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
只看他們的輕功身法,曾叔易就知道他們是江湖人稱“寒鶴雙影”的冷家兄弟。 他們的敵人,又不止冷家兄弟二人。 慣常玩世不恭的雙眸看向了他身后那些鏢師。 “是誰,給我下了毒?” 在他身旁,唐休一言不發,暗中運功,是想強行將毒逼出去。 在曾叔易的逼視之下,一個鏢師慢慢走了出來,他有一張極老實的臉,正因為這張臉,鏢局上下叫他劉老實,一叫十幾年,竟然將本名都叫沒了。 “三爺,一萬兩白銀,我跑鏢兩百年都賺不出來,我娘年紀大把,一輩子連塊綢布料子都沒穿過,我媳婦以前也是個大家小姐,跟了我之后吃塊rou都難……”事到如今,他仍是老實人的面孔。 曾叔易冷哼了一聲:“你本是一個流民,我爹憐惜你帶著老母弱妻,才將你收入鏢局,還傳你武藝,沒想到看走了眼,竟是引狼入室?!?/br> 另一邊,“寒鶴雙影”中的冷大又笑了一聲,說道:“曾三爺,人為財死,他不僅動手給你下毒,還把你們其他四條線的所經之地都賣給了我們,你們曾家滿門在他眼里也不過是萬兩白銀的價?!?/br> 曾叔易目呲欲裂,手中長刀一振,就向劉老實的頭上劈了過去,他雖然中毒,這一劈仍有驚天氣勢,嚇得劉老實滾到了其他中毒的鏢師身后,用他們做盾為自己抵擋。 冷家兄弟樂得曾叔易殺了劉老實,到時一個毒氣攻心,一個死人無錢,他們也能多賺白銀萬兩。 冷二還回頭看了那個在樹下賣rou的少年一眼,看他站在鍋后有些小心的樣子,只說道:“不管你是哪方勢力也想來搶盤龍尊,要想留命就趕緊滾?!?/br> 少年嚅嚅道:“我、我就賣個rou,還等著別人來買呢?!?/br>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一道幽藍的細光正沖著冷二的面門而來,冷二急速后退,近乎狼狽地閃躲看了這一擊,第二擊又順勢追來。 那本是發狂樣子的曾叔易也已經調轉刀頭,往冷大身上劈下。 “青云鏢局,絕沒有活人失鏢的道理!” 唐休手中拿著藍色孔雀尾羽似的武器,正是傳說中唐家堡已經失傳的孔雀翎。 他們二人各挑了冷家兄弟中的一個捉對廝殺,雖然身中劇毒,可氣勢滔天,竟然逼得冷家二人連連后退。 “你們不停手,我就要砍了他的左腿,還不停手,我就砍了他的右腿?!?/br> 劉老實手握鋼刀,抓了一個鏢師的衣襟,對曾叔易和唐休說道。 “孔雀翎的毒,也比不過人心狠毒?!?/br> 唐休嘆了一聲,看似要要放下孔雀翎,卻有一根毒刺從機括中彈出,射向了劉老實。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來,將毒刺彈飛了。 “你們冷家兄弟仗著腳下利落些就想獨吞了大魚,也不怕噎著?!?/br> 說話之人站在道旁山巖上,手持一把舊弓。 他叫于初,江湖上他沒有稱號,只要說起“那支箭”人們都知道是他。 看見他竟然也出馬了,曾叔易心下一冷。 劉老實逃了一條命出來,憨厚的臉上一笑,鋼刀就要剁下人質的一條腿。 “要怪,就怪你們說我配不上我媳婦!” 這剎那間,他的臉扭曲又猙獰。 便定格在了猙獰扭曲的一瞬。 “噗通?!?/br> 一根木棍插在他的身上,好像只是輕輕插著,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就讓他僵住然后倒了下去。 冷家兄弟和于初大駭,他們想不到江湖上誰有這般手段。 “可有前輩高人在此?我等都是想要匡扶前朝的義士,青云鏢局手中有武林至寶盤龍尊,還想交到那竊位的狗皇帝手中,我等是替天行道!” 冷大的話無人回應。 一陣細風吹過,他才驚覺自己的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然后,他動也不動了。 冷二看見自己大哥的背上也被插了一根樹枝,接著,他就看見一截再普通不過的樹枝憑空出現在了自己的胸口。 于初大弓張滿,箭頭直指林間那個站在大黑鍋前的少年。 雖然他看起來并不像高手,可現在所有人里,他是最可疑的。 “你是何人?” “大爺,我就是,賣點rou的?!鄙倌暧悬c緊張,抓起一個荷葉包,撕開,又是一塊極好的燒rou。 唐休和曾叔易也都看向了那個少年,他好像有些害羞。 唐休沖天而起,用孔雀翎中的毒刺射向于初。 于初的箭已經離弦,以流星落地之勢向少年射去。 他是江湖中的“那支箭”,自然是最快的那支箭。 曾叔易不忍見少年橫死,強提內力以刀相護,卻只能看著狂風般的箭在自己眼前過去。 可無可抵擋的箭,就在少年身前不到一尺之處停住了,狂風也好、流星也罷,所有的一往無前在轉眼間消泯得一干二凈。 “連個賣rou的都殺?!鄙倌甑氖种锌諢o一物,卻又好像有周天星辰在握。 于初中了一根毒刺,心中戰意全無,他只想跑。 卻跑不掉。 一根再普通不過的,應該被塞進灶膛的木柴出現在了他的頭頂,只是輕輕一點,他就仰天倒下,從山石上滾落而下。 “讓你們吃我的rou還不吃,吃了,不就不會中毒了?” 少年搖搖頭,把手上的rou扔到了曾叔易的懷里。 “五十兩白銀一口,不二價?!?/br> 曾叔易早就目瞪口呆,抱著那rou差點跪下。 黑衣黑臉的少年幾步走到了癱在地上的唐休面前,剛剛暗算于初那一下,讓唐休毒入丹田。 “你手上這個東西是哪里來的?可是一個愛穿藍衣服的娃娃臉給你們的?也就是二三十年的事兒吧?” 唐休不知道少年在說什么,卻知道他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現在都在這個少年的手里,曾叔易忙著分rou,抓著幾塊碎rou沖過來,往他嘴里塞。 “小唐,趕緊吃兩百兩銀子的?!?/br> 被自己的好兄弟糊了一臉油,唐休掙扎著說:“這、這是我川地唐家祖傳的孔雀翎……只是制法已經失傳了?!?/br> “祖傳?” 少年愣了一下。 “那你們祖上可有一人叫唐越?” “近六十年前,云臺仙門大開,有一人平地登仙,正是我唐家的唐越先祖,按輩分,他是我的叔祖?!?/br> 再看一眼那個大黑鍋,唐休突然想起了一個流傳了幾十年的傳說。 “少年”卻真的呆住了。 “你很快會回到最初的地方……”鸞說過的話,就在這個時候,在她的耳邊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丸子:我就成功裝個逼,作者給我炸了個雷。 讓我想想,凡人界,你們會期待什么情節呢? (夜深人靜,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第239章 滄桑 六十年, 對一個能活幾百年的金丹修士來說不過是幾次閉關的事兒, 可對于凡人來說, 兩三代人已然過去了。 滄海桑田,生死無常,一個曾經被人寄托了無限希望的王朝都已經覆滅了。 唐休的口有些干, 可他還得接著說: “先朝明帝在位二十多年, 勤政愛民, 可惜子嗣稀少, 繼任的末帝是明帝獨子,剛愎自用、好大喜功, 十余年間就惹得民怨沸騰,后來末帝打獵時摔馬而死, 沒有遺詔留下,他的親信如曹和之流各自扶持皇子, 皆說自己是正統,打得天下大亂……我唐家不幸,有不肖子孫卷入其中,偷了圖譜獻給其中一位皇子, 想立下擁立之功,可那皇子沒過兩年就事敗, 圖譜散佚于亂軍中, 另有別的勢力覬覦唐家的機關術, 沒了圖譜, 他們就找到了蜀中……” 都知道唐家出過仙人, 可也知道仙凡有別,就沒聽說過有回了凡間的仙人,所以那些人動手的時候并沒有什么顧忌。 “叔祖的爹,也就是我的曾叔祖,其年已有七十余,戰死于唐家地堡外,尸骨無存?!?/br> 唐越登仙前親手寫的墓碑,下面埋的只是一副衣冠,“神仙兒子唐越立”幾個字,如今仍清晰無比。 唐休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 “唐家老一輩幾乎……元氣大傷,又耗盡了不少機關,擊退外敵之后就再也閉門不出,直到天下重歸太平?!?/br> “如今的皇帝姓秦,出身昭陽世家?!?/br> “昭陽世家?” 宋丸子推著她的小獨輪車,看似是慢慢悠悠地走,可不管青云鏢局的人如何御馬,她都能跟他們齊頭并進,只看步伐,仿佛從未變過,只這一手,旁人就知道這個黑瘦的少年人必然是個絕世高手。 “幾十年前,有任相爺姓蘇……他推稅入田畝,廢了人丁法,你可知道?” 唐家雖然是武林世家,總帶著江湖氣,可世家就是世家,一旁的曾叔易已然聽得云里霧里了,唐休卻還能接話: “蘇老相爺胸懷天下,前朝殤帝廢了他生前新法,后來的明帝依舊推行下去,還給老相爺立了祠,追謚‘文忠’,又加封三公,雖然末帝倒行逆施,可新法早已深入民心,現在新朝所用的還是田畝法,我前年去藍河邊,還見到了當地百姓為蘇老相爺立的文廟,香火不滅?!?/br> 自相遇以來,這個自稱賣rou其實高深莫測到可怕的少年一直是笑著的,仿佛生來嬉皮笑臉,可這一刻,唐休覺得他是真正在笑,雖然那笑容極淺,淺到幾近于無。 “我記得那個老相爺的妻族也是昭陽秦氏?” “正是同族,新朝初立,新帝便又加封了蘇老相爺和老夫人,蘇老相爺被迎入了忠良廟,新帝特寫了‘功在千秋’匾額,還在蘇家祖地修了大祠堂,據說新帝的爹當過老相爺的學生?!?/br> 新帝今年也是年過五旬之人,他爹大概也有個七八十歲,說不定還真是蘇老相爺提點過的年輕人之一。 宋丸子高興了,聽見唐休咳了一聲,從懷里取了一個竹筒出來。 “喝點水潤潤喉嚨?!?/br> 看著他扁平的胸前,怎么也不像能藏了一個竹筒的樣子,唐休卻不敢多問,只單手打開了竹筒的塞子。 清冽甘甜的湯水一入喉,唐休就是一愣。 經脈中內力翻騰不休,幾處舊傷正在好轉,好像就連筋骨都變得更結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