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mama見勸不動，只好一邊嘆氣一邊想著要怎么想辦法給女兒補補身體。

    付曉燕家付爸爸的meimei年前過來給哥哥嫂嫂送一些過年的年貨，付曉燕出來和姑姑聊了一會天，就又進屋學習去了。

    付mama看著每天將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學的蘋果臉都快要變成瓜子臉的女兒，小聲向著小姑子問道：“她姑，曉燕的成績你也知道，明年她高考到底有沒有希望能考得上？”

    “嫂子，這么和你說吧，縣高中這邊文科生，每年能考上大學的不到二十人，曉燕今年聯考的排名你們也看到了，是進步很大，但還是差點?！?/br>
    付mama聞言擔憂的看了一眼屋里，然后就在想如果女兒今年沒考好怎么才能勸得丈夫同意閨女在復讀一年。

    南村公社剛剛拜祭過祖墳的石浩頂著寒風從山頂向下走，偶爾抬起頭，看著村中別的人家喜氣祥和，在看看自己家院子冷冷清清的樣子，站在山頭沉默了很久。

    燕市火車站，侯建軍拉著行李跟在父親的身后，父子二人蹬上了回家的火車。

    電廠家屬院，孫家今年新年終于能看到春晚了，因為他們家有了一臺黑白電視，但這臺電視不是買的，而是孫家大哥孫駿榮譽獎品，獎勵他今年在電力系統職工大賽上，獲得了電力檢修組青年組的一等獎。

    這一年對孫家來說是幸福的一年，大兒子獲獎，女兒和小兒子學習爭氣，以至于脾氣內斂的孫爸爸，在新年的餐桌上都喝的紅光滿面。

    外界的寒風一點都影響不到孫家人的心情，對他們來說這個年過的真舒心。

    第97章

    大年初六，在大多數的人還在享受新年假期，享受合家團圓的天倫之樂時，縣高中高三的學生們，卻已經重新收拾好行李，告別了家中的親朋好友們，靜靜的回到了學校，繼續他們緊張激烈的備考生涯。

    離校之前摸底考試的卷子已經判出來了，從卷子上老師們又發現了許多其它的問題，于是一點廢話都沒有，補習做題在補習在做題，一切仿佛輪回一樣。

    因為學校內現在只有高三年級在，所以晚上除了寢室的熄燈時間不變之外，教室內的晚自習基本上已經不規定時間了。

    對于那些九點、十點、甚至十一點多還留在教室里面補習，不肯回宿舍睡覺的同學，老師們基本上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反正也就是開學之前的這十幾天，就讓他們看吧，等到高一高二來上學后，高三這邊在想這么做學校就不會同意了，會影響大其它年級休息的。

    于是在老師們的默認之下，高三這邊晚上愈加的瘋狂，有心上大學的人，基本上不到十二點不會回寢室，早上更是五點多鐘就起床，早飯都不吃先到教室來自習。

    也虧的這幫家伙還年輕，學校的放縱也是有時間限制的，不會讓他們就這樣熬著。

    晚睡早起在加上學習任務重，同學們就容易餓肚子，可是食堂的開關是有時間的，同學們大多數又是囊中羞澀，除了飯費基本上拿不出更多的錢來買額外的食品，所以那段時間熱水房的開水消耗特別快，但是水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某一天到教室內查看晚自習的程老師連續在教室內聽到同學們餓肚子的聲響，就把老婆給自己準備的油茶面拿出來分給學生吃，第二天晚上，再來上晚自習的同學們，就在教室后面的角落處發現了一個大麻袋，里面是大半袋地瓜。

    那些地瓜就是老程為早來晚走餓肚子學習的同學準備的，都是那種經過挑選的，個頭不大的長條形地瓜。

    這不是老程摳門不肯給學生吃好東西，有生活經驗的人都知道，這種長條形的小地瓜，是專門用來在爐子內烤的，因為好熟。

    之后每天早來同學就會很自覺的先把爐火升起來，然后到教室后面去找幾個地瓜，埋在爐子底下的煤灰里，用爐子的溫度和煤灰的熱度，慢慢的將那些小地瓜給烤熟。

    這些小地瓜吃的是程老師的口糧，老程家里也是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就指著他們兩口子的工資過日子，這半袋子地瓜，學生們倒是有了填嘴的東西，晚上喝熱水飽腹的那個人就換成老程了。

    雖然這樣但是老程也開心，還計劃這等到那寫地瓜吃完了，如何才能從家里面在弄出來一些，大不了早飯也改成喝熱水好了。

    可是等到老程去教室后面查看的時候，卻發現好多天過去了，袋子里面的地瓜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還多了。

    老程看著那些地瓜，形狀大小不同，皮的顏色斷面露出來的顏色也是截然不同，很明顯這里面的地瓜不是一批，應該是有人后來斷斷續續隨時添加進去的。

    而且除了地瓜之外，教室的后面還多出了很多其它的東西，比如說小土豆，個大籽粒飽滿的黃豆，兩房三房的花生，甚至還有黑黑的凍秋梨和硬邦邦的凍柿子。

    這是學生們發現老師的地瓜之后，自動自發的從家里面帶過來的，等到老程回到教研室，看到自己辦工作上那一大袋子的牛油炒面后，原本咕嚕嚕響了一路的肚子突然就不叫喚了。

    挺著腰直著背，老程從辦工作底下找出飯盒，打開油炒面的袋子用力從里面舀出好幾勺，熱水攪和開后抱著飯盒坐在椅子上，也不吃就是聞，聞著飯盒里面牛油、炒面粉和堅果的味道。

    香，真是香，牛油做的油炒面就是香?。?！

    不過得意到最后，老程卻不得不在冬末春初的時候緊急叫停了同學們這種往教室里面搬糧食的行為，原因也很簡單，越堆越多的各種雜糧招來了不速之客。

    簡而言之就是，別再拿糧食了，教室里面鬧耗子啦?。?！

    三月，學校開學，高三年級組這邊恢復掃正常的作息時間。

    四月初學校組織高三年紀進行了第三次摸底考試，這也是五月份預考之前最后的一個摸底考試。

    考試成績出來后，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看著學校粘貼出來的文理科校內百人排名，上榜的進步的自然是心中歡喜，退步的那些或者是成績壓根就沒上榜的則黯然神傷，老師們雖然沒說，但是學生們自己都清楚，如果成績沒辦法保證年級前一百，那基本上預考都沒希望，就更不用說高考了。

    在一種緊迫和不安當中，孫駢他們這一屆高三的學生們，參與了他們高中時代最后的一次運動會，這一次的成績如何，大家都不太關心，反而是運動會上午結束中午吃午飯的時候，高三的學生們都沒走，一個班一個班的，就看到大家捧著飯盒，或嘈雜或安靜的在自己班級的位置上吃飯，仿佛就是班級年級聚餐一樣。

    運動會結束之后，五月初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老程通知班級里的同學到cao場去集合。

    大家到了cao場，發現高三年級都在，除此之外還有幾位背著照相機的攝影師正在cao場上等著他們。

    老程今天穿的格外精神，稀疏的頭發梳的溜光水華，cao場上已經有班級里的同學往外搬的一排凳子，程老師、李老師、竇老師、許老師、周老師、張老師、體育老師、美術老師、音樂老師、高三二班的所有任課老師，還有大校長和教導主任都在這里。

    孫駢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這是要拍畢業照呀。

    學校這是要趕在預考之前，學生們都還齊全的時候就把畢業照給照好。

    在程老師的指揮下，同學們按照身高排序，一排一排的站好，最前排老師們坐在椅子上，大家一起面向鏡頭，聽著攝影師在那邊喊著：“好的，都看鏡頭，微笑，不要斜視，我數三二一?！?/br>
    咔嚓，咔嚓，咔嚓。

    攝影師食指摁下的快門，定格了這一屆的高三二班。

    集體合照之后，學生們還有私下照相的機會，關系好的同學們湊在一起，把攝影師叫過來給照一張，照片洗出來之后，按照上面的人頭洗印照片數，然后按照片的數量給錢。

    還有同學與老師關系好的，也會跑過去拉著老師一起照，這樣的照片老師是不用掏錢的，這是照相館給教師們的優惠。

    孫駢的小307寢室有了她們第一張合照，孫駢和付曉燕這對好友也終于有了一張只屬于她們兩個人的合影，這一天的高三的學生們都很快樂，為了那些被留下的印象。

    五月中旬，全市高考預考，孫駢被分到市一中的考場，這是她高中三年第一次到別的學校去考試。

    同樣今年面臨著中考的孫驥，一點都沒在乎自己，居然偷偷從學校留出來為他姐偵查考場路線，差點沒把他把班主任老師氣到翻白眼。

    預考的時候，坐在陌生的考場中，孫駢一點都不緊張。

    這種放松的心情，源自于她對自己成績還有所掌握知識的絕對自信，說句不客氣的話，只要她自己不掉鏈子，這一關絕對輕松過。

    所以別說是預考，就算是高考孫駢也不怕，反正以她的成績正常發揮肯定能上大學，區別不過是上什么大學而已。

    但是顯然有孫駢這份自信和實力的學生畢竟還是少數，待到預考科目全部結束，孫駢走出考場的時候，隱約的聽到身后的一高中，有哽咽的哭聲模模糊糊的一直傳出好遠。

    預考結束之后，高三的學生們難得獲得了幾天的假期，但是會為此高興的人卻沒有幾個。

    不管是考好的還是沒考好的，現在都沒休假的心思。

    三天的假期之后，高三的學生們重返校園，布告欄那邊貼著這一次預考縣高中所有高三參考人員的成績，還用大黑子重點寫出了這一次預考過考的分數線。

    布告欄旁邊，悲喜兩重天，考過的同學們暫時松一口氣，沒考過的則滿臉的失落，依依不舍的到教室和宿舍去收拾他們的行李。

    沒過預考的人沒有資格報名參加高考，如果不選擇復讀，那么他們的高中生涯就此結束，雖說現在還沒有到正式的畢業時間，他們來學校也不會有人管，但是有什么用？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高中就這么過去了。

    高三文科教研組內，老程站在窗戶前，看著那些拖著行李走出校園的學生們久久不語。

    過了一會老許將泡好的熱茶送到他手邊說道：“別看了，還有留下的孩子們吶?！?/br>
    程老師聞言接過茶杯，放到一旁的辦工桌上，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

    “這一次預考咱們過了八十多個學生，比去年多了將近十個，算上確定要復習重考的，繼續留下來的文科學生是九十二人，尖子班這一次倒是全留下了，他們還真爭氣?！崩显S對著看資料的老程說道。

    “把剩下的那些同學都合在一起，放到一班去吧，宿舍就別動了，剩下這么點時間，就讓他們舒服的住著吧?！背汤蠋熣f道。

    “老程，你嘆什么氣？咱們學校這一次預考，不論是文科還是理科的成績都相當不錯，不但過了預考的人數創下了歷屆最高，總分、平均分也是最高的。最重要的是咱們這一屆學生競爭力強，理科那邊進了縣市前十五的有三位，咱們文科這邊也有倆，李季成和孫駢這一次的成績都很出色，進步很明顯。這種機會不正應該是咱們大展宏圖的時候？我怎么看你卻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不明所以的許老師干脆就直接問。

    “老許，學生們成績好我當然開心，但是你別往了，去年是高考大年，錄取率相對較高，那么今年是小年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我是再為那些孩子們擔心?！?/br>
    高考也有大小年之說，如果某一年的錄取率相對高一些，那么下一年就肯定會收一下口子，這就是大年和小年。

    趕上大年的考生，運氣好的也許就擦邊上去了，趕上小年的，錄取率一下將競爭自然就更加的激烈。

    老許聞言也為難，他搔搔頭回道：“大年小年是運氣，但總不能為了避開小年就不考了？管他是什么年，只要咱們學生成績出色，就誰都壓不下去?！?/br>
    “說得好呀，為了學生咱們也不能放松，一定要幫著他們把這最后一段路爬過去?！?/br>
    老師們又一次統一了意見，急急忙忙的開始根據預考內發現的問題重新準備課案，那一天高三教研室，不論文理里面的燈都一直亮到凌晨。

    第98章

    送走了年級里至少一半的學生，看著空蕩蕩的教室，留下來的學生們沉默了，他們更加埋頭苦讀，只為了那剩下的機會。

    大家都知道，在剩下的這些人里，最終能考上大學的不會超過三分之一。

    這種升學率已經很不錯了，那些鄉鎮的高中，幾百名學生里，最后很有可能考出去的都不到十個。

    小307舍內，最近少了兩個人，是李建華和康佳佳。

    這兩位都是請假出去參賽了，李建華是到省城去參加省內青少年民族傳統運動大會，還有體育特招生的加試，康佳佳則是去了帝都，據說是去參加什么提前選拔考試去了。

    太過具體的事情孫駢也不知道，反正這個年代體育還有藝術系統的招生院校的自主權很大，他們招考的時候總能弄出一些在外行人看來很稀奇的事情。

    晚上寢室熄燈前十五分鐘，老程攆鴨子一樣將留在教室里面復習的學生趕回宿舍，簡單的梳洗過后，寢室內熄燈大家休息睡覺。

    朦朧中孫駢感覺到自己頭上有光，雖然范圍不是那么廣大但是亮度很明顯。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窗簾沒拉好，后來反應過來了，不對呀，要是窗簾沒拉好，照進來的月光應該是亮度不明顯，范圍會很大才對，可是現在情況卻是正好相反。

    覺得事情不對的孫駢睜開眼睛，發現光源是從自己頭上床鋪的縫隙處露下來的。

    悄悄的從被窩里面鉆出來，扶著床邊往上看，就見上鋪的薄棉被鼓起了一個大包，有光從里面透出來。

    孫駢見狀攀到上鋪，用手掀開床被一看，居然是付曉燕把自己蓋在棉被里，打著手電筒偷偷的在看地理書。

    “大晚上不睡覺打著手電筒看書，眼睛受的了嗎？你想和老程一樣，年紀輕輕就帶上厚厚的眼鏡片？”發現好友居然晚上在強光下看書，孫駢關心的埋怨道。

    被好朋友抓包的付曉燕有些尷尬，她小心的說道：“就看一會沒關系的，我打擾到你休息了嗎？是不是手電光露下去了？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包的更嚴實一些?！?/br>
    “還有下次？你真想和老程一樣呀？要學習也不差晚上這幾十分鐘吧？大不了明天在早點起……哦，你已經起的很早了。那也不能為了學習把身體賠進去，真讓你這么看兩個月，我就得陪你去醫院了?！?/br>
    她們倆的對話聲將寢室內其它的同學吵醒了，孫駢聽到對面床有聲響，馬上就想低聲道歉，卻聽那邊的李婉說道：“思佳，你怎么也躲在被窩里用手電看書？”

    得，又抓住一個。

    小307宿舍內的動靜很快就驚動了查宿的老師，就見門外有手電光照進來，負責這一片女生宿舍安全的大媽小聲問道：“都十二點多了，你們宿舍的人怎么還沒睡？”

    李建華不在的時候，孫駢暫代寢室長的職務，聽到大媽問話連忙回答：“不好意思張大媽，我們馬上就睡?！?/br>
    “那可快一些，你們這些娃娃們，明天一早還要早起的?！?/br>
    大媽說完移開了照進來的手電，光線消失后孫駢對著寢室內的大家說道：“都睡吧，張大媽要是再找過來，就不是問話而是扣寢室分了?！?/br>
    孫駢說完又回頭去看付曉燕，見她已經把手電關掉，縮著頭過著薄被，看起來像是要睡的樣子。

    她見此情形本來都打算爬回下鋪繼續睡覺的，但是轉過頭的時候，耳尖的卻聽到了從薄棉被內傳出的幾不可聞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