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看過白錦溪用針，但俞晶晶手上那套從他辦公室里順來的針，針柄處都磨得精亮，一看就是常用的東西。

    不論什么東西，熟即能生巧，俞晶晶這樣說，也不算錯。

    程穎點點頭，“是好些了。就是奶奶的胃病，這邊也給不出一個具體的治療方案，只是減緩痛苦不能斷根，也是不行的?！?/br>
    在俞晶晶看來，程穎的要求實在是太過了一些。

    以王奶奶現在的情況，能減緩痛苦就很不錯了，斷根那是奢求，只看能拖多久的事。

    吃不進東西，最近天氣又涼，年紀大的人本就對冷熱敏感。

    要是注意得好，能撐過這個年，稍有疏漏，怕就是這十天半月的事了。

    “俞醫生，你能幫我約第一醫室的號嗎？你是內部人，肯定有辦法的?！?/br>
    程穎站在電梯前，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不白叫你幫忙，按行情來?！?/br>
    “行情？”

    程穎以為是俞晶晶要她主動給價，便伸了兩根手指，“白老太爺的號，行價是兩萬。你要是能約到這幾天的，我再給你翻個倍?！?/br>
    白錦溪的名頭雖然已經蓋過白老太爺，但必竟年紀輕，這邊要是說沒辦法，程穎只能把希望寄托到白老太爺身上了。

    “兩萬？”

    只是一個號而已，沒想到能賣到這么高的價。

    要是真能通過內部人這個便利掛到號，一天賣幾個出去，比扎美容針都來輕松了。

    扎針雖然簡單，應付那些太太各種提問卻是難事。

    俞晶晶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每次被圍在中間問個不停，都覺得頭大。

    要是能有更簡便的來錢方法，那邊的活就可以少接點了。

    “有號就聯系我，隨時都可以?！?/br>
    程穎把俞晶晶的沉默當成了正在認真考慮，從包里抽出一張名片硬塞到她手上。

    名片是站在電梯里遞的，沒有攝像頭拍不到，程穎自認很為俞晶晶考慮了，沖她擠擠眼，“放在心上哦，俞醫生?！?/br>
    電梯門關了，王奶奶佝僂著的身子和程穎掛著笑容的臉消失不見。

    俞晶晶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將名片蜷進手心，回了位置。

    桌上有臺電腦，一直開著。

    原先是馬助理用來做登記的，俞晶晶一直用紙筆抄寫，都沒碰過。

    看她在這邊整理剛做好的登記資料，馬助理就過去指點。

    “電腦你肯定是用過的，學校也有教，對吧？”

    看俞晶晶點了頭，馬助理就把桌面上的登記軟件打開，調了幾份老病歷出來做例子，教她做錄入。

    俞晶晶上手很快，馬助理教了十來分鐘，她就已經做得很順暢了。

    原以為俞晶晶是山里考出來的孩子，不一定會懂得電腦cao作，現在看她這么聰敏，馬助理松了口氣。

    “既然會用，以后就直接用電腦登吧。目前你的工作就是這個，以后有別的安排，再通知你?！?/br>
    “好的?！?/br>
    俞晶晶也沒再說要走的事，盯著電腦屏幕，鼠標點按不停。

    俞晶晶既然接管了這邊，馬助理就去忙別的事了，一會兒去側間打電話，一會兒又進診室聽白錦溪安排，一副忙碌模樣。

    他不關注這邊，俞晶晶正好抽空多看幾份老病歷報告。

    馬助理做的登記，比她剛剛做的要詳盡得多，不光有每個病人的病歷資料，開的方子收的錢款都寫得一清二楚。

    除了一些很普通的病癥以外，稍微嚴重一些的，用的藥價格都比較高昂。

    剛剛還在感嘆一個號賣出兩萬的天價，現在看到只要是跟癌癥治療沾邊的，一個療程就十幾萬的藥開出去，俞晶晶連連咋舌。

    當然，白氏醫堂藥價高，療效卻也是一等一的。

    外面醫院下了病危通知的患者，抬到這邊來，幾副藥灌進去，坐起來能吃能喝的也不少見。

    不過藥雖好，卻也不是仙丹。

    那種閻王爺把刀架在脖子上，硬要是往下面拉的，就是白老太爺出手，也沒得救。

    看了幾例這樣的，上百萬藥錢給出去，白氏醫堂各種套路使勁，人還是丟了，俞晶晶就忍不住可惜。

    這么多的錢，打了水漂，落個人財兩空的下場，怎么看都劃不算。

    雖是救治不了，但白氏醫堂的藥好，臨終時能緩解痛苦，能讓人在比較舒服的狀態下離世，對于患者家屬來說，已是救贖。

    心里嘆過一場，俞晶晶伸手摸摸書包里礦泉水瓶，感覺自己摸到的不是冷冰冰的塑料，而是上億鈔票。

    這些例子里面，能靠營養劑救回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送到白氏醫堂這兒糟蹋了，人也沒錢也沒，還不如扔給她，至少能落一樣。

    送走今天最后一位患者，白錦溪站在門邊，透過單向玻璃往外瞧。

    俞晶晶工作得極其認真，手在鍵盤上飛速游走，揮動鼠標點按，一雙大眼睛瞪得溜圓。

    外面天色已暗，她又不知道把大廳的燈打開。

    旁邊幽暗一片，只電腦屏幕光線照在臉上，映得整個人都在發亮，想不看見都難。

    電話響起，白錦溪舉到耳邊。

    “不用上來了，你直接回吧?！?/br>
    “下班時間過了，俞小姐怎么辦？宿舍得安排吧？沒人帶，她自己找不到地方的?！?/br>
    “我找人帶她去?！辈坏锐R助理說話，白錦溪就把電話掛了。

    站著看了一會兒，見俞晶晶沒有起身的意思，依舊抱著電腦不松，白錦溪回到位置，找出齊秀珠的電話拔了過去。

    “什么？人已到了！”齊秀珠聲音嘹亮，震得白錦溪將手機舉遠。

    “誰讓你胡亂安排的？”

    “怎么是亂安排了？梓天可把事都跟我說了啊。你既然喜歡人家主動，那就得制造機會，成天光在手機上按，什么時候我能抱孫子？”

    “他說什么了？你別聽他亂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齊秀珠哪還聽得進白錦溪的話，高跟鞋將地磚踩得蹬蹬響，“人還在樓上吧？等著，我馬上過來，上電梯了啊?！?/br>
    那邊直接掛了機，白錦溪將手機拿開，怔了會兒，猛地站起身來。

    扒了身上白大褂，從衣架上取了西服套上，白錦溪砰地推開門。

    俞晶晶看得津津有味，正是入神的時候，被這動靜嚇了一跳，從電腦后探出頭來。

    “走?！?/br>
    白錦溪沖過去，直接按熄了屏，一把將俞晶晶拉了起來。

    “去哪兒？”俞晶晶只來得抓起書包，就被他帶著跑出好幾步。

    沖到電梯前，看到燈已經跳到二十五層，白錦溪迅速轉頭。

    緊急出口的門晃了晃，人影消失不見。

    一分鐘后，電梯門打開，齊秀珠拎著手袋疾步走出，看到漆黑一片的大廳，頓住步子。

    人呢？

    第113章

    按下開關, 白熾燈啪地亮起一圈，整個接待大廳照得明晃晃。

    推開診室門, 沒人。

    休息室, 也沒有人。

    齊秀珠高跟鞋叮叮響了一圈, 站在緊急出口門前停住腳步。

    樓道燈是聲控的, 一直黑著, 她走過來有了響動, 才亮起。

    透過門上玻璃窗口瞧了一眼，燈光幽暗，樓梯上空蕩蕩的, 一個人影都沒有。

    周圍太過安靜，門縫又透了絲冷風進來。

    齊秀珠打了個寒顫, 裹緊圍巾快步走回電梯邊。

    進了電梯，回拔白錦溪號碼, 那邊卻傳來關機提示音，齊秀珠雖惱火，卻也拿他沒法。

    白錦溪長吐了口氣。

    他一直帶著俞晶晶躲在緊急出口大門背角，齊秀珠透過窗戶往外望的時候, 只隔著半米不到的距離。

    料定她不敢推門, 走這空無一人的樓梯, 果然賭對了。

    “走了?！?/br>
    這兩個字剛從口中吐出，聲控燈便熄了，整個樓道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環境暗下來，聽覺觸覺瞬間變得敏感。

    白錦溪這才意識到, 自己一直拉著俞晶晶的手沒松。

    兩人隱沒在黑暗中，仿佛回到了那天的會議室。

    白錦溪喉結輕動，努力調均呼吸。

    想要將手縮回，又有些不舍，俞晶晶幾根冰涼手指被他握在手心里，異常乖順，也沒有主動離開的打算。

    幾秒時間，像是過了幾年。

    正希望這年數再久一些，俞晶晶卻不合時宜地咳了一聲。

    她刻意提高了聲音。

    聲控燈瞬間點亮，帶來刺目光線。

    白錦溪微微瞇眼，下一秒，就感覺到俞晶晶將自己的手托了起來，反客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