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沈靈殊意味深長道:“你沒問我,就知道我不喜歡吃?” 容完:“……” 容完張了張嘴巴,但因為限制的緣故,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只好把話又咽了回去。他臉上的神情落在沈靈殊眼中,便變成了欲言又止的沉默與忐忑。 沈靈殊凝視著他,眸子里浮現難解的深意,琢磨了會兒什么之后,又似乎出現了些極少出現宛如冰雪消融般的喜色。 容完抬起頭來時,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忍不住一怔,沈靈殊便撇過了頭去。 淡黃色的暖光灑在兩人頭頂,氣氛一時之間有些靜謐。 吃完飯,不知道是不是吃飽喝足的緣故,兩人上了車子之后,容完只覺得沈靈殊簡直容光煥發,視線停駐在自己臉上的時間也越來越久,其中仿佛有什么緩緩流淌,只是他眼眸太過深邃,叫人無法揣測。 “沈先生,看我干什么?”容完問道。 沈靈殊毫不客氣道:“去買衣服,你太丑了?!?/br> “……”容完半晌無語,要不是看在小沈靈殊的面子上,眼前這個沈靈殊真是分分鐘想讓人捶死,要是沒有他,沈靈殊只怕也得注孤生。他憋了憋,道:“這不太合適吧,萬一被我同學看見了怎么辦,而且,薪水還沒發,我也沒錢買……” 沈靈殊瞥他一眼,似乎有點嫌棄,打斷道:“我付錢?!?/br> ……那就沒問題了。 那還能有什么問題?! 容完心中嘴角瘋狂上揚,可面上還要做出靦腆的忐忑樣,可謂憋笑憋得非常辛苦了。 “好吧?!彼聪蛏蜢`殊,道。 沈靈殊目不斜視,側臉可以說非常冷峻了——萬萬沒想到,小時候哭鼻子的小奶團已經長成霸道總裁了,算是沒長歪! 吃完飯都快傍晚了,兩人并未去平日沈靈殊經常制定西裝的高定店,而是去了沈氏旗下的另外一家男士休閑服裝店,畢竟如今容完這具身體才十八歲,嫩得很,還是穿得朝氣蓬勃比較好。 從黑色轎車上下來的時候,容完視線無意中落到沈靈殊身上裁剪精致的西裝,又落到豪車上,眉心忽然跳了一下。 ——“很有錢,有加長轎車,穿的西裝也很名貴,還有助理?!?/br> 他是不是把一個好端端的孩子的價值觀給帶壞了? “愣著干什么,不跟上來?”沈靈殊回頭看他一眼,那眼神就差沒寫著“小土包子,嚇壞了嗎?” 容完絲毫不慫,他當明星的那些年,又不是沒見過高奢,就是按照舒添衍的性格,要裝得內斂一點而已。 他順勢走到沈靈殊身后,十分自然地推著他的輪椅:“我推你吧?!?/br> 沈靈殊倒是愣了一下,身子略微僵硬了一下,還是放開了手。 在不遠處停車的司機見了,心中都有些納悶兒,要知道沈總一向是不喜歡別人近身的,身邊常年只有兩個人,助理和老護工,甚至是助理,他也不會讓其推輪椅。 沈總沒有安全感,凡事喜歡掌控在自己手中,何況是能夠導致安全隱患的輪椅——而現在這個少年,似乎對沈總有著特別的意義。 雖然出現在沈總身邊的日子不久,但沈總信賴他。 司機的想法沈靈殊和容完自然不知道,兩人進入名牌店中,那些店員顯然是認識沈靈殊的,也知道沈靈殊孑然一身,無親無故,站在沈靈殊身后的這個顯然不可能是遠房親戚什么的,那么便只可能是小情兒。 于是,看容完的眼神都怪怪的,艷羨之余,又有幾分敬佩,沈總那脾氣,比沙漠的天氣還變化無常。這個小情人真是不怕死啊。 容完沒察覺她們的眼神,專心試衣服去了。 他和沈靈殊的關系還沒挑明,他不敢買太多,就隨手挑了幾套合尺寸的意思意思。他當演員的,眼光自然不錯,將土襯衫和白牛仔褲換下,穿上之后,舒添衍都變得不像舒添衍了,完全穿出了容完自個兒的氣質。 沈靈殊盯著他,眸子里似乎有什么情緒一閃而逝。 “結帳吧?!比萃陮ι蜢`殊道,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上輩子吃我那么多早餐,這輩子是時候還了。 “就這些嗎?”沈靈殊微微抬了抬下巴,面無表情地看向那邊的貨架,道:“按照他的尺寸,全都包起來?!?/br> 容完:“……”?。?! 店員:“……”?。?! 迷惑沈總的小妖精! 雖然容完本人拍那些爛俗偶像劇的時候,就演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但是當這樣的事情真的發生在他身上的時候,那完全是不一樣的體驗。雖然知道很俗,但還是忍不住…… 心動了。 他嘴角差點要咧到耳根后去,但在沈靈殊面前還要裝矜持。 沈靈殊面不改色地看他一眼。 這次他完全會意,趕緊走過去,蹙起眉頭道:“沈先生,你是不是太大方了,這讓我很為難……” 沈靈殊這才不著痕跡地輕輕揚了揚嘴角,但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又立刻恢復面無表情。 “這沒什么,好好干?!鄙蜢`殊拍了拍他的胳膊。 “不不不……”容完還在推辭,但心中笑死,你就裝吧!從小裝到大!本書逼王! …… 兩人離開店里的時候,心情一個比一個好。因為晚上沈靈殊公司還有點事情,所以他的助理也過來了,正和司機一塊兒等在外面停車場那里,見到容完陪在沈靈殊身邊,而且還為沈靈殊推著輪椅的時候,不由得微微一怔。 容完手中提著大包小包,在那助理面前,本能地要裝一點忸怩和矜持,于是對沈靈殊道:“沈先生,你晚上要是留在公司,用不著我的話,要不我還是回學校去吧?!?/br> 沈靈殊睨了他一眼,本來不錯的臉色都倏然沉了下來:“隨你便?!?/br> 容完:“???”不是,我這不是欲拒還迎…… 沈靈殊又冷聲道:“但待我從公司回去,你要是人不在家的話,我會讓人去你學校接,到時候半夜被你同學看見了,那事情便沒有那樣簡單了?!?/br> 容完本就不想回學校,不過在助理面前維持一下人設而已,聽見沈靈殊這么說,便順著臺階下:“那我還是回家?!?/br> 沈靈殊面色這才稍霽,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還有些不放心,對司機道:“先送他回家,再去公司?!?/br> 司機點點頭:“好的,沈先生?!?/br> 容完與沈靈殊上了車,助理開著車跟在后面。司機果真繞遠路,先將容完送回沈靈殊的別墅。這會兒天已經全黑了,華燈初上,外面街景看起來格外漂亮。容完看著窗戶外面,心想過陣子可以和沈靈殊一塊兒來看電影——但只怕沈靈殊是習慣包場的。 他正這么想著,忽然感覺一邊肩膀上靠過來一個腦袋。 沈靈殊抱著臂,閉著眼,就這么將腦袋枕上了他的頸窩,呼吸均勻。 “沈先生?”容完側頭看他,黃色的燈光落在他眼角眉梢,勾勒出他俊美的眉眼,令人驚艷而心旌搖曳。 容完想動動手指去摸摸他的鼻梁,但怕把他驚醒,于是不敢動,只笑了笑。 沈靈殊忽然睜開了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笑什么?” 被捉了個正著,容完半晌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也不敢挪動肩膀。沈靈殊卻倏然抬了抬嘴角,重新閉上眼睛,腦袋在他頸窩上換了個姿勢,是極為安心的姿勢,淺淡的鼻息落在容完的鎖骨上,令人酥麻。 這么酥麻了一路,容完才回到了沈靈殊的別墅。 “你可以早點睡?!鄙蜢`殊降下車窗,眸色沉沉地盯著他,“但要等我回來?!?/br> 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句:“這次一定要等我?!?/br> 容完被他這句話說得心驚rou跳,只覺得他似乎已經窺破了什么——畢竟他從小就那么聰明。 那么這兩日以來也都在有意無意地試探? 容完面色微微燥熱,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作答,心臟也跳動得很快,頓了頓,才道:“好?!边@就是他無所謂能否告訴沈靈殊自己身份的原因,因為無論他變成了誰,沈靈殊必定會認出來,他確信這一點,從不擔憂。 沈靈殊鋒利的眼角眉梢終于都柔和起來,盯著他看了半晌,才讓司機發動車子。 車子在夜幕中飛馳而去,目送車子遠去后,容完才進了別墅。 …… 車上。 換了助理開車,助理從后視鏡中看了閉眼假寐的沈靈殊一眼,卻是十分不解的,這么多年來,他從未見過沈總這樣舒心而放松的一面。 沈靈殊十五歲時開始正式卷入沈氏的斗爭當中,自那時出現起,便極為陰郁,手段狠戾,渾身充斥著生人勿近的感覺。小狼崽子一旦從牢籠中放出來,因為仇恨,便不顧性命,一往直前,無人可以匹敵。 他算是沈靈殊去世的父母身邊的舊友,成為沈靈殊身邊的助理之后,便幫沈靈殊做了許多事情——其中一件令他極其匪夷所思。 沈靈殊十六歲勉強在沈氏有了一席之地之后,便立刻尋找一個叫做蔣笑的人,當時沈靈殊的勢力并不算太穩,要想大海撈針找出這么一個只知道名字和樣貌的人,是非常困難的,但他不管不顧,必須找到那個人。 于是頗費了一番周折之后,終于找到了叫做蔣笑的那個人。 如果助理沒記錯,當時是在鄉下的一個鎮子上找到的,那蔣笑正在一處工地上做事情,約摸二十歲左右,赤裸著胳膊干苦力活兒,看起來是個較為憨厚的人。 沈靈殊找到他時,極為激動,甚至眼角泛紅,可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后,便立刻勃然大怒,神情也立刻冷淡起來。 不是他要找的。 ——沈靈殊立刻認了出來,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之后兩年,沈靈殊耗費各種手段將傅家驅逐出沈氏的同時,也在不斷尋找某個人。但助理所知道的就是,他要找的那個人,沒有姓名,沒有樣貌,甚至沒有身份——唯一有的只是沈靈殊的描述,是一個教過他讀書寫字,給他做過一日三餐的人。 可怎么可能存在這樣一個人? 沈靈殊十一歲到十五歲都被傅家關在別墅里,能夠接近他的,就只有蔣笑以及蔣笑的父親而已。 他所描述的,與其說是一個人,不如說是一個幽靈。心理醫生告訴他,那或許是他被囚禁的時候,太過孤獨,導致心理上產生了一定的疾病,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個對他好的人。 至于是人格分裂還是臆想癥,暫時分辨不清。 為此,沈靈殊吃過一年的精神方面的藥物,每回吃,頭疼欲裂。 可是吃了也沒用,那些記憶烙印在他的腦子里,無法褪去。沒有任何醫生能夠說服他,那個人只是他幻想出來的。無論如何,他都堅信那個人的存在。 于是,離譜的是,沈靈殊十八歲的時候,分明拿到了物理方面的學位,可卻一直在搜尋著那些可以召喚小鬼的民間半仙。 他甚至相信通靈之術,有沒有可能,附著在一個人身上的小鬼,會被他召喚回來。 他以為那個人是只小鬼,附著在蔣笑身上幾年過后,離他而去了。 他說,即便是鬼,他也要定了。 整整十二年,四千三百多個日夜,助理還從沒見過他今天這樣對著那少年露出的溫柔繾綣神情—— 或許是,沈靈殊認為,他找到了? 助理不置可否。他私心里還是認為舒添衍那少年是為了沈總的錢財而來的,否則便不會出現在酒吧那樣的場合,還是靠著爬床才接近沈總的。 他猶豫了許久,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提醒沈總一二。 “沈總?!敝沓雎暤溃骸笆嫣硌苣切『?,我覺得還需要調查……” 車子也快開到公司樓下了。 沈靈殊睜開眼睛,從后視鏡中瞥了他一眼,眼神不似往常平和,反而帶著冷淡的警告:“我只說一次,從今往后,不準去調查他?!?/br> 助理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