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喝足量的感覺確實不錯,但離死亡期限更近一步的實感,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是不是覺得自己瘋了,沒錯,你就是瘋了!” 豆豆從書包里探出頭,力證清白,“昨天晚上你抱著東西就往嘴里倒,我勸都勸不住,我可真勸了!” 因為屋里有其他人在,豆豆不好大聲叫喊,只能拿嘴去叼俞晶晶衣袖,結果都被她直接拂到一邊,徹底無視。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盡了力,豆豆把自己滾落的兩根翎羽叼過來,“看,我攔你,你還打我!全是你弄的!” 俞晶晶沒心情跟它說話,抬手繞了繞,把盒子關緊,又落了鎖頭。 “照你這樣用,頂一年都成問題。鎖了又怎么樣?鑰匙不還在手里?”豆豆點評。 “昨天是特例?!?/br> 俞晶晶皺著眉頭,把盒子塞進箱子深處,又往外面堆了許多東西,借此平復心情。 “原因呢?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豆豆到底擔心,追問道。 “不知道。突然就很餓,以前不會這樣的,晚上拖久一點也只是一點點難受?!庇峋Ьб彩前偎疾坏闷浣?。 “沒有什么誘因嗎?” 俞晶晶坐直身子,沉思道:“記不記得昨天我問過你,會場那邊有一種很香味道?你當時說沒聞見的。好像跟它有關系?!?/br> 豆豆偏過頭,仔細打量俞晶晶,“人的味道?” “是?!?/br> 雖不知道豆豆為什么一下就抓到了重點,俞晶晶還是肯定點頭,“是人身上的味道,特別香!” 豆豆扇了扇翅膀,落到俞晶晶手臂上,盯著她認真地說:“你應該是進化了?!?/br> “準備藥浴,二號藥包,足量?!?/br> 電梯門打開,馬助理一個箭步沖出,趕在白錦溪之前,向靜立旁側的王媽下達指令。 王媽輕撫右耳,透過緊貼唇邊的話筒,將馬助理的話復述一遍。 “已經開始準備了?!?/br> 看到白錦溪沉著臉走進房間,王媽示意身后幾個工作人員開始提前做用餐安排。 花色長毯直通寬敞客廳,室內裝飾古香古色,隨著寧神香的引燃,空氣也漸漸充斥一股微苦的熟悉氣息。 坐進填著綿軟椅靠的紅木沙發,白錦溪閉眼輕嗅,這才覺得躁郁心情稍有好轉。 上午交流會用時雖短,可比起前次花費的心力更大,一路回來,白錦溪緊皺眉頭,一個笑臉都沒露。 說多錯多,馬助理不敢多問,只進電梯時問了句今天的藥浴安排,知道白錦溪挑了二號藥包,就更不敢多言了。 藥浴已經準備好了,但白錦溪卻還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馬助理只能上前提醒。 “是先用飯,還是先泡澡?”馬助理盡量放低聲音。 “你覺得,我很臟嗎?” 白錦溪實在想不通這個問題,終是忍不住攤開手掌,舉到馬助理面前,“照實說!” 第053章 “怎么會?!不臟, 一點都不臟!”馬助理嚇了一跳。 “是嗎?” 看白錦溪依舊一臉狐疑, 馬助理趕緊點頭,“世上沒有比你更干的凈的人了, 千真萬確!說假話遭雷劈!” “沒必要發這么重的誓?!?/br> 白錦溪心情稍好了些, 收回手繼續仔細觀察。 指節勻稱修長,甲縫潔凈無垢,因為保養得宜,指背連皺紋都很少,找不到任何可以藏匿污濁的地方。 光是用眼睛看, 還不足以證明這雙手的潔凈。 白錦溪摸出隨身消毒盒, 抽出張消毒紗布又仔細擦拭了一遍。 消毒水的味道覆蓋了雙手, 再度舉起, 終于安了心。 “真的不臟, 很干凈?!彼匝宰哉Z。 馬助理瞟了白錦溪一眼, 發現他情緒好轉不少,趁機提醒, “午飯已經準備好了?!?/br> 白錦溪對食物要求高, 出餐必須每盤菜都是剛出鍋, 稍燙嘴的溫度, 涼一點都不行。 平時菜上了桌, 白錦溪一秒都不會耽擱, 今天卻破了例。 “藥浴好了是吧?先泡澡?!?/br> 他站起身,擺擺手揮退馬助理,向著浴室走去。 白氏老宅位于市中心繁華地帶, 這一片以前都在皇城根底下,許多老房子都被完好地保留了下來。 這座占地面積極大的院落在一眾老屋中很是扎眼,數百年下來,風貌一直維持得不錯。 白錦溪的住所,是后來另修的,因為年紀輕喜歡西式些的建筑,便做了這個三層小樓,給他單獨居住。 因為劃的地兒大,房間都打得寬裕,特別是每層的藥浴室,按面積算比客廳臥室都要大一圈。 進了藥浴室,白錦溪回手帶上木門,脫了外衣扔到一邊,向著已經配好藥水的藥浴盆走去。 因為持續加熱的原因,水氣氤氳升騰,蒸出淡淡藥香。 白錦溪走得極快,襯衣鈕扣還沒解完,就已經抬腿踏進了浴盆中。 懶得再費工夫,白錦溪直接躺了進去,等藥水浸染全身,才從盆底浮出,貼在盆沿放了墊巾的位置,露了個頭出來。 白襯衣被藥水浸得透明,隱約貼在略顯壯碩的胸膛上,隨著他的動作微微蕩漾。 水氣蒸到臉上,又化為水滴滑落,白錦溪雙眼緊閉,任深長眼睫被水滴柔順梳理。 直到頭皮上密密沁出帶著些藥香氣的汗珠,他才深吸了口氣,緩緩坐起。 抬起手,看了看圓潤指腹,白錦溪露出絲笑意。 比起消毒藥水,還是藥浴更能有效清潔身體,不光皮rou被滋養,連骨血都似乎換過一遍,舒適且輕盈。 看了眼掛鐘,午飯時間已經過了,白錦溪索性多泡一會兒,擦手取了邊上一本藥書看。 翻到最近讀過的那一頁,白錦溪看了幾行,眉頭忽地又皺了起來。 “膚白,生斑,或做狼疹判……” 一段很平常的句子,瞬間將他回憶勾起。 想到最后問診的那個女生伸出的一截白嫩手臂,還有上面隱約浮出的淡色斑痕,白錦溪捏緊手中藥書,狠狠摔了出去。 一心要拋到腦后的東西,卻像烙在心上了一樣,隨隨便便就能被牽引而出。 原以為過兩天就能忘卻,可是一個星期過去了,半個月又走了,白錦溪卻還是沒能忘掉那個警惕而嫌惡的眼神。 那個女生長什么模樣,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她有一雙令人生厭的眼。 眼眶大大的,眼珠黑亮,時而瞇起時而瞪圓,每個變化他都能想得起來,特別是最后印象最深的那個神情,反反復復出現。 “白醫生,我的情況怎么樣?要不要再多開幾副藥吃吃?錢不是問題,重要是藥要好,能補養身體?!?/br> 坐在桌子對面的貴婦雙腿交疊,手支在椅靠上,拇指掐進食指甲蓋深處,一邊說話一邊嚓嚓地往外剔東西。 她的指甲做得漂亮,閃著亮澤的紅色美甲,綴滿裝飾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白錦溪低頭開方,聽到這聲音,偏頭看了一眼。 指甲長且深,不知底下藏著什么污垢,她彈動的方向,又是沖著桌面。 雖然無法看清,只憑她這純熟動作,就能感覺到有實物從中被剔出,落到臺面的上發出細碎聲響。 想到祖父叮囑,白錦溪閉了閉眼,忍住心中不適,沒向這位高官太太做出任何提醒。 直到她出了房間,白錦溪才重重摔了筆,拿消毒紗布掩住口鼻,開窗透氣。 等馬助理把桌面重新清潔過,他才從窗邊轉回。 經過豎立在墻角的穿衣鏡前,白錦溪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自己。 鏡中的他,有無法掩飾嫌惡的眼神和緊鎖的眉尖,這副畫面有如雷擊一般,再度鉤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今天這個程度,已經是他能容忍的極限! 病人不在,他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宣泄不滿。 而那天那個女生,當著他的面厭煩就毫不掩飾,那表情他到如今都記得,比從鏡中看到的自己,還恨煩了一百倍一千倍! 連碰觸都不愿,抽回手臂警惕護住自己的樣子,跟走馬燈一樣在白錦溪腦子里打轉。 他猛地坐回椅中,刷刷抽了十幾張消毒紗巾,拼命擦拭雙手。 手上原有的一點血色,被他擦得一絲不剩,直到每個縫隙都灌滿了消毒水殘液,白錦溪才收了手。 馬助理站在一邊,欲言又止。 “看什么?你也覺得我臟?”白錦溪怒瞪。 馬助理不明白白錦溪這段時間為什么就跟臟這個字眼杠上了。 一天泡兩回藥浴,消毒紗巾消耗成倍上漲,每看過一個病人,至少要用掉兩盒,坐車回家一路上就拿著擦來擦去,恨不得把手刮掉一層皮下去。 “都擦成這樣了,還能有什么臟的留下?” 馬助理也沒再單純地說不臟很干凈這種在白錦溪看來敷衍的詞,只指著白錦溪干燥起裂的手指縫,用事實來論證道理。 消毒紗布是醫堂為白錦溪特質的,消毒水的配比經過多次調整,按他每日用量做出了最完美的比例。 本來量就下得溫和,就算多用一點,也不至于把手擦成這樣。 可量再少,也架不住他成天這么下死力地用,不光紗布用得多,力也給得足。 原本一雙玉竹般的手,被消毒水腐成了枯樹皮。 馬助理不信白錦溪自己看不出來,就算看不出來,動作時裂痕帶來的痛楚總有感覺。 但他那個消毒的勁一上來,就什么都顧不到了,傷處擦沁了血,他也不吝惜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