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mama在大姨扭過頭去的時候，偷偷地朝著舒宜吐了吐舌頭。

    舒宜在客廳里的書架上隨手拿了一盤磁帶出來，拿在手里之后，才發現竟然是陳奕迅的《我的快樂時代》。

    舒宜將嶄新的磁帶拿在手里，前前后后地翻看一番，有些激動地放在了復讀機里，按下復讀機的按鍵。一瞬間，熟悉的音樂從復讀機里傾瀉出來——

    “讓我有個美滿旅程，

    讓我記著有多高興，

    讓我有勇氣去喊停，

    沒有結局也可即興……”

    復讀機的音質并不算好，比二三十年后的各種大小音響都差得遠，但舒宜還是聽得出了神。

    半晌之后，舒宜才回過神來，將復讀機關閉，把磁帶取出來，放進另外一只復讀機里。剛才的復讀機沒有雜音，估計有雜音的就是這一只了。

    果然，舒宜再一次按下開關之后，發現這只復讀機的聲音有點失真，還伴隨著沙沙的雜音。舒宜皺著眉頭思索，感覺這好像是復讀機的常見問題……應該怎么解決來著？

    “大姨！有棉簽和酒精嗎？”

    大姨從廚房里嗖的一下跑出來，提高嗓門喊道，“怎么了怎么了？要棉簽和酒精干嘛？哪兒受傷了？”

    舒宜連忙說道，“沒受傷，我擦一下復讀機的磁頭?！?/br>
    大姨嗐了一聲，“這孩子，嚇我一跳！在電視柜的抽屜里，你自己找吧?！?/br>
    舒宜從抽屜里將棉簽和酒精拿出來，打開復讀機，仔細地將磁頭擦了一遍，然后等待兩秒，讓酒精蒸發，再一次將磁帶放進去，咔噠一聲按下開機鍵。

    果然，剛才還沙沙有雜音的復讀機，變得正常了，陳奕迅的歌聲也不再失真，就連音量也大了一些。

    舒宜就這樣將復讀機“修”好了。

    舒宜沒有將磁帶取出來，也沒有將復讀機關掉，而是坐在了沙發上，靜靜地聽著一首又一首的歌。

    舒宜mama和大姨剛才在一邊洗碗一邊聊天，現在碗已經洗碗了，廚房里不再有水流的聲音，但舒宜mama和大姨依舊站在廚房里，沒有出來。

    沒有了水流聲的遮掩，舒宜能清楚地聽清mama和大姨聊天的內容。大姨對mama說道，“等舒宜上了初中，你一定得盯緊了，初中最容易學壞了，高中反倒定性了，沒初中那么容易學壞?！?/br>
    “珊珊就是，小時候多乖一孩子啊，回回考試都是班里第一，學跳舞我們看著都覺得苦，但她從來不嫌苦，堅持要學……”大姨重重地嘆了口氣，“誰能想到珊珊現在成了這樣呢？”

    舒宜mama壓低了聲音問道，“珊珊現在還和那個男孩子聯系嗎？”

    大姨又是長嘆一口氣，“應該不聯系了吧，反正我沒抓住他們聯系了。不過她現在去外面讀中專，住在學校里，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即使還有聯系，我們也很難抓住了?！?/br>
    “但是現在聯不聯系，還有什么用呢，本來能上重點高中的，這么一弄，就上了個中專，連大學都沒辦法考。我想起來就愁得晚上一宿一宿睡不著?！?/br>
    舒宜mama干巴巴地安慰道，“別發愁了，姐你年紀也不小了，現在是保重你身體最重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看吧，珊珊還這么年輕呢，以后未必就不好……”

    舒宜大姨說道，“哪兒能不愁呢？以后大學生都一把一把的，她讀出來撐死是個大專，學歷這么低，一個女孩子也干不了體力活。等我們老了，她日子怎么過??？”

    “不說以后，就是現在，親戚們的話都很難聽了。上次我去英華家，英華他媳婦說話那叫一個難聽！什么女孩子一定要自尊自愛，學習好壞還是次要的，自不自重最重要了?！?/br>
    “我呸！誰不自重了？珊珊不過就和那個男孩子傳傳紙條、拉拉手，出格的事情是絕對沒有做過的。英華他媳婦當初可是懷著孩子嫁進我們老舒家的！她哪里有臉說我們珊珊了？”

    舒宜大姨的聲音越來越高，“我當時就摔門走了！后來英華打電話給我，我也沒接！”

    舒宜mama連忙勸到，“大姐別氣，氣大傷身，弟妹就是個糊涂人，你和她計較呢……”

    從舒宜mama和大姨在廚房里的對話，舒宜就能拼湊出來表姐方珊珊的經歷的從高到低的第一個轉折。

    當然，即使沒有舒宜mama和大姨的話，舒宜自己也記得很清楚——表姐方珊珊，實在是一個讓人難以忽略、難以忘記的人。

    方珊珊從小就長得漂亮，小學開始學跳舞，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直到初二，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方珊珊比舒宜大五歲，舒宜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經常聽到周圍的親戚說“要向你珊珊姐學習”。

    初二那年，方珊珊談戀愛了。

    那時不比二三十年后，大人們視“早戀”為洪水猛獸，而方珊珊的戀愛還談得格外轟轟烈烈。

    上課傳紙條——傳過的紙條都小心收好，后來兩人的紙條被大姨“查抄”了，大姨震驚地發現那些紙條竟然放滿了兩個鞋盒。

    深夜偷用家里的座機打電話——大姨去交電話費的時候，發現原本存進去的幾百塊錢的話費，竟然已經用完了，大姨以為話費被盜了，和電話公司里的人吵了半天，拉出單子來才發現，都是女兒深夜的時候偷偷和小男朋友聊天聊出來的。

    還有一次，珊珊直到晚上十一點都沒有回家，大姨和大姨夫急瘋了，發動所有親戚朋友去找人。舒宜還記得那個晚上，mama將她托付給鄰居奶奶，讓她在鄰居奶奶家乖乖地看電視。然后舒宜mama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姍姍姐，過了十二點才回家。

    后來舒宜才知道，那天晚上，珊珊表姐和男朋友從放學開始，就在不停地送對方回家——先是男朋友送珊珊姐回家，兩人在珊珊姐家樓下依依不舍一番之后，珊珊姐說，“走，我再送你回家?！?/br>
    然后珊珊姐送男朋友回家，兩人在男朋友家樓下又依依不舍一番之后，男朋友說，“走，我再送你回家?！?/br>
    然后你送我、我送你、你送我、我送你……兩人在兩家之間不停地做起了折返運動，在誰家樓下也不舍得分開，就這樣從下午五點放學，互相送到了晚上十一點多。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珊珊和男朋友不知道第多少次在珊珊家樓下依依不舍的時候，被大姨堵住了。

    大姨把珊珊拽回家，逼著珊珊說出這幾個小時去哪兒了干嘛了之后，頓時瞠目結舌。

    接下來自然是一頓胖揍！

    舒宜mama勸架勸了一個多小時，從十一點多勸到十二點多，總算避免了珊珊被大姨揍死或者大姨被珊珊氣死的慘劇。半夜十二點多，舒宜mama才拖著疲憊的身軀、懷著哭笑不得的心情回家。

    因為這次鬧的動靜太大，所有親朋好友都被驚動了，珊珊“早戀”的事情自然也就瞞不住了。

    早戀不一定影響成績，但是以珊珊表姐的方式早戀，確實很難不影響成績。

    方珊珊早戀之后的一年半的時間里，成績一落千丈。高中沒考上，只好去讀了中專。

    現在就是方珊珊讀中專的第一年。

    在舒宜的記憶中，讀了中專的表姐方珊珊依舊是親朋好友中的熱點話題，只是從“向珊珊學學”，變成了“千萬別和珊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