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媛憋住了笑。

    武阿婆漲紅了臉，沖著武姿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頓罵——

    “……我看你是閑滴吧？今天的功課做完了？那明天的咧？后天的咧！天天嘴上叫著要跳級，你跳了嗎？啊，你跳了嗎？跳一個給我看看哪！現在不攢勁讀書以后你去要飯??！”

    武姿吐吐舌頭，跑了。

    這時，武向東在外頭抽完了煙（家里老媽婆娘女兒們都不準他在屋里抽煙），掀了簾子剛剛才進來——

    ——前段時間武向東抓緊時間倒班兒兌券，這幾天他還抽空回了一趟老家武家村，上西灣山巡他的山、看他的樹林子去了。連日的奔波使他音容憔悴，不但頭發長了蓋住了耳根、下巴處還生出了絡腮胡子茬兒……

    這會兒，他頭上翹起了幾根呆毛。

    正覺抹不開臉的武老太沖著他也是一頓罵，“你看看你頭上的呆毛！幾十歲人了你還不會打理你自己！我看你也像個要飯滴！”

    武向東被罵得一臉錯愕。

    他摸了摸頭發、又看看武阿婆、最后又回頭看了看自家的大門，心想剛才不還好好的怎么屋里的老娘又發了飆？他沒說什么啊、沒做什么??！

    于是，武向東喃喃說道，“這是我家嗎？這是我屋里的老娘嘛？別是我走錯了人家吧……”

    武媛和阿嬌哈哈大笑！

    武阿婆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85章

    第二天，武媛姐妹下午放學以后, 按慣例先和王瓔一塊兒回了王家去寫作業。

    武儀春早早回來了, 把武媛叫到了一邊兒, 問道，“阿媛，你想買樓？就鎮上十字路口那一棟？”

    武媛點頭, “昨天找到了房主, 去談……結果沒談攏呢！”

    武儀春, “那你怎么沒跟我說呢？”

    武媛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是房價沒談攏，想找二姑借錢都不知道怎么開口呢！”

    武儀春白了她一眼，又嘆氣, “你曉得昨天那個叫沈顥的小胖子是誰么？”

    “誰??？”

    武媛能猜到沈顥的身份應該不一般, 估計家里父母是當什么官的，而且官職可能還不低。

    但這跟她有啥關系？

    前世的經歷，讓武媛感覺最深、最有體會的就是：只有同一階層的人才能有共同話題、成為好朋友。但凡是跨越了階層的兩個人，無論是交朋友還是談婚論嫁, 最后都不會有太好的結局。

    所以她也懶得去猜沈顥的家庭背景到底是啥。

    畢竟她并沒有很遠大的目標。

    前世苦哈哈的, 今生就想正大光明的當個人、然后好好讀書、再踏踏實實地多掙點兒錢，讓一家大小過上富裕些的日子……

    這就夠了。

    見武媛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武儀春湊到她的耳邊，小小聲說道，“……沈天致你沒聽過么？”

    武媛覺得這名字有點兒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

    “你呀！”

    武儀春嗔怪道, “沈天致是省里的……書記！”

    “哦！”武媛恍然大悟。

    不過，這跟她有啥關系？二姑為啥這么神神秘秘的？

    武儀春見她依舊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有點兒恨鐵不成鋼，伸出手指在武媛的腦門上戳了戳，這才說道——

    “昨晚上我去你那兒接阿瓔的時候，親眼看到那個沈顥好像挺粘你的……哎，阿媛啊，你得好好珍惜這個機會，和沈顥搞好關系啊，以后這就是條門路！要知道沈天致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不講情面！多少人想攀上關系都苦于沒門路！要是能把這關系處好了，以后……”

    沈顥很粘她？

    有這事?。?！

    武媛有些莫明其妙。

    不過……

    她沉吟片刻，問二姑，“怎么攀？”

    武儀春一噎！

    ——阿媛素來聰明，怎么會問出“怎么攀關系”這樣的話！

    所以……

    阿媛這是不同意的意思？

    果然，武媛開口說道，“二姑，剛你也說了沈書記鐵面無私，那我從哪兒下手呢！再說了，我就是個小孩兒、我爸爸還是個坐過牢的殺人犯！你覺得我們家去攀關系……有用？”

    武儀春聽了，細想之下……果覺如此。

    “哎，我這不是覺著可惜嘛！這么好的一條路子，你也不珍惜！”武儀春嘆道。

    武媛又笑，“我珍惜有啥用？以后我又不想當官！我倒是覺得……沈顥和阿珩倒是玩得挺好的，所以這機會還不如……二姑，你好好把握吧！”

    武儀春又愣了半晌，愁道，“想攀是想攀哩！可人家見多識廣的，哪兒像我們這樣小門小戶口的……啥世面也沒見過，攀都不知道怎么攀喲！”

    武媛捂嘴笑道，“要依我說，二姑還是別想著攀關系了。有時候，經營關系也不一定非要花錢送禮，付出真感情的朋友關系才是最牢靠的。阿珩和沈顥玩得好，這就是他倆的緣分，要是從小到大都玩得好，那以后就是鐵兄弟了?！?/br>
    武儀春點頭，遂又說道，“看我！光跟你聊這個了……倒忘記了正事兒！”

    “昨天沈書記來鎮上主持扶貧會議，沈顥不是半路下車和阿珩、還有你，你們一塊兒玩去了嗎？當時咱們廠長也在，我是聽他說的，說你家想買樓，趙大勇先是開價一百萬，后來又說十萬？嗨你不知道，趙大勇獅子開口先說一百萬、又說十萬……為了這個，咱們鎮長都捱了沈書記的批評！”

    武媛這才知道趙老板的大名兒。

    她點點頭。

    “可那么一棟好多年的舊樓，十萬塊也貴呀！”武儀春說道。

    武媛道，“……所以沒談攏哩！本來我的目標價是三萬上下，可我爸爸我阿婆舍不得哩，講到了兩萬一就談不下去了……”

    武儀春想了想，說道，“三萬塊嘛……這價格倒也算公道，兩萬一太低了啦，就是趙大勇的老婆出面，人家也不會同意的！”

    武媛瞪大了眼睛，“二姑，你認識他老婆??？”

    “認識，趙大勇的老婆叫袁芳，原先也是我們廠子里的工人。趙大勇發達了以后她就內部退休、不上班兒了。結果好景不長，她當富太太也就當了一兩年吧，趙大勇開始在外頭亂搞……袁芳被氣出了一身病，聽說常年在縣醫院住院呢……”武儀春說道。

    武媛立刻問道，“那……二姑你能幫著聯系一下嗎？我們家跟趙大勇談不攏的話，想看看能不能去袁芳那里問問？”

    武儀春道，“你想買棟樓想做什么？”

    武媛毫不猶豫地就跟武儀春說了。

    武儀春愣了半日，又打量了武媛好一番，這才說道，“開個商場收租子？阿媛你老實跟我講，這是誰給你出的點子？”

    說著，她又皺眉問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能想出來這些？”

    武媛一怔，忽覺心頭撞鹿！

    “還沒開學那會兒，我不是和我爸爸上了趟省城？省城火車站旁邊不就是華秀商場！那叫一個人多！當時我都沒敢進去，就站門口看了看……那里頭真是賣啥的都有！可咱們鎮上，一個像樣兒點的買東西的商店都沒有！”

    “二姑你再看看，我mama那么辛苦才做了被套來賣吧，昨天下午還可以，一共賣出了五十多套！可你等著瞧吧，不出三五天，肯定有別人也做出差不多的被套來賣了……”

    “所以我就想著，要是能學著華秀商場那樣……咱們有棟樓，分租給別人、自己也做點兒小生意，讓商場里吃喝玩樂都有，那才好呢！而且這樣比較妥當，雖然本錢高，但也不是誰都能像咱們一樣買棟樓下來開商場的，二姑你說是吧！”武媛連忙解釋道。

    武儀春想了想，點點頭，“這倒是！”

    “要鎮上真有你說的這樣兒的商場，我也想去湊湊熱鬧呢！”武儀春又說道。

    武媛終于放下心來。

    武儀春沉吟半晌，又看了看掛鐘，說道，“……時間差不多了你先回吧，我得跟你姑父商量商量，明天再告訴你袁芳住在哪個醫院?！?/br>
    武媛點頭，去喊了meimei武姿，兩人一塊兒回了家。

    又過了一天，武媛姐妹放了學再去王家寫作業的時候……

    武儀春又把武媛拉到了一邊兒，說道，“阿媛哪，我跟你姑父商量過了。你想買樓那事兒呢，得看你和你爸爸怎么想……要你們是不嫌棄，那我們就入個股吧！要是……”

    “不嫌棄！求之不得咧！”武媛也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二姑的話。

    ——這事兒本來就繞不開二姑。

    武儀春在這鎮上已經經營了十數年，在地方上很吃得開。這開商場就得先成立公司，然后就得申請營業執照、辦稅務登記證、消防許可……每一件事都是武媛現在沒辦法做的。

    以前一直不講，是因為武媛自己也在擔心樓價談不攏。如果實在差太遠，勉強也沒有意思。

    現在武儀春明確表了態……

    武媛挺高興的。

    武儀春看著她，也笑道，“主要是你姑父也說……你啊，太聰明了！腦瓜子比我們大人還厲害！”

    武媛挺不好意思的。

    ——她的腦子并沒有多厲害，只是加持了“經歷過前世”這個金手指。

    武儀春嘆道，“阿媛你不曉得吧，省城里好多單位現在已經開始搞轉制了，轉制什么意思你知道嗎？就是國營單改制為民營單位。沈書記呢，是主管扶貧工作的，也分管經濟。最近他不是總來咱們這兒嘛，恐怕也跟改制有關?！?/br>
    見武媛點頭，武儀春這才繼續說道，“現在我們廠子還是國營單位啦，但我估計距離改制也不遠了。咱們廠長石彪的調令都已經下來了，他要是一走啊，上面再派個人下來當廠長，鐵定就是要趁機搞轉制了……”

    “你姑父的意思呢，畢竟我們這廠子的效益還可以，一旦從國營轉為民營的話……他也有點兒想競爭一下！”

    說到這兒，武儀春又道，“但是咧，廠子里好多人都跟你姑父想得一樣！但問題就是他們幾個還有點兒小摩擦！所以啊，要是你姑父競選不上，鐵定這份工作就沒了！說不定還會連累你王二叔和王三叔……”

    武媛再次點頭。

    ——有人就是江湖，是江湖就免不了斗爭。

    二姑武儀春是個八面玲瓏的人物，可姑父王干有點兒太沉默寡言、又不擅言辭了。跟他不對付的那幾個人，武媛也知道……在她的印象中，那幾個人的專業技術遠不及王干，但很會做人，嘴巴特會說，很會忽悠人的那種。

    所以說……

    二姑兩口子留條后路也是對的。

    果然，武儀春說道，“你姑父昨晚上就跟我說，難得你有這么好的點子，不如我們也來湊個熱鬧……咱先做好兩手準備，萬一我們在廠子那邊兒討不著好，至少在你這兒還有條退路不是？唉，你姑父也是壓力大！你想想，他要是成不了事兒，肯定連累倆兄弟??！”

    看著二姑心事重重的樣子，武媛點了點頭。

    武儀春拿了一張寫滿了字兒的信箋紙，交給武媛，又道，“昨晚上我和你姑父商量了一宿，這大約就是個章程，你拿回去跟你爸爸商量一下……咱們啊，親兄弟明算帳！有什么問題呢……都是可以談的，我和你爸爸的關系，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說的，總之……大家就是要暢所欲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