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等我把這屋起好了，后天我就進城去，嗯，也不曉得這些事……一天搞不搞得清楚哩！”武向東說道。

    二丫張大了嘴。

    “爹，我……你讓我一個人在這里住，你去西灣沖栽樹？”二丫實在是不可思議，便又再問了一句。

    武向東“啊”了一聲，說道，“要不咋滴？你也去西灣沖？”

    “那我當然是……你上哪兒我上哪兒??！我、我現在是你女兒??！”二丫急道。

    武向東直搖頭，“西灣山方圓二十里地一個人都沒有……這兩年還有財狼蟒蛇現過身咧！你一個女娃娃……算噠還是住在村里吧！要不你回去住也行，等我栽完了樹我就回來接……”

    二丫打斷了他的話——

    “我就要跟你一起去西灣沖?。?！”

    武向東閉了嘴。

    他上下打量著這個女娃娃。

    其實分家的心思，他一早有了。

    ——分家的談判、還有分田分地什么的……他早就謀算于心。甚至連現在和劉忠孝換山、栽樹的計劃也是一早有了的。

    他從來也沒想過……要過繼一個女娃娃。

    但是，這個小女娃所表現出來的狠勁兒、她想為姐妹母親伸張正義的念頭、還有她的勤快、她對生活的向往……

    武向東冷眼旁觀了一陣子以后……

    他發現，這個女娃娃的性子竟然跟他有幾分相似？

    于是，一時沖動之下……他開口說出了“過繼”二字。

    原本打算分到了山以后，栽完樹他就浪跡天涯的……現在陡然多出了這個計劃外的小女娃，武向東還是有點頭疼的。

    他突然身為人父了，那么，他的女兒……該干嘛？

    嗯，小孩子嘛，應該要上學。

    好吧，那就想辦法讓她去上學。

    所以武向東的計劃就變成了：分到山、栽完樹，送小孩上學……嗯，浪跡天涯好像也不太可能了。但要是能離開武家村搬到城鎮去生活，應該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帶著個這么小的女娃娃去西灣沖栽樹……

    這絕對不在武向東的計劃之內。

    可現在二丫面上的表情這么嚴肅……

    武向東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了。

    “明天咱們爺倆兒一起去鎮上趕集！”二丫斬釘截鐵地說道，“……我買吃穿用的，你買農具！然后咱們在二姑家歇腳、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辦完事兒回來，咱們爺倆兒一塊兒上西灣沖栽樹去！”

    武向東看著眼眉堅定的二丫，豎起了大拇指。

    “好樣兒滴！”

    他贊道，“我的姑娘就該是這個樣子滴！”

    二丫一怔。

    也不知怎么的，她有些微微的面紅。

    武向東捧著大碗唏哩呼嚕地又灌了幾口菜粥，說道，“老子也是第一次當爹，要是踏馬滴……老子當得不好，姑娘你要講呀！”

    二丫忍俊不禁。

    第28章

    一夜無話。

    其實昨晚上二丫睡得并不好。

    ——鋪蓋又舊又薄、床板又太硬, 實在是硌得慌。

    但這是二丫重生回來以后, 頭一回一個人獨占一張“床”；再加上昨天夜里，她新爹給她弄的新床板一直散發出清新的木料香氣……

    二丫的心情很暢快。

    一大早, 她就起來了，先是拿著水罐去了井邊, 直接在井邊洗漱了，這才打滿了一罐子的水, 準備往回走。

    半路上, 二丫遇到了挑著倆空木盆的引娣。

    “大姐！”二丫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引娣看著她，欲言又止。

    二丫笑瞇瞇地看著大姐。

    大姐引娣也只比二丫大了一歲，卻一向很有jiejie范兒, 又是個愿意吃苦的。所以二丫對大姐還是比較信服的。她知道, 昨天鬧了那么一出，大姐肯定有話想要和她說。

    果然, 引娣皺眉問道，“招娣，你真和大伯在魚塘那邊住??？”

    二丫點頭。

    她突然想起一事, 連忙問引娣，“大姐, 昨天娘……嬸子給我送東西了, 爹……二叔有沒有打娘？奶奶罵了她沒有？”

    引娣嘆氣, “你不了解爹的性子？娘她怎么可能不捱打、不被罵咧？今天她都起不來了……”

    二丫一驚！

    “接娣在服侍娘……以前你做的那些事啊，現在全部都由我和接娣做了，唉！我一早上走了四次了, 一缸水都沒填滿！”引娣隱隱帶著幾分埋怨的口氣說道。

    二丫當然知道，在幾個姐妹當中，大姐引娣是最實忱的，上工做活最賣力；三妹接娣是個人精，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怎么偷懶上；四妹來娣聽話是聽話，但她傷了腳……

    所以家務活落在大姐引娣的身上，這也在意料之中。

    但是——

    “娘要不要緊？”二丫追問道。

    引娣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昨晚上娘被爹打了頓狠的以后，今天早上就起不來了，好像說見了紅。奶奶去看了，說娘怕是流了產……早上連爹都在捱罵咧……”

    二丫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二話不說、急匆匆地就朝著武家跑去。

    引娣一把拉到了她，急道，“招娣你上哪兒去？”

    二丫掙脫了大姐的拉扯，匆匆說道，“我去看看娘……”

    “她已經不是你娘了！”引娣大聲說道。

    二丫站住了，她回過頭、看向引娣。

    引娣怒道，“爹和阿奶的性子，你不了解你不知道？外頭的人吵架罵人的時候都會說句有娘生、沒娘養的……你敢對著爹和阿奶動刀子，難道你就沒想過，爹和阿奶會把帳都算在娘的頭上，說是娘沒有教好你？”

    “可昨天你還是跟著大伯就那么不管不顧地走了……”說到這兒，引娣忍不住哭了起來，“娘還收拾了東西給你送過去……”

    二丫握緊了拳頭，咬著牙地往武家走。

    “站??！”引娣再一次叫住了她，“你、你還想干啥哩？”

    二丫回過頭看著大姐，恨恨地說道，“我干啥？他們要把我娘……嬸子往死里打，你說我干啥去？大姐，爹……二叔和奶奶都是被慣的！從今天起我就不慣他們了！誰拳頭硬誰就可以打人是吧？我不怕他們！他們敢打我娘我就打死他們！打到他們再也不敢打我娘為止！”

    急怒攻心之下，二丫也忘記了改口，直接喊上了娘。

    沖著大姐喊完了這一通，二丫怒氣沖沖地就朝著武家奔去……

    引娣驚呆了。

    她愣了好一會兒，這才扔了木盆，拼了命地沖上前去，猛地抱上了二丫的腰……

    “大姐你放開我！放開我！”二丫死命掙扎。

    引娣放聲大哭。

    “妹！妹啊……那個家，就是個火坑啊……你、你都已經出來了你就走吧！走！走得遠遠的……”

    二丫呆了半晌。

    她亦淚如雨下。

    姐妹二人抱頭痛哭了一番。

    最終，引娣抹了把眼淚，抽抽噎噎地說道，“我得趕快挑水回去哩……娘病著，屋里的活計又不少，我、我耽擱不起哩……”

    “大姐，別慣著接娣了，都是家里的姐妹，現在娘病著……叫她別躲懶，好好照顧娘?！倍镜吐曊f道。

    引娣點頭，又道，“你要是想去看看娘，等爹和奶奶不在屋里的時候再去吧！省得……省得被他們看到了，心里不痛快了，最后還是娘捱打！”

    二丫嘆氣。

    她眼睜睜地看著大姐回去打了兩盆水，擔著沉重的擔子顛顛兒的走了。

    也不知為什么……

    二丫心里再也沒了那種……從火坑里爬出來的輕松喜悅感了。

    她悶悶不樂地回到了魚塘邊的棚子那兒。

    武向東看起來已經整裝待發了。

    他正在整理腳下的一雙新……草鞋。

    見二丫回來了，他便說道，“打個水也這半天……還有兩個涼薯，你吃了吧，咱們這就走了?！?/br>
    二丫“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把裝滿了水的罐子遞給了爹，就蹲在一邊剝涼薯皮……

    武向東接過了她遞過來的水罐，一臉的莫名其妙。

    想了想，他把嘴湊到了水罐邊，嘬了一口水……

    二丫冷不防地見了，尖叫道，“爹！水還沒燒開你就喝……”

    武向東被她嚇了一跳，手一抖，罐子里的水就撲出了一些，全倒在了他的臉上！

    武向東被嗆得嗽了幾聲，又罵，“不是給老子喝的你遞過來干啥哩！”

    二丫一怔。

    她突然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