚書家的,如今也不想回南邊,還想在京城里再找戶人家繼續待著?!?/br> 牙婆的小綠豆眼閃著,顯然希望做成這筆生意。 陸璟去看徐惠然。 徐惠然對牙婆上說:“既這么著,就讓老爺去瞧瞧。人,也就麻煩mama帶來我瞧瞧了?!?/br> 牙婆聽著喜得眼睛快要瞇成一條線。 陸璟帶著杜阿福去跟牙人看家具。牙婆則帶了幾個人來給徐惠然瞧。 羅尚書已經帶著家眷走了,留下的就是一個管家和幾個男女仆人。 在羅尚書家看家具的人不多,京城里王公朝廷重臣,瞧不上羅尚書家的家具。一般的官員,家具已經早有了,買了回頭走時再賣多麻煩。官員的任用補缺什么的,也要等年后考評后才會有。春闈沒考,新科進士更不會有。 這些家具也就只有一些圖實惠,想白撿的商人來瞧。 陸璟看了看,確實是實在,日常用用足夠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徐惠然上世用過的家具,挑得時候,陸璟捏著拳頭,怕買得不是家具而是徐惠然的前世。 牙人在邊上見陸璟遲遲不做決定,小心地問:“老爺都看不中?” “不是?!?/br> 反正買哪的家具都會如此,除非自己打。 陸璟想到這便笑了:“是覺得都不合意,不如我買些木料自己打?!?/br> 牙人真沒想到陸璟會這么想,沒法,趕緊帶著陸璟買木料。這么一來,銀子還省下了。牙人心里苦,嘴上還夸著陸璟有眼光。 徐惠然看著搬進來的木料,點著頭:“相公,比我想得還周到?!?/br> “沒法,誰讓我不如娘子會掙錢,只能省著花了?!?/br> 牙婆帶來的幾個人,徐惠然也只挑了一對母子。母親是個寡婦,是羅家族里的親戚。以前在羅家做粗活。兒子倒是跟在羅尚書身邊,當個跑腿的小廝。 如今羅尚書罷官返鄉,吃飯的錢怎么是不缺的。羅媽卻不想再在羅家靠羅尚書施舍,便想留在京里換人家。 徐惠然把羅媽看了看,人老實,京里的事也知道些,又不在各家亂串,挺合適的。 母子倆看陸璟和徐惠然這里人口簡單,倒也放下了些心。 算好了錢,把木料錢付給了牙婆。徐惠然跟陸璟說:“相公,咱們搬個家,十幾兩的銀子就沒了,真真的心疼?!?/br> “有那么貴?”陸璟看著杜阿福,小廝福順已經趁著天沒黑透,在廊下打著家具。 徐惠然點著頭:“租房子、買木料、添人,還有屋里的擺設?!毖郯桶偷乜粗懎Z。 陸璟笑了:“要不我去城隍廟擺個攤,寫幾幅字?” 徐惠然笑了起來:“京城里,一塊磚掉來來,可能就砸到幾個狀元,哪還少寫字的人?!痹倏纯赐饷娲蚣揖叩木椭挥卸虐⒏:透m?,連蠶姐和羅媽都幫著,比去梅村時還艱苦。 這哪里是京城呀。徐惠然不得不感嘆了句。 “這倒是,京城是沒有梅村好?!标懎Z低下頭。 當日夜里,睡在才燒得滾熱的炕上,徐惠然翻來覆去睡不踏實。 “怎么了?”陸璟摟住了徐惠然,“可是嫌炕硬?” “嗯?!?/br> 陸璟挨近了些:“要不咱們搬家吧?!?/br> 徐惠然移開了些:“炕也熱了些?!?/br> 陸璟有點悻悻然,只能退后了些:“我去把炕里的火熄些?” “等后面煤燒沒了,它就會涼的?!毙旎萑徽f了句,推開了被子坐了起來,往窗外望著,從窗格子里的明瓦往外看,在雪夜里似蒙了層紗。 可以聽到外面下雪的聲音,悉悉率率的像一種腳步。 “前世,我沒睡過炕。你帶我來時,這里一切都已經弄好了?!毙旎萑坏穆曇艉茌p柔,也像隔著層紗和霧透過來。 陸璟的心跳了跳,坐了起來,怕徐惠然著涼,把自己的棉袍給徐惠然披上。 徐惠然看了眼,伸過手拿起棉袍的一角給陸璟也披上。陸璟便伸過胳膊摟住了徐惠然。 “娘子……” 徐惠然深吸了口氣:“我沒事。外面的那棵葡萄藤,秋天時結得葡萄很甜的?!?/br> “那好,我們明年秋天時去摘了吃?!?/br> 徐惠然把道袍拿掉,鉆進了被窩:“睡吧?!彼]上了眼睛,前世在這的畫面又在蹦跶。 陸璟聽著徐惠然的動靜,不明白徐惠然為什么不告訴他想起了什么。 新家安頓的很快。三天后,床打好了,雪也停了,正好可以上漆。 北方干燥,不像南方,就算下過雪,天氣也是干燥的。 杜阿福把大漆往家具一抹。十五歲的福順瞧著好玩,也要跟著學。 羅媽已經有些熟,說著兒子:“你可別淘氣,妨礙阿福做事了?!?/br> 阿福沒理羅媽,只是把刷子遞給福順:“看到我怎么刷了嗎?你也來試試,刷床靠墻的一面?!?/br> 福順看了眼羅媽,高興地刷了起來。 蠶姐在邊上笑:“福順,好好刷,這可是五少爺和五奶奶睡得床。你要是學好了,以后家里再打家具就你來打了?!?/br> 福順點著頭,刷得更認真小心,快要像繡花。 羅媽看著也開心,木匠可是手藝活。日后也不怕沒飯吃??催@家的男女主人,雖說年輕卻是好人??伤闶抢咸煊醒?,讓他們母子遇到一戶好人家。 徐惠然坐在南面窗下的炕上,用紡車紡著線,抿著嘴笑了。前世在這里,沒有外面的這些人,也沒有兩條狗,她腳邊打呼嚕的貓,那時的她覺得周圍是一片黑暗、死氣沉沉?,F在天上可有著太陽呢,照得人都精神。 陸璟在習字,看到徐惠然笑了,他心情也好了。瞧瞧筆下的沈體,也覺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