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立在他身側之人忙他了一把,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br> “能在今日來王府道賀之人非富即貴,咱們實在惹不起,算了罷孔賢弟?!币慌砸灿腥藙?。 這孔兄若說惱也不是真惱,畢竟能考中功名又入朝為官,甭管這官大小與否,能做京官幾載,不是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下意識如此,又有同伴勸阻,見沒有失了顏面,首先怒氣就去了幾分,誰知旁邊有個不懂趣的耿直人竟說惹不起。 他當即惱道:“我等也是朝廷命官,王兄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不過是個小小的車夫,還有什么惹得起惹不起的?” 車夫是小,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啊。 這王兄也是個有個性,見點不透,就懶得再搭理他了,倒是旁邊的人紛紛勸他。 “今日到底是魏王殿下有喜,不要多生事端,不然到罔顧我們來這一趟的意思了?!?/br> 聽聞此言,所有人不禁為之一震。 他們這幫人說起來是朝中新貴,其實不過是些七八品的小官,甚至還有人是不入流的雜官,只因身處關鍵,今日才能與同窗同行。 是的,這些人不管是何身份,什么年紀,但都有一個共同點,在沒考中功名之前,都是晉江書院的學生。 還是受過書院資助的學生。 自打書院一切都步入正軌,書院里的章程也是日漸規范起來。 書院本就多有補貼家中貧困的學生,頭一年就免了入院學生束脩食宿費用,之后更是尋著法子補貼出身寒門的子弟。到底人多口雜,為了免生是非,書院就擬定了一系列的資助章程。 諸如每年書院都有勤工儉學的名額,學生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來換取免掉食宿費用,或者束脩;書院有月考季考年考,能考入甲等者,又能考入特定的名次,都有不同的獎勵。 所以說只有是有才之人,在書院里讀書,非但花不了什么銀錢,反而能自給自足。像書院中有幾個公認的才子,每年大小獎勵拿下來,抵充了束脩食宿之外,反而能存下一筆銀錢,供以養家或者添補其他花銷。 甚至若是能在科場斬獲名次,書院這邊都有獎賞,中舉一筆銀子,中了進士又是一筆銀子。 書院中有人戲稱這是安家費,當然也有人覺得這是書院刻意收買人才出眾的學生納為己用,結合書院背后的魏王,自然讓人浮想聯翩。 其實這些是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的。曾經就有人不接受,書院這邊也沒有說什么,害怕被人報復自是枉做擔憂,但更多人都會接受,因為打從入了書院開始,已經被蓋上了魏王的印記。 這些別人也許不懂,那些入了朝做了官的,再明白不過。哪怕你主動去跟人說自己不是魏王系,旁人表面上不說什么,打個哈哈敷衍過去,實際上背地里該怎么想還是怎么想。 這么一來二去后,自然就認命了。 當然,會動這些心思的人到底是少數,更多的人則是報著感恩的心。畢竟時下養一個讀書人不難,難的是考中功名以后如何出人頭地。 他們這些人要出身沒出身,也不是什么驚艷絕才之人,能被人高看一眼,少在官場上被人刁難排擠,更多的是背后有這塊金字招牌。 所以即使入了朝做了官,他們彼此之間也沒有斷了聯系的,依舊維持著同窗之誼。像這次魏王府大喜,不管平時怎么避嫌,這種時候不露面,未免落個薄情寡義的名頭,所以幾人商量了一下,擇了個日子悄悄從角門送了禮。 雖然禮輕,但代表的是一份心意。 本想著恐怕連熱茶都落不上一杯,誰知王府里卻出來了管事,還說既然是來道賀,還是正日子來,別的招待不起,薄酒一杯定是有的。 這話貌似不起眼,恰恰透露了一個信息——王府準他們上門,是將他們視做自己的人了。 也因此才會有今日結伴而來。 “范兄所言甚是有理,咱們還是少生事端?!?/br> 幾番言語之后,這些人倒也恢復了安之若素的表象,一路避著車馬往前行去。 等到了王府門前,這里實在太忙碌了,幸虧王府下人訓練有素,才能忙而不亂。見大家都排隊等著,他們也就靜靜地跟在方才差點跟他們起了沖突的那隊人馬后面。 走的近了才看見馬車上徽記,是榆陽侯府的人。 這些低階官員也不太懂這些王公貴族之間的道道,只知道這是侯府的,慶幸方才沒有惹事。 而對方也沒認出他們來,可能認出了,只是見這些人衣著窮酸,根本沒放在眼里。 就這么頂著寒風等了差不多兩刻鐘,終于輪到他們了。 榆陽侯府的人因為有車馬,而方才為了給出去的馬車讓道,避到了一邊去。等再行過來,已經讓這一行人走到了前頭。 “哪來的窮酸,搶什么道……”剩下的話沒說完,在看到王府管事看了對方拜帖后,親自將這些人領進去后,主動消了音。 “噤聲!”是馬車里主子發話了,車夫更是不敢說話了。 見此,方才被嘲諷的一行人不禁挺了挺腰桿,隨著人進去了。 * 與此同時,王府里也是一片忙碌熱鬧。 打從昨天開始,府里就為了今日的酒宴忙上了,賓客該怎么安排,男賓怎么安排,女賓怎么安排,這些都是事。 尤其王府這邊也不知道是時到底有什么人上門道賀,只能大概估摸一下,更多的都是要隨機應變。幸虧王府的下人多,平時鳳笙還覺得王府養了這么多下人,主子就這么幾個,未免太過浪費,真正用起來就見真章了。 今日鳳笙的事不太多,她剛出月子,今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抱著玹哥兒出去露臉,還有就是招待各王府來的妯娌們。 梁王妃早就到了,幫著鳳笙先出來撐場面。 這幾年下來,借著妯娌二人的來往,兩個王府關系還算親近。如今魏王既入了朝,梁王更是成了堅定的魏王黨,所以旁人對梁王妃的大包大攬不太詫異。 免不了有人說些酸話,例如安王妃,她向來看鳳笙不順眼,也不是秘密。不過這幾年安王妃過得可不太好,旁人也許不知道,這妯娌之間太明白彼此的處境,所以她的酸話讓梁王妃和鳳笙來聽,不過就是當個笑話聽罷了。 “七弟妹這是羨慕三嫂了?誰不知道七弟妹最是有福氣,膝下養了不少孩子?!?/br> 這話一出,安王妃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第119章 說這話的人是秦王妃。 鳳笙倒不詫異安王妃的臉色, 詫異的是秦王妃竟主動幫自己說話。要知道這些建了府的皇子們,看著平時兄友弟恭的,實際上那都是假的,觸及關鍵問題,從不輕易表明態度。 就好像因為梁王妃的態度,所以梁王府被歸類成了魏王系, 府上的女主人的態度, 恰恰也能代表著各王府的態度。 所以秦王妃的突如其來,不光讓鳳笙詫異了一下,其他人都非常吃驚。 至于安王妃,那就是全然的惱羞成怒了。 也是秦王妃說話太刺人,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 罵人不揭短,她方才所言恰恰揭了安王妃的短。 這還與安王府的內務有關。 認真來說, 根子出在安王兩口子身上。 安王是個老實人, 當然這是好聽的說法, 實際上說是木訥也不為過。建平帝膝下有十六子,最不得寵的就屬安王。外家無權無勢,母妃侍候建平帝多年不過是個嬪位, 而安王本人愚笨木訥, 樣樣都不出挑,就注定他這一生碌碌無為。 從建平帝賜他的封號就能看出, 所以安王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打定主意當個逍遙王, 平時也不沾染兄弟們之間的爭斗。而安王妃也心知肚明這一切,平時拿酸話刺刺這個酸酸那個,大家也不與她計較,便與這事有關。 俗話說,不想當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既然連皇帝都不想當了,總得找點什么事做來打發時間,安王沒有什么別的嗜好,唯二稍微冒尖的,一是養鳥,二是生孩子。 養鳥就不用說,總而言之安王府什么都不多,各種珍稀的鳥類倒是不少,城外的莊子上還專門建了個鳥園,不過鳳笙也沒去過,只是有所耳聞。至于生孩子,還是與他的身份有關。 老子是皇帝,坐擁天下,當兒子的自然少不了好處,榮華富貴不必說,貌美的女人也從來不愁。 三年一次采選,每年各番邦進貢從來少不了女人,如今建平帝年紀大了,于女色上倒也不注重,這些多出來的女人自然就被分了出去。 往哪兒分? 朝廷重臣以及皇親國戚府上。 而身為皇子,有替皇族綿延子嗣之責,自然少不了分擔一二。 也可能是安王府上的風水好,沒見著別家王府上大多子嗣單薄,愁生兒子愁得頭發都快白了,人家安王府從來不愁這事。 安王如今不過是而立之年,膝下已有九個兒子,十四個女兒,可謂是人丁興旺。每年宮里辦家宴,別家都是寥寥幾人,安王一家卻要霸占許多位置,建平帝每年家宴上都不夸贊安王一句,便與他府上添丁有關。 不過近幾年倒不問了,可能也是陳詞濫調問厭了。 但安王卻十分引以為傲,估計也是難得有拔尖兒被父皇夸的時候,平時除了養鳥,精力都往生孩子上使去了。 這事乍一看去,似乎有些惹人發笑,實際上明白人都知道于富貴人家有多么難得。難道真是安王府上風水好,所以孩子養的多?其實不然,不過是安王府上后宅陰私事少罷了。 鳳笙雖極少在外走動,但也知道安王妃在京中貴婦圈兒里有個蠢的名號。 因為安王妃蠢,所以自己只得了一子,其他孩子都是府里別的女人生的。再是正室嫡母,王妃之尊,京里又不是沒發生過類似的事,某國公夫人于子嗣上無緣,一生只得一子,可府里其他妾室生的孩子倒是不少。 你養的少,別人養的多,男人免不了對自己的孩子關心一二,久而久之人就被妾室給拉走了。也是她沒福氣,手段也不中用,好不容易養大的兒子英年早逝,最后爵位便宜了庶子,等老國公一命歸了西,庶子襲爵當了家,說起來是個老封君,人家親娘沒死,過得還不如個下人。 類似這種事歷來不少發生,所以正室和妾室,嫡出和庶子,天生就是敵人。 也因此任由那些庶子一個一個像養豬仔似的生的安王妃,沒少被人暗地里笑話。她大抵心里也清楚,這兩年似乎開竅了(其實沒有),那些年紀大了庶子就算了,如今安王府有孩子出生,她便抱來正院養著,反正她是嫡母,旁人也說不了什么。 因為這事,她又鬧了不少笑話,給人增添了不少茶余飯后的談資。 倒是鳳笙,恰恰因為這些,不管安王妃尋常怎么酸她,她都不怎么生對方的氣。因為她知道,安王妃就算有諸多毛病,但絕不是壞人。 蠢這個字,不過是見仁見智罷了。 * 因為這些,明知道秦王妃在主動賣好,鳳笙也沒接她的腔,反而借著其他話茬,將這事繞了過去。 在場的都是人精,秦王妃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估計是想多了,忍不住暗自揣測是不是哪處得罪了魏王妃,或是魏王沒有接受秦王的意思。 而安王妃則是愣了一下。 在她心里她覺得自己是得罪了魏王妃的,她這人從來管不住嘴,即使事后知道自己做錯了,明面上也不會認錯。再加上她心知肚明她家王爺置身事外的態度,光憑這點,其他人也不會對她做什么,所以平時就算嘴上惹禍,她也覺得沒什么。 可魏王妃竟沒有借機嘲諷她,說實話她是有些吃驚的。 這到底是件小事,一切不過是發生在須臾之間,再加上這時惠王妃來了?;萃鯙殚L,惠王妃便是長嫂,所以即使她年紀比幾個妯娌都小,大家也都按照禮數站了起來,算是迎了迎她。 “我來晚了,三弟妹莫怪?!睂O氏一如既往言語簡練,十分符合她將門虎女的人設。若不是妯娌一做就是五年,鳳笙心知肚明惠王的‘改變’,少不了孫氏的作用,真要當她是個耿直人。 這可能是聰明人都有的通病,一般聰明人都不太喜歡聰明人,所以即使當初孫氏嫁給惠王,鳳笙還替她惋惜過,當初婚宴上還幫過她一次,這幾年兩人交情也都浮在表面上,不過是個面子情。 甚至是有些警惕她的。 “大嫂來得不晚,瞧我們也沒什么事,正在說閑話?!兵P笙笑了笑道。 “這就是玹哥兒吧?長得真好,像三弟?!?/br> 見孫氏看向讓奶娘抱著的玹哥兒,鳳笙招了招手,讓奶娘把孩子抱來給她看。孫氏看得十分認真,臉上帶笑,從袖中掏出個赤金的長命鎖,放在包被里。 玹哥兒今兒已經收了很多禮了,大多價值不菲,能這么收下的禮物都是近親送的,鳳笙甚至專門找了個丫鬟在邊上幫著把東西收起來。 “謝謝大嫂?!?/br> “不謝,謝什么?!?/br> 至此,就沒玹哥兒什么事了,奶娘抱著玹哥兒回到原位,鳳笙則招待孫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