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
徐惠然點了點頭:“當然了,等晚上來?!?/br> 陸璟把扇子一合:“那我們趁著白日里,正好可以去逛逛了。舊都里還是有幾座南朝古剎的?!?/br> 到了夜里,徐惠然讓杜阿福去租了條船,要夜游。 舊都的夜里不輸白日,甚至比白日還要熱鬧,各種的花船在河上行著,船里還有花樓里的女子在唱曲。 徐惠然讓杜阿福在船的四周掛上了橘燈,這一掛,黑沉沉的船立刻亮了起來,在河里煞是好看。 陸璟扶著徐惠然的手坐上了船:“托娘子的福,我也才能夜游舊都?!?/br> “我不信,你上回來時沒游?!?/br> “天地良心,那時我怎么游?人才病好,就在客棧里睡覺養神,不然這解元怎么考中的?!标懎Z扶徐惠然坐下。 徐惠然從蠶姐的嘴里聽到過,她走后陸璟吐血大病一場的事。頭回聽了,想著陸璟定是做戲給人看?,F在卻有些心疼,就算做戲,也是傷身的事。 船慢慢在河里駛開,橘燈特有的香味給蠟燭烘著散發出去。 兩邊的船還有岸上的人,都在問:“哪里來的橘子香……” “怕是到了橘林里?!?/br> “是那條船吧,看掛著的小燈籠多有趣?!?/br> 挨近船上的賣笑女子在笑:“真是稀奇?!贝锏臅妥尨系钠头蛉?,說要全買了下來。 杜阿福得了徐惠然的吩咐,一口拒絕:“不賣!” 那條船上的女子笑了起來:“人家不賣?!?/br> 書生覺得有些沒面子,更要買:“無非是覺得銀子給得少,告訴他,不就是幾個橘子做得橘燈,給他十兩銀子就得了?!?/br> “人家都不賣了?!?/br> 另一條船駛了過來:“我出二十兩銀子?!?/br> “三十兩銀子?!?/br> 這么一路漲了上去,快要漲到一百兩銀子。 陸璟看著徐惠然:“你這里有多少盞橘燈?” “誰會數這個,大概也就一百盞樣子。橘子又不像蜜餞能放得住。只有新鮮的雕出來才好看。這些是本地現買的。我要是知道你會來舊都,倒是會想想辦法的?!?/br> 陸璟點點頭:“算起來,按你那黑心價,一百兩銀子買百個橘子皮也夠本了?!?/br> 徐惠然笑了起來,又輕輕打了打陸璟:“他們既然要博粉頭一笑,我何必掃了人家的興?!?/br> 幾條船還在爭著的時候,殺出了一條船:“我出五百兩銀子,這條船歸我了?!?/br> 陸璟用扇子敲著手:“壞了,船可不是咱們的?!?/br> 徐惠然推了把陸璟:“好了,此時你不去,什么時候去?!?/br> “好,我聽娘子的。反正你我夫妻同心,一路黑到底了?!标懎Z鉆出了船,對著對面船上的一位肥頭大耳的闊公子,拱了拱手,“這位公子,這船不是我們的,燈是我們的……” “你不就是要加錢,一千兩銀子買了?!遍煿右粨]手。 第95章 我見過 闊公子又肥又厚的大手一揮,一個仆人拿出了幾張銀票,數好就要送過來。 陸璟手里的烏骨泥金扇一指:“慢著?!?/br> 把就要走過來的仆人嚇了一跳,停在了那里。 陸璟把手中折扇打開,緩緩扇著,自有一股風流之態,慢慢說道:“公子,我和內人正在河上游船觀賞夜色,若是船賣了,小生內人豈不是要惱?!?/br> 闊公子原是怕陸璟不干,在佳人面前有損臉面,聽到只是這個,大為放心:“這有什么的。這船賠給你們了。那位公子,快些換船?!?/br> 陸璟似乎還是為難不愿。 闊公子已經等不及了,沖著里面的人喊:“美人,美人,咱們過去?!遍煿硬坏让廊?,先就讓人在兩條船上搭了船板跑了過來。 美人由丫環扶著扭著過來,經過陸璟時眼睛往陸璟身上打量。 陸璟沒有理會,只對從船里出來的徐惠然說:“娘子,慢點?!笔稚炝诉^去,小心地扶著徐惠然走到對面的船上。 美人把目光移到了已經戴上帷帽的徐惠然身上,月白色的披風隨風輕擺,卻不聞半點環佩聲,再回頭看了眼陸璟,已經扶著徐惠然進了船艙。 美人心里的失落全對著闊公子撒了出去。 雇得那條船的船夫瞧著新得的彩船,笑得嘴都要咧到了耳朵邊。等陸璟和徐惠然下船的時候,還指望陸璟和徐惠然明晚再來呢。 陸璟和徐惠然第二天一早便坐船到瓜洲再沿著大運河往北。 “再過兩個月,北方的河面上就結冰,不像我們那里終年不結冰?!标懎Z說了句,停下來笑了,“其實娘子應該比我更了解這些?!?/br> 徐惠然做著針線,這是給陸璟做得衣服:“這段路我走過,只記得是冬天?!?/br> “冬天,路倒是不好走?!标懎Z習著字,最后一筆沒收好,顯得長了點。 徐惠然往岸上看:“是不好走,下著雪……” 灰黑的天色里,徐惠然獨自一個人坐在車里。車外的冷風往里灌,很冷,她縮成了一團,全身在抖。 陸璟停了筆,看著徐惠然,又去看外面的運河。 徐惠然收回了視線,又開始縫衣服,捏著針的手指感覺有些涼。 “等我們到京城時,那里應該還不會太冷?!标懎Z又去習字。 春闈在明年二月初九,要比八月初九的秋闈艱難多了。早去,也是好適應下氣候,不會到時水土不服。 等鄉試一結束,新中的舉人會拿著官府給的盤纏往京城而去。擁擠的運河只會更擁擠。 船走得慢,不時要讓路。 陸璟倒不急。徐惠然也不急,甚至不想到京城。 船還是慢悠悠地出了南直隸,進了魯省。一到了魯省,陸璟的神情嚴肅起來,望著船外的景色帶了些憂傷。 陸櫸就是在這出得事。 船工看了看一串的運糧船:“那些船別看雇了押船的保鏢也是沒用的,很容易挨搶的?!?/br> 蠶姐問雇來的船工:“這里強盜這么多,官府不管嗎?” “姑娘哪知道那些專搶運河上商船、糧船劫匪的厲害。怎么管,那些官老爺的小老婆還是強盜的干meimei呢?!贝ばα似饋?。 蠶姐氣了:“這些官就應該給罷了才對?!?/br> “罷不了哦,本地的知府可是喜公公的干兒子,又是高大人的干兄弟,誰敢罷?!贝ばα似饋?,“公子和奶奶這陣就別出船艙了。那些強盜見只是我們兩個窮光蛋,倒不會打這船主意,就是姑娘你也好好待在船艙里面吧?!?/br> 蠶姐扭身回了船艙:“五奶奶,等五少爺當了官,把他們都收拾了?!?/br> 徐惠然笑了,蠶姐不知道,陸璟才是最壞的那個。 晚上,船停在了岸邊。陸璟特意讓船工把船停在往京城運糧的船邊上幾十丈遠的地方,夾在了一些小船中間,不顯眼的地方。 陸璟看船停好,讓杜阿福把刀放在手邊。 蠶姐手里也握著刀,衣服也不脫,坐在杜阿福邊上。 杜阿??戳搜坌Q姐:“你不睡,我還要睡?!?/br> “你睡你的。我就坐在這?!毙Q姐的嘴唇都發白,“大爺就是在這附近出得事?!?/br> 杜阿福躺了下來,把被子一拉:“他們截得是糧船?!?/br> “五少爺沒錢,五奶奶可是有錢?!毙Q姐站了起來,“我去保護五奶奶去?!?/br> 杜阿福翻了個身:“你還是拿弓箭比較合適?!?/br> 蠶姐一想也是,把刀放下,跑出去拿弓箭。拿了弓箭跑到陸璟和徐惠然的艙房外,看艙門緊關著,只好回去。 徐惠然衣服未解,躺在床上半瞇著。 每一條船上的人都是這樣。雇來這條船上的兩個船工,也沒有脫衣服,或者他們已經習慣不脫衣服睡覺,手里還抱著漿。 陸璟也同樣,也沒有脫衣服,躺在徐惠然邊上,眼睛睜著,機警聽著外面的動靜。 船外只有水拍打船的聲音。這樣的聲音,再加上船的微微蕩漾,很容易讓人睡著。 徐惠然就已經有些堅持不住,眼皮越來越沉,想睜開也不容易。 船上的人都漸漸睡去。 陸璟卻一直警醒,那晚的情景一直在他眼前晃。 那夜他是個懦夫,如果他勇敢些,也許陸櫸不會死。這是陸璟這幾年一直問自己的一個問題。設想了好多次,每一次都不敢想到結局。 快四更天,也許今晚就這樣平靜過去。 前面糧船上押船的人這樣想,打著哈欠,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睡覺。 岸上有黑影來。這些人來得很快,騎著馬的,坐著車的,跑著的。 糧船上的人驚醒了,敲響了鑼,拿起了刀。岸上的人向船射出了弓箭。 還有人喊:“船漏了!” 糧船上亂了起來。交稅的糧,如果受潮就不能交,跟給這些強盜搶了一樣。一撥人去堵船底。守船的人少了一半。 火把下,可以看到強盜沖上了糧船,跟糧船上的人扭打在一起。 徐惠然從鑼敲的那一刻就醒了?;鸢训墓庥沉亮舜摰拇皯?,徐惠然瞪大著眼睛望著外面。 陸璟拍了拍徐惠然:“沒事。他們不會到我們這來的?!?/br> 徐惠然點了點頭。把手伸出放在床邊的弓,抓了過來。她學弓是為了逃跑時的自?!,F在不是逃跑,也希望能有用。 “我出去看看?!标懎Z往船艙外走。 徐惠然抓住了陸璟的衣服,眼里露著驚恐,喉嚨干澀。 陸璟拍了拍徐惠然的手:“放心,我不會有事的?!?/br> 徐惠然松了手,牙緊緊咬著,點了點頭。 陸璟出了船艙,輕輕一縱跳上了岸,隱入了黑暗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