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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繡農門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雖姜姨娘不敢說簫清羽壞話,她兀自揣測,這有些孤煞的命,是簫清羽十八歲還沒娶親的原因之一,否則他會打獵手藝、皮相生得好,這個年齡該做爹了。

    說罷,又一一問大伯、大娘的好。至于簫書翎和簫含玉該是來拜見她的,不過聽了這樁離奇的掉包事件,也不知該不該叫她嫂子,愣在原地沒作聲。

    簫振敲敲桌面:“坐下說吧?!?/br>
    秦蓁和簫清羽連挨著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中間隔了張沒上漆的梨花木方幾。

    秦蓁有丁點兒緊張,不過簫家人好像更緊張。鄉下人說話實誠,馮氏開口就安慰道:“孩子,這兒,你怕是住不慣吧。誒,我們女人命苦,嫁了人,一生就定下了,你怨也沒用了,好好跟這住著,短缺什么,我們家想法子給你補?!?/br>
    得知人家是城里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馮氏生怕照顧人家不周。簫振也是如此擔憂惶恐。一貧一富,一扇隔閡的大門無形間立了起來。

    秦蓁眼睛微瞇,暗自揣度,這家人這么友善嗎。要是知道一些事情后,不知還會不會這個態度。

    她正琢磨怎么回答這番好意,周氏就笑著插嘴:“娘這是哪兒的話呢,秦蓁可是秦家的嫡女,會任由一個小妾上位的繼母算計不報仇嗎?秦蓁,你爹待你如何啊,不會任由你被欺負吧?”

    周氏眼睛立散發著兩束貪婪的光芒,這話也其心昭昭。秦蓁垂眸,為人子女不該在外道父母的不是,她避重就輕回道:“我爹是個和善的人,他也是個精明的商人,不會把事情搞得糊里糊涂,想必這兩天會來找我說清楚?!?/br>
    “哎呀,可不就是這樣嗎,到時你又能當回秦家小姐了。雖然陰錯陽差,你可上外打聽打聽,我們家清羽是村里最孝順最能干的,一定配得上你。真是歪打正著了!”周氏掩飾不住笑意,邊拍巴掌邊笑。

    這是娶了一座金山回來??!秦家經營茶葉、絲綢刺繡一類生意,在阜陽縣乃至整個金陵城,都是商家中的翹楚,聞名遐邇。

    從她一聽侄兒說這樁事,她就知道這次不止得那十兩銀子,老天給了簫家更大的一份禮物。

    腦子不停盤算的周氏,忙叫一雙兒女過來喊大嫂,給她奉茶,恨不得將這樁婚事定得死死的,讓秦蓁沒有反口的余地。

    這一個上午幾乎都在周氏的阿諛奉承下度過。

    午飯簫家居然殺了一只母雞做主菜,周氏叫簫含玉去后園子里多摘些蔬菜,跟辦宴席似的做了六菜一湯。要知道簫家的勞動力只有簫清羽,和一個年邁的簫老爺子,大伯是在私塾教書的文人,平日即便早歸家也不愿下地。所以簫家的吃穿用度尚需節儉,像這類豐盛菜色需是逢年過節、或者老人家過壽、辦喜事之類才有的。

    周氏并不心疼,只想把秦蓁伺候周到,屆時她就跟著沾光,等當上了名商之女的大娘,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

    吃得肚子有幾分飽,秦蓁想找些事做來消食,看到簫含玉在推磨,就過去想幫忙。這個家還挺偏袒的,簫書翎一個年滿十六的男子不來做這個,把重活兒交給一個女孩,無非因為簫書翎是簫家看重的寶貝疙瘩,簫家只讓他念書寫字等著考功名,其余一概都不讓他做,吃完飯也只讓他自己去散步,不讓他沾染任何農活。

    手剛抵上磨子推桿,就被一道驚詫的聲音叫住。

    “別動別動!秦蓁啊,這哪兒是你能干的活,”又是周氏,風風火火跑過來,將秦蓁拉走,并厲聲訓斥了簫含玉:“臭丫頭有沒有點眼力勁兒,人家大小姐跟你這身糙皮子能比嗎,刮擦到人家金貴的身子我們可賠不起?!?/br>
    “大娘,別說含玉了,是我自己湊上去的。我也是家里的媳婦了,干活是應該的?!鼻剌钃u晃她的手,打斷讓她別說了。

    這是她親女兒,都舍得這樣說??磥碚嫦嘟衣兑院?,休想指望這個人還待她這般客氣。

    “喲,秦蓁真懂事!行了,這里什么活都不用你干,你就回房休息,要不就出去走走,認認人兒?!?/br>
    簫含玉不領秦蓁的情,被娘臭罵一頓憤然不已,趁周氏轉身就沖秦蓁做了個鬼臉。

    秦蓁沒辦法,在這里暫時確實太多余了,她就回了東屋后院。她蹲在菜畦地邊上,兩手撐腮。一早上就這樣恍恍惚惚過去了,沒有她預料的艱苦,簫家人的冷漠,而是在一種虛幻的吹捧中度過了。

    這里沒有‘采菊東籬下’的菊花,‘畫闌開處冠中秋’的桂花,‘曉迎秋露一枝新’的紫薇花,高雅的生活逸趣都變作生活實實在在的糧食,青菜葉子味彌漫在空氣中,透著一股淡淡苦澀。

    發了會呆,秦蓁還是想找些事情來做,就去屋里搜刮簫清羽的衣服來洗,她帶來的衣服都是干凈的,暫時洗不到。

    后院的井沒有安轱轆,光提起厚重的木桶放到井里去時,秦蓁就感到有些吃力。等木桶在井底吃滿了水,她徹底抬不上來了……

    秦蓁將系桶的麻繩的另一端在纖嫩的手臂上纏繞幾圈,勒緊自己的皮膚,扯著繩子往上生拉硬拽。

    拉不上來,秦蓁轉個身將繩子坎在肩膀上,朝井口的反方向,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拉纖。臉正憋得發紅,屋檐轉角驀地走出來一個人,這副模樣太狼狽,當即嚇得她滑脫了手,身子反被繩子往后拽。

    “喂?!?/br>
    簫清羽快步疾跑過去,單手攏住秦蓁的腰,另一只手拉住往下掉的繩子。等秦蓁穩住后就松開她,兩只手去拉繩,三兩下將大木桶給拉了上來。

    盯著滿滿的一桶水出了會神,簫清羽拿起嬌小姐勒破皮的手腕看:“受傷了啊,我房里有藥?!?/br>
    秦蓁抽回自己的手,一臉氣鼓鼓,別過頭看遠處。

    簫清羽微愣,繞到她身前,抬腳踩在井沿邊:“大小姐,還要我拿藥出來給你敷?”

    秦蓁沒說話,眼淚珠子一顆顆滾了出來。

    或許是嬌小姐昨晚投壺的英勇形象還印在腦海里,也不是那么嬌弱,簫清羽覺得跟她開開玩笑也無妨,誰知這就哭了。

    “我,對不起,真疼了?你別哭,站著別動,我去給你拿藥?!?/br>
    秦蓁扯住他袖子,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好狼狽好丟人,你不會不出現嗎?!?/br>
    “我要是不過來你就掉井里了?!焙嵡逵瓠h著手臂,不明白大小姐的古怪心思:“再說這有什么好丟人的,我有時去山上刮了一身的傷回來,你這點小傷,比起我的來算什么?!?/br>
    秦蓁低著頭,哭腔音還很重:“不是這個意思。我連水都拿不到,以后豈不是得渴死?!?/br>
    洗衣燒飯什么都要水,她還想踏踏實實在這過一段日子,現在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看向那一桶滿當當的水,簫清羽無聲的笑了。

    等秦蓁抬起頭時,他忽然靠得極近,近在眼前,長睫刮刷到她臉頰。像是還要前進在她耳邊說什么,然而被她這么一盯,就停住了。兩人對視片刻,呼吸淺淺拂過對方。

    從未跟異性相處過這么近的兩人,心口均微微一跳,下一刻,默契般的往后拉開了距離。

    這是一種本能的,胸中鼓塞又不知所措的行為,心頭微微發癢的感覺難以捕捉的一閃而逝。他們均是沒有母親的,秦蓁的父親又沒有管過她。什么男女之道夫妻之道壓根不懂。

    簫清羽本想調侃大小姐一通,經這么一下,他出口變得老實起來:“大小姐,你看看那水桶有你人的一個半大,還是盛滿的,你能提起這么高,已經驚到了我?!?/br>
    他看到她有些微紅的臉頰,別過自己也有些莫名發熱的臉,“那水桶全家只有我一個人用,我每天都會把廚房里的兩大缸水裝滿,你要用水去那里取就是了?!?/br>
    秦蓁鬧了個大紅臉,原來如此。

    簫清羽想了想,怕她自己隨時要取水有特殊需要,又道:“如果你非要自己取水,用大木桶裝一半,或者去廚房拿小木桶過來裝。干嘛非要冒把自己拽井里去的險,是吧?!蔽惨羧旧险{侃的意味。

    第3章

    秦蓁羞憤欲死,讀了些圣賢書何用,遇事如此不知周轉。乖乖承受他的打趣般的教誨,沒有還嘴,她另問道:“家里不是只有你干活嗎,你不下地,怎么在這?”

    簫清羽不答,臉色有些不自然,收斂那副□□大小姐的乖張表情,背轉過身。

    拳頭微微的攥?。骸澳銥楹螌ξ壹业氖逻@么了解?!?/br>
    浮動的云飄過一團,遮擋住白日的盛光,驀地在男人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秦蓁心思一動,想必這話觸動了他不可窺見的傷痛。若說自幼失怙是他一直沒成親的原因之一,那勞動力薄弱這由頭,還得排在前首。

    聽姜姨娘介紹過,簫家共有八畝水田六畝干田,盡管秋收活重時會雇傭短工,平日里收紅薯洋芋花生什么的,都是落在簫清羽一人頭上,更不用說農家還有其它一大堆重活雜活。

    今日看到那一家老老少少,也就簫含玉干點活,她都有些發憷以后該怎么合算做多少農活。

    “我姨娘提起過,她約莫早就策劃好這樁事,經常在我耳邊念叨你的好?!鼻剌杵岷诘穆鬼钢鴾仨?,不敢提片字內心的想法。

    他的好?簫清羽自嘲的嘁了一聲,莫名想到以后大小姐要是聽到村里那些閑言碎語……

    聽到就聽到吧,她和離的算盤早就打好的,哪會在乎他的名聲如何。

    簫清羽眺望了眼遠處的蒼翠青山,覺得日頭尚早,不出去做點事浪費了,同她商量道:“大娘說第一天新婚我該陪著你。我看你這沒什么要緊事,我先出去了?”

    秦蓁正想摸索下家里大小事務,不想人跟著不自在,看到自己笨手笨腳的,遂點點頭:“你去你的,我也有事要忙,農家哪有閑月?!?/br>
    等人離去后,秦蓁怕周氏遇事咋咋呼呼的,沒敢去問人,自己去尋了皂角粉來。

    孟春蕭冷,三身衣裳洗完,秦蓁一雙手十個指頭被凍得發僵發紅。

    洗完衣裳,秦蓁到處走走停停摸索了一段時間。整個簫家是用籬笆圍起來的長方地段,堂屋后連著的主屋是簫振和馮氏所住,西屋住著大房,挨著的左右兩間偏房住著簫書翎跟簫含玉。東廂只有簫清羽一個,旁邊連接廚房和倉庫。

    秦蓁又去廚房轉了轉。褊狹的屋子,三個人站著都轉不過身。放調料的壁櫥一目了然的釘掛在墻壁上。秦蓁走過去隨意拿起幾個瓶子看,手里正持著一個棕色瓶罐,瓶口縫隙處散發醉人的汾酒香,背后一聲尖叫冷不丁嚇到了她,手滑脫,瓶子砰的摔落在地。

    瓶罐牢實,沒有摔碎,但里面的酒水流了出來,淌得滿地。

    “秦蓁!你怎么鉆廚房里來啊,是不是餓了,餓了大娘給你做吃的?!?/br>
    周氏忙不迭走上前,蹲下身去把酒壺撿起來。

    “對不起,這酒……”

    “嗨,沒事兒,不就一壺酒嗎。來來,跟大娘出去,好多人想見你咧?!敝苁嫌H熱的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出去。

    晌午的功夫,她出外逛了一圈兒,逢人就說了新娘弄錯的事情,得知簫家居然迎娶了城里秦家大小姐,村里人艷羨不及!

    秦蓁進廚房打個轉身的功夫,沒想到庭院里被周氏帶來這么多人,大多是女的,要么是沒有勞動力下地的老爺爺,也來湊熱鬧。烏泱泱的人群碎語連篇。

    “你們退后些,可別擠著我家大小姐咧??窗?,多標致的人兒,我們老簫家真是有福氣?!敝苁现惫垂吹难凵癜亚剌璁斠粔K金子似的盯著,話外意思可不止標致那么簡單。

    有的人嫉妒不過簫家撿了這么大便宜,挑唆的問:“秦家小姐,既然曉得自己嫁錯了,怎么不去找里正,先去別的屋子住一晚,等你爹來主持公道?這住過一晚就……誒,不好分了呀?!?/br>
    “分什么分,王婆子你心術不正想毀我侄兒姻緣,再多說老娘撕你的嘴!”周氏立即給罵了回去,就怕秦蓁動搖。

    王婆子白了周氏一眼,哪里不曉得她的小九九,怕毀了她自己的富貴夢吧。

    年輕時就念叨著自己丈夫以后要入仕,自己當官夫人,盼了半輩子,沒得結果,又盼望到兒子頭上?,F在抓住了秦蓁這條捷徑,可不得綁死咯。

    秦蓁斂眸,無半分端高姿態,沉靜模樣,溫聲回答那婆子的話:“王婆婆,這件事并非與我meimei坐錯了轎子那么簡單。來時,我姨娘安排的喜娘就告訴我,族諜早就送交里正那里更改登記,且送到了府衙存檔,我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了蕭家家譜上。再有,昨晚那轎子抬我過來就走了,荒郊野嶺的,入簫家,也比走丟了強啊?!?/br>
    眾人聽得點頭稱是,道這姑娘是個冷靜聰慧的,也是個沉著堅毅的孩子。要換作旁人,一段佳偶天成的商商聯姻,該去夫家繼續過好日子的,突然被繼妹替了去,自己嫁到鄉野山村來吃苦,簡直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罹難!

    又有好奇者拐彎抹角的打聽,秦蓁和簫家大小子圓沒圓房,秦蓁不知如何作答,只垂眸不語。這種事新媳婦不答也是常理,他們就沒厚臉追問。

    “秦家小姐,那等你爹來以后,你是回家住,還是留在簫家???在這種地方住的慣不?!?/br>
    聽了這么多繁雜的無聊問題,秦蓁眸子一清,借機表達自己的心意:“既已嫁人,自該在夫家住。不僅住,農婦們要干的活,入鄉隨俗,我也不會落下。說句羞話,姑娘嫁人后的日子,才是女人一生真正的開始。至于娘家,不說潑水嫁女,很多事情,都是我無法插手了的?!?/br>
    周氏眉心一跳,這華怎么說得像跟娘家無瓜葛了似的。是她想多了吧,嬌滴滴的小姐怎么忍受得了農家的粗糙,等一受不了,還不得尋求娘家的幫助。

    對于刁難的問題,秦蓁能講道理的,就講,講不通的,干脆冷諷的一笑置之。大多鄉鄰還是本本分分談話,便于她這個新婦熟悉人。

    溫和的態度又不會讓人欺負的利索性子,即便剝開秦家小姐這層身份,也讓眾人稱贊連連,是個得體大方的好媳婦。

    秦蓁談吐得體、從容優雅,又能應對那些尖利嘴巴,周氏也越看越滿意,當然更看重的,是她身份鍍的一層金。

    許是怕她鬧事,上午剛送走村里來打探的一撥人,下午還不到酉時,秦家的人來了。

    秦文柏一身緙絲云紋錦袍,頭戴珠鑲玉冠高高束起。而立之年的他清風霽月,五官俊朗,有南方商販特有的文雅雋氣,眼波里時刻閃爍一絲探究的精光。

    秦文柏身邊跟著一個細眉細眼的婦人,就是姜姨娘,姜如巧。

    “哎喲,商人老爺來了,快請里邊坐!”周氏左盼右盼,沒想到這么快把財神爺給盼來了,第一個沖到面前來打招呼。

    緊跟著簫振和馮氏也出來相迎,看到仙家般的人兒踏足這片黃土地,一時愣得口不能言。簫振作為一家之主,強自穩了穩精神頭,熱情往里邊引手:“親家老弟,快進屋坐吧,外邊冷,堂屋里發了炭火?!?/br>
    秦文柏只等女兒,不跟生人說話,一雙手冷颼颼的互揣在馬蹄袖里,隨著他煩躁的環視打量,腰間掛的兩只白玉環禁步叮當作響,厭惡的表情好像嫌棄這里的空氣都是臟的。

    姜如巧就自在多了,看到簫家跟秦家的巨大落差,心情只有好上加好,樂呵著打量這里貧瘠的一切。

    “爹連身上掉下來的骨rou,都舍得算計掉放到這里,現在只是高抬一下您的貴足進這屋子,還要爺奶求你們嗎?!鼻剌枳詵|屋里走了出來,出口便帶了淡淡的嘲諷。

    姜如巧冷睨向牙尖嘴利的丫頭,看到她昔日一身高貴華服成了粗布麻衣,那眼角的怒氣,霎時間也慢慢轉變成了笑意。

    秦文柏自知在這件事上理虧,皺眉看向灰撲撲的堂屋,沒有抬扛,邁著云頭氈履走進了屋子。

    周氏仔細的打量兩人身上的每一樣物件兒,從縫制衣服的金絲線,到腳底動來動去的平底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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