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他狠狠磨了一下后牙槽。 “我不但妒忌他,我還知道,我比不過他!我在你心里,比不過他!” 他比不過那個出身世家的清貴公子,那個才貌雙絕的連云! 他們間還有他永遠也插足不了的一段過去!即便她在他身邊,可在連云聽聞他們親事后歸來那天起,他就有總她始終會拋下自己的預感。 他不過是個莽夫,在鄉下跟隨父親打獵種田為生,即便如今高居將軍之位,他仍舊無法與她齊肩。 他追趕不上她……結果就只有跟今日一樣,兩人分道揚鑣! 這是楚弈心中最大的結,在日漸累積中就化成了心魔,一發作,哪里還會有理智可言。 趙樂君是聽愣了,一時間沒了動作。 她確實沒有想過楚弈會這樣認為,因為她就沒有拿他跟連云比較過。 他是他,連云是連云,何必比較! 楚弈擁著她,因著揭開自己最卑微的一面,連呼吸都控制不住的沉重。也在這一刻他松開了手,往后退了兩步。 趙樂君沒有動,定定看著他。 他反倒先瞥開了視線,然后冷著臉頭也不回往外走。 該說的也說清楚了,他何必再留在她跟前討嫌,讓自己顯得更卑微,像一條搖尾巴的可憐蟲! 他的腳步聲越離越遠,趙樂君回身,只看到他孤單的背影,讓她抿直了唇,旋即就氣笑了。 ——他妒忌連云,覺得比不過連云,就能認為她心里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就把他的那些自卑自憐都發泄在她身上?! 敢情這兩年,她一腔柔情是喂了狗對吧?! 他是瞎眼了嗎?! 他何止不信任她,他這是連自己都不信任。 趙樂君氣得手都在發抖,猛然閉了眼。 銀錦見到楚弈走出來,當即從門口跑進來,似乎是看到主子抬手抹了下眼角。 “他走了?” 趙樂君開口時,已經恢復淡淡的神色。 銀錦看不出端倪,只當自己剛才看錯了,點點頭,余光卻掃到她身后有一張皺巴巴的紙張。 銀錦彎腰要去拾起來,趙樂君也看見了,比她快一步撿起,工整地疊好。 此時消失的腳步聲又匆忙歸來,帶著急迫,再度闖了進來。 趙樂君冷眼看著又跑回來的楚弈,楚弈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張紙上,鐵青著臉上前想要拿回來。 趙樂君在此際一揚手,讓他抓了個空,在他沉沉的目光中說:“楚弈,落在我手里的東西沒有那么容易拿回去的。想要,拿銀子來贖……中秋之前。你有空耗著,不如早點回去湊夠銀子?!?/br> 又是銀子…… 楚弈不知道自己已經是第幾回栽在這兩個字眼上,臉色一時變得十分精彩。 “趙樂君,你講點道理?!彼钗豢跉?,試圖跟她講道理。 她看著手里的信,微微一笑,揚起下巴說道:“我不跟你講道理?!焙退@個莽夫沒有道理可講,在他想不明白之前,只有以暴制暴! 楚弈真是要被她氣出個好歹,拳頭握得咔嚓作響,他就不該回來這一趟! 楚弈最后就那么兩手空空離開了,連夜潛出城,在小林子里尋回馬,絕塵而去。 在楚弈安然出了城后,竇正旭也回到公主府,跟坐在案后出神的趙樂君稟道:“公主,楚弈已經出城了,沒發現有別人跟著?!?/br> 趙樂君聞聲慢慢抬頭,道一聲辛苦了,讓他早點去歇息。 銀錦跟在她身邊近十年,在她吩咐讓暗中跟著楚弈的時候,就猜到她其實不放心,猶豫了片刻說:“公主,既然不放心,剛才又何必這樣氣走楚將軍?!?/br> 雖然她也漸漸不喜歡楚弈,但是公主這樣用心,她又覺得憋屈得很。 趙樂君沉默了片刻才說:“也是為我自己好罷了。不把他氣跑,如若他離開軍營被胡人知道,上郡河西要亂,再被人察覺他來過公主府,于我也沒有什么好處?!?/br> ** 夜沉如水,連云回府后,就一直在房里沒有出來,手里把玩著一枚圓潤的珍珠。 這是他在牡丹園茶室外找到的,趙樂君說不見了那顆珠子。 珠子是找到了,他卻沒有信銀錦在外邊的借口。 他的人后來稟明楚家跟來的侍衛少了一人,不見離開。 少了那個人去哪里,又少了誰?其實不言而喻,那就是楚弈。 他回了洛城,在他眼皮底下去見了趙樂君,而趙樂君也為他遮掩。 連云低頭,目光凝視著指尖的珍珠,忽地笑了。 他以為趙樂君心里沒有那個莽夫的。 “方六?!彼话褜⒄渲檫诹苏菩睦?,揚聲喚來人,吩咐道,“給我把這封信送到北邊去,片刻都不能耽擱?!币s在楚弈回到上郡前。 方六接過蠟封的信,恭敬應是,當即轉身離開。 而在次日,在朝中積蓄多時的汝南和南陽事件終于爆發。 趙樂君在睡夢中被喊醒,銀錦焦急地和她說:“公主,太子從宮里傳來消息,不知怎么有人給圣上進言,說要讓姬家軍去鎮壓南陽!今日早朝會議此事?!?/br> 昨夜幾乎未眠的趙樂君霎時沒有了睡意。 且不說南陽王沒有反心,即便有。姬家軍在雍州,離洛陽都遠,更別說是十萬八千里的南陽,為什么會讓姬家軍這遠水去滅火! 在趙樂君得到消息的時候,連云也震驚南陽一事居然在此時被挑起,匆忙進宮去。 第20章 已經到了上朝的時間,文武百官都在大殿等候著,卻遲遲不見帝王,皆低聲竊竊私語。 太子站在百官之首,垂眸聽著周圍的議論。 不外乎就是昨天傳出去的,讓姬家帶兵去鎮壓南陽一事。 在場的官員幾乎都是世家出身,對分了世家利益的武將本就恨得牙癢癢,如今突然冒出這么一個消息,自然都來了精神。 這表明帝王就是認定南陽王和霍廷有反心了。 但是調動姬家去鎮壓,相當于是遠水救近火,讓他們在揣摩帝王心思之余,對太子投去的眼神也添了幾絲怪異。 大家多在想,帝王這是又要打壓姬家不成? 帝王鎮壓南陽王和霍廷,其實就是欲加之罪,免不得讓其他藩王和武將惶恐心寒,所以才推了姬家出去。 可姬家是太子外祖家,這樣不相當于把太子也推了出去? 帝王就不怕太子和姬家寒心? 眾大臣越深思,就越發對太子感到同情。 這些年太子在宮中遭陳后陳家打壓,姬家遭帝王打壓,太子真的是不能再可憐了。 連云站在離太子不遠處,沒有跟其他大臣議論這些,而望著太子的背影直皺緊了眉頭。 此時,武帝還在寢宮中,許久不見帝王的陳后正給親自給他穿衣,保養得宜的面容帶著討好的笑。 “陛下放心,南陽王與霍廷心懷不軌,各大世家勢必支持陛下征伐?!?/br> 武帝視線淡淡掃過陳后的臉,目光在她無法遮掩的眼角細紋停留片刻,哼笑道:“要不是先前你與陳家多嘴,那些個武將哪里會越發不知足,如今都敢勾結藩王,要反了!” 帝王一句話就把當初他也贊同的決策歸為她和陳家的錯。陳后險些沒能掛住笑,心里憋屈地說:“陛下放心,我父親昨日已經來見過臣妾,上疏讓姬家前去鎮壓的人,也是我陳家旁系。父親與我說,這幾日就會在世家中走動,讓他們暗中支持,好讓陛下能順利把武將手上那些權力收回來?!?/br> 當年她因為進言發動武將去尋新鐵礦,給武將爭取了和世家一樣的開采權,世家私下對她和陳家親近武將也頗有微詞。近年來面上不說,卻想著辦法給帝王后宮送美人,分她的寵愛。 后來武將能鑄鐵,朝廷因此對武將的牽制越來越低,帝王就惱了進言的她和陳家,恩寵越發的少。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是想要給兒子培植勢力,可是萬萬沒想到會因此得罪世家和帝王。 她迫切希望和帝王修復關系,所以看準了這次機會。 帝王有心要震懾,她就給遞刀子。更深知帝王昏庸又好臉面,想要在史書上留下明君的做派,自然要投其所好,找一個人把帝王要干的事情給擔起來。 太子一系無疑是最好的。 這才有了她和陳家準備發動世家,把姬家推出去,在帝王跟前討好,修補關系。 武帝聽過她的一番話,只是扯著嘴角笑笑,眼神依舊冷淡。 陳后為其穿戴好,恭送他離開,捏著手帕深深呼吸,才把帝王對自己的不以為意和慢待的不滿壓下去。開始期待著太子和姬家怎么落魄! 帝王駕臨,朝會啟。 果然不出眾人所料,有人當朝提出要讓姬家前去鎮壓南陽王,理由是姬家乃開朝元老,歷經三任帝王。 好像打仗是靠資歷不是靠兵力,往那里一站,吼一聲我是開朝元老,別人就該不戰而降。 太子直接就聽笑了。 但陳家的走動還沒有到位,有人提出,幾乎沒有人附議。 武帝也沒有當朝就獨|裁做決定,到底是保留著帝王的一點風范,說延后再議。 散朝時,太子慢慢往外走,不時抬起袖遮唇咳嗽兩聲。連云故意落在他身后,聽到他咳嗽聲神色沉重,趁沒有人注意他們,來到他身側說:“殿下可是不適?” 太子搖了搖頭,連云余光掃到他唇色比以往都深,顯出褐色來。 眉頭比方才皺得更深了,又低聲問道:“殿下可是早早知道陳家的舉動,甚至還在后頭推了一把?!” 陳家的人當朝奏稟得太順利,甚至沒有太子和姬家關系的人出來反對。 太子此時邁過門檻,外頭陽光明媚,讓他想起昨日跟阿姐在春陽下放紙鳶。 他許久沒有見過阿姐笑得那么開心了。 連云臉上有焦急,也有不贊同太子做法的沉凝。 太子在他詢問的目光中點點頭,眼神漸漸變得凌冽:“對,我讓他們都不要阻止。我就是要阿姐看清楚,她一直維護的人最后都會怎么對我們,他們根本就不值得維護!” “……阿兄,此事我一早就有決定了,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我不能再等了,也耗不起日子,外祖父那里我已經只會,我不能那么自私,一直讓阿姐為我和這個已經爛到根里的朝廷勞累。我只想阿姐以后都好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