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鈕祜祿東珠,你要弒君???”年輕的天子原本并沒真惱,但看到東珠把自己踢下床,不但不內疚,不驚慌,不求情,還捂著嘴樂個不停,皇上真的火了。 東珠忍著笑:“那個……誰讓你自己偷偷上我的床了?皇上可別忘了,咱們當日在景山可是有約定的。我若不想侍寢,皇上也不能勉強!” 康熙滿面通紅,不是羞澀而是生氣:“什么叫偷偷上你的床?我告訴你,這宮里九千百九十九間屋子,哪間屋子朕都能去,哪張床朕都能上!朕用得著偷嗎?還偷?你……你錯就是錯了,還胡攪蠻纏!讓你認個錯,有這么難嗎?可見都是朕平日待你太好了!” 東珠笑得越發厲害了:“總之,你沒提前跟我說就突然躺在我身邊,嚇了我一跳,這就是你不對嘛。再說了,誰讓你不老實了?!?/br> 康熙依舊坐在地上,氣呼呼道:“什么叫不老實?這是人之大倫,再正常不過了!這就叫不老實了,朕還有更不老實的呢!哼!” 東珠見他發作起來,也就不害怕了,不以為然地答道:“皇上的不老實,自然有人愿意領受,奈何東珠不喜歡,皇上在這里也就暫且收收吧!” “你……你……”康熙用手指著東珠,一副痛心疾首的訓斥之態,“你這人實在討嫌得很。明明是你先勾引朕的,現在又來撇清!” “勾引?”東珠聽皇上用了這個詞,立即怒了,“我哪有?” “怎么沒有?你看看現在這才什么時辰?你明知道這會兒朕會過來看你,就早早就換了衣裳在床上等朕,自然就是想侍寢。明明是你誘朕上來的,你現在又來扭捏,朕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狡猾難纏的女子呢!你這是欲擒故縱,跟朕使心眼!”皇上振振有詞,把東珠好一通兒數落。 東珠聽了立即瞪大眼睛:“你說得真好像我勾引你一樣??烧嫦嗍?,我困了,想早點睡?;噬蠎斨婪嵌Y勿行的道理。見我睡了,您就該回去。怎么還跑到我床上來了,還那么不老實?,F在又說我的不是,真是不講理?!?/br> 皇上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東珠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生氣了,也不再說話。 兩人一個床上,一個地下,均默而不語。 東珠皺著眉頭,心想地上雖鋪著羊毛毯子但還是很涼,看你能坐多久。于是也不理他,只從枕邊拿了本冊子,自顧自看了起來。 不料,皇上突然伸出手,一把將東珠拽了過來。 東珠沒防備,竟然被皇上拽到了地上,原本以為跌到地上會很疼,不料結結實實跌入皇上的懷里。 皇上今晚很是不同,仿佛憋著勁一定要把東珠降伏。他用手臂牢牢將東珠圈在懷里,低下頭用自己的嘴狠狠覆在東珠的朱唇上,那感覺像是餓久了的孩子看到好吃的東西一樣,沒命地塞入口中,任誰也不能讓他再松口。 那感覺,真是奇異極了。 東珠今晚穿了一件月白色繡青竹云紋滾銀邊的寢衣,滿頭青絲只以一只玉簪簡單挽了一下,如今被他這樣一拉扯,頭發早就散開。 而輕軟的寢衣更讓東珠顯得柔弱無骨,皇上撫著東珠的腰肢,仿佛要把她揉碎在自己的手心里。他的唇更是牢牢纏著她,讓她難得喘息。 這個吻,貨真價實,天長地久。 東珠的馨香讓皇上沉醉,讓他忘卻了一切,只想此時此刻就真真正正地擁有她。而東珠,原本堅定的一千一萬個不愿意,在這個吻中仿佛有了一絲動搖?;噬涎壑械墓虉?、孩子氣的咬定不撒嘴,讓她感覺有些好笑。但是笑過之后,對于他的認真和執著,又有些愧疚。 所以,她一時忘記了掙扎。 直到皇上不滿足于這個吻,他的手一路延伸,滑過她身體的敏感部位,甚至不知不覺間扯開了她的寢衣,皇上眼中盡是火熱的情欲,甚至是有些迷離。他站起身,將東珠抱起,兩人重新躺在床上。 “東珠,朕愛你?!彼f。 這一刻,東珠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戳了一下,竟然疼得厲害。 “東珠,把自己交給朕!”他說。 天子的語調柔柔的,溫和得出奇,與往日完全不同,但是又帶著不容拒絕的勢在必得。 東珠的心確實亂了。 皇上的手指很好看,修長、白皙,當那樣好看的手指伸向她的胸衣,欲解開那上面最后一道襻扣的時候。 東珠清醒了。 這手指上沒有繭子。 是的,她看得清清楚楚,沒有。 所以,他不是他。 于是,她說:“皇上,請不要勉強東珠?!?/br> 她還是拒絕了。 皇上的手指停在那個好看的、如同蝴蝶一樣的襻扣上,他明顯愣了一下,很是意外。 東珠其實并不確定皇上是不是真的會就此停手。她定定地注視著皇上,目光如水。 康熙也凝望著東珠,他很是恍惚。她不是他的妃子嗎?為什么不能盡好妃子的本分,好好服侍他? 是了,她不是旁人,她是東珠。 往昔一幕幕兩人交集的場景在眼前掠過。 一瞬間,仿佛已是滄海桑田。 她心里有人了。 皇上驚醒,如同被人在頭頂重重一擊?;噬媳贿@個念頭折磨得立時痛苦不堪,他的心擰成一團,全身的血液仿佛沸騰起來。 她心里真的有人了,而那個人不是自己!雖然萬分痛苦,萬分不情愿,但是,康熙清楚地記起那一次,他們第一次親熱時,她就老老實實對自己說過。 可是,還有一次,當他從遏必隆府把她帶回宮的時候,她也說過,這一次牽手,便是地老天荒。那么,她現在為什么還要拒絕,難道她心里那個人還在? “是誰?”皇上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從來沒有這樣悲憤過,他要知道是誰先于他搶占了東珠的心,是誰橫亙在他和東珠之間,讓他這樣難過。 “什么?”東珠不知皇上心中所想。 一只手輕輕捏住她好看的下巴:“告訴朕,他是誰。你說出來,朕就會放了你。如果你說不出來,朕就一定會讓你本本分分地履行妃子的職責?!?/br> 東珠的心一下子冷了,他還記得。 費揚古,她很想大聲告訴他,她心里的那個人是費揚古,但是她不能,那樣會害了他。東珠不確定皇上的心胸有多大,是否大到可以容忍費揚古的存在。 “不要想著騙朕?!被噬系穆曇粼桨l冰冷,東珠知道,他是真的生氣了,也是真的介意了。 “沒有誰?!睎|珠說,“也許小時候,模糊有個影子,我曾經以為,那是我所喜歡的,是我心里的人??墒呛芏嗄赀^去了,一切都變了。所以,沒有了?!?/br> 皇上冷哼一聲:“騙人?!?/br> 東珠淡淡一笑:“我才不騙人呢。妍姝呢,妍姝也是皇上心里的人,但是時過境遷,現在她還會影響皇上嗎?” 東珠,普天之下,也就是東珠,敢這樣跟他說話,敢一次一次把他已經愈合的傷口硬生生扯開再撒上一把鹽。 皇上沉默了,東珠便繼續說道:“再有,皇上應當知道東珠的性子,東珠從不騙人。記得當日瑪嬤之死,我便懷疑與太皇太后有關,像這樣天大的事,我不都老老實實告訴你了嗎?” 皇上臉一沉,伸手捂在東珠嘴上,眉頭緊鎖:“這樣的話,以后別再說了,若被人透露一點,你又有的受了!” 東珠心中甚暖。 此時此刻,自己剛剛拒絕了皇上的求歡與示愛,讓皇上顏面大失,可他還是這樣小心翼翼保護自己。平心而論,作為天子能這樣對待自己,他也真是做到了極致。 于是,東珠不禁輕輕握住了皇上的手:“皇上,請給東珠一點時間?!?/br> “時間?”皇上微微詫異,“已經兩年了,還不夠嗎?” 東珠笑了:“才兩年而已,在人生百年的光陰中真的算不了什么。東珠只希望多一點時間能夠確定,東珠對你,是一個女人對于面前這個男人的愛,而不是基于皇妃對皇上。你,懂嗎?” “一個女人,對于一個男人?”皇上有些莫名其妙。 “作為皇上,你可以有很多的皇妃、貴人、答應,甚至是成百上千的官女子。但是對于東珠來說,只想把你看成一個男人,一個值得東珠傾一生去愛、去追隨、去敬仰的唯一一個男人?!睎|珠定定地說著。 也許是她說得太過動聽,康熙只覺得身體的燥熱與滿腔的激情仿佛被一泓清水滋潤,他的不甘心、他的悲憤、他的妒忌都隨著這句話輕而易舉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皇上沒說話,只松開了手,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坐了下來,盯著桌上東珠寫了一半的東西看了起來。東珠也起身將頭發挽好,在寢衣外面加了件宮裝,又討好地將春茵剛剛端來的點心遞給皇上。 皇上看了一眼,悶哼道:“麒麟煎餃、桂花奶糕、五仁千層酥,你以為拿這些就打發了朕?今兒個晚上,朕還真是虧得厲害,原本興致正起卻被你一腳踢下床,美人沒嘗到,就只拿這兩塊點心來給朕充饑嗎?” 東珠笑了,一般皇上能這樣與她玩笑,這事就算過去了,于是她便將盤子端走:“不吃算了?!?/br> 皇上嘆了口氣,又把盤子奪了過來:“算了,管它什么,總比沒的吃強?!?/br> 東珠抿著嘴樂了。 “今兒與編修們談得可還順利?”東珠又親自給皇上端了熱茶。 皇上自知她把話題刻意轉至朝堂,每當這個時候,皇上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自己最好的談話對象?!叭缒闼?,這一次借編纂《世祖實錄》,朕將朝中飽學的干才網羅進來做編修,在這個過程中更是進一步看清了朝堂上那些官員們的心態,原本以為站在輔臣一派的,很多只是表面上附和,骨子里還是忠心的。而那幾位看似忠君的,其實卻是那邊的耳目?!?/br> 東珠點了點頭:“為君之道,識人之明是第一要義,但說起來簡單,人心哪里是這樣好辨的。好在如今用這個法子看出了忠jian,那皇上接下來打算如何布陣?” 皇上看著她:“米思翰是你一早就說好的,文武雙全又忠心耿耿,朕擬派他去掌管禮部?!?/br> 東珠微微一笑,雖然沒說什么,但神情已被皇上參透?!半y道不妥?” 東珠道:“禮部,多少人盯著的職位,皇上若派米思翰去做,怕是大費周章也未必能如愿?!?/br> “這倒是,鰲拜早已經遞了折子,要讓他的侄女婿當禮部尚書,朕若提了米思翰,定要與他再費一番口舌。只是若非如此,六部之中他的黨羽太多,所以再難也要慢慢滲透?!被噬厦碱^微蹙,朝中的事情積弊難除,著實讓他費心籌謀。 “禮部的事,皇上未必能如愿,不如干脆調米思翰去做內務府總管?!睎|珠淺笑瑩瑩。 “內務府?”皇上納悶。 “內務府管天子家事,用誰當總管,為人臣子的是插不上嘴的,所以皇上能夠做主?!睎|珠十分肯定。 皇上卻有些不以為然:“內務府,大材小用了。朕現在需要的是在朝堂上的助力,不是管那些婆婆mama的事?!?/br> 東珠搖了搖頭:“內務府的玄機可不只是天子家事這么簡單。親王、貝勒至朝中貴戚都免不了要受其約束,且內務府為皇家采辦的種種用度,便牽動了那些人的錢袋子。雖說官員不能經商,但是他們大都與商家勾結取利,所以由米思翰掌管內務府,便如同扼住了他們的錢脈?!?/br> 聽東珠這樣一講,皇上似是豁然醒悟:“你這個鬼機靈,這是給他們來一招釜底抽薪!官員們攀附于他,不過是為了權,而最終也是為了謀利。咱們先想法子控制了這‘利’,便削去了他們一半的力道?!?/br> 東珠笑而不語。 皇上又道:“可惜戶部讓人頭疼,朕多次想提瑪希納,可他卻非讓瑪邇賽霸著不放,朕想不如干脆讓索額圖去管,朕可以說這是皇后向朕求祈這個位子,這樣料他也無理由再阻?!?/br> 東珠沖皇上眨了眨眼睛:“皇上是不是已經跟皇后商量過了?” 皇上臉一紅:“有何不妥?” 東珠道:“怕是要讓皇上失望了!” “哦?”皇上不解。 “戶部與內務府不一樣,戶部執掌整個大清的錢脈與糧倉,絕無可能輕易換人。以東珠對我這位義父的了解,他一定會這樣對皇上說‘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不僅僅是皇后一人的夫君,況且皇后應當知道后宮不得干政,怎能為一己私利而為家人謀取職位呢?皇上也不能受枕邊風左右’?!睎|珠拿腔拿調學著鰲拜,一邊說還一邊在室內踱步。 皇上看她那樣子,再煩的事也得釋懷,不由得笑道:“你倒是會說,還枕邊風呢。不聽枕邊風,那朕現在又在聽你胡說什么!” 東珠臉一紅:“不要扯到我頭上,我是皇上的謀士嘛,跟她又不一樣。我們又沒有同床共枕?!?/br> “哦?這話聽著倒有幾分醋意,莫不是你改了主意,想……”皇上指了指床。 東珠立即跳開腳,離皇上兩丈以外:“咱們好好說話?!?/br> 皇上哼了一聲,端起桌上已經冷卻的茶一口灌了下去,勉強將心里騰起的那束小火苗壓了下去。 東珠趕緊繼續朝堂上的話題:“不要總想著明著來,干嗎非要換滿尚書呢。你換個厲害點的漢尚書不行嗎?戶部侍郎王弘祚熟悉部務,為官清正廉潔,也不阿諛奉承,升他為戶部漢尚書,這樣有他制衡,瑪邇賽必不能擅專!” “王弘祚嘛,其才干朕是知道的,可這個人太孤傲,在朝中一向獨來獨往,不依附于任何一派,在前幾次吏部所做的官員考查中,官評并不出色,鰲拜幾次想把他拿下,是你阿瑪遏必隆力保才留任的。如今升他?”皇上看著東珠,若有所思。 “哼!”東珠撇了撇嘴,“疑心病又犯了吧?你再這樣,以后別來跟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