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第042章 雍州地形雖說易攻難守,但有莊鴻曦留下的五千精兵,加上雍州經前兩役折損后還剩下的一萬兵馬,哈德想一舉攻下雍州,即便帶了五萬兵馬,也是不可能的。 哈德攻不下雍州,索性也不回桂州了,在雍州三十里外扎營,時不時去sao擾一下雍州,惡心人。 雍州不知他們何時會進攻,只能十二個時辰都在防守,如此幾番下來,守城的大梁士兵心力交瘁,傷亡不斷增加,西戎那邊卻得以養精蓄銳,雖也有傷亡,但相比大梁,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若照這樣的趨勢,雍州城破,不過是遲早的事。 席香有心想改變這樣被動的局勢,但莊鴻曦留下的這名副將,姓辛,是在汴梁將席香推入湖中的那位辛姑娘的堂兄。這位辛副將,在莊鴻曦走后,直接將席香調到了后勤處,每日只做些燒水替傷兵包扎的雜活,壓根沒給機會她到前線,更別說聽她獻策。 她去找方知同,但軍中一應事務皆由辛副將做主,方知同雖身為雍州太守卻不能插手軍務,最大限度能為做的,只能把她的話帶給辛副將。 辛副將因辛姑娘的事遷怒于她,又怎么會冷靜細思她的話,連帶方知同都吃了他一頓奚落:“姑娘家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罷了,方大人你身為一州太守,怎么也跟個女娃子一樣沒見識?” 方知同訕訕閉了上嘴。 陳令無官職在身,插手不了軍務,只好寫了封信加急送回汴梁,搬救兵去了。 他搬的救兵——鎮遠侯世子陳瑜,在急信寄出后的第三天,帶著皇帝給的虎符,快馬加鞭而來。 虎符在手,哪怕是莊鴻曦在場,也要聽陳瑜調遣,何況一個區區的辛副將。 陳瑜下了馬,徑直找到席香,目光銳利地盯著她:“若依你之言,調樂州及周邊兵馬十萬到幽州,反攻西戎平邑,你帶兵守雍州,能守幾日?” “半個月?!毕愕?,神情堅定,語氣篤定:“至少半個月?!?/br> “那便以半個月為期?!标愯っC容,目光如炬,語氣幾近冰冷,“若是半個月內城破,你知道你是什么下場?!?/br> 席香知道他必然也是扛了汴梁諸多壓力才趕來的。 但他肯來,就代表他是信了她。 席香一字一句道:“人在城在?!?/br> “好?!标愯ぶ徽f這一個字,便轉身離開去軍營,手持虎符親口下了調令,辛副將率兵一萬即刻出發前往幽州,支援在幽州的莊鴻曦,由守轉攻。 辛副將前腳離開,陳瑜后腳也走了,前往樂州及樂州周邊州郡調兵,全力支援幽州反守為攻,拿下西戎平邑。 而席香,擢升從四品參將,率六千八百五十九士兵鎮守雍州。 穆一賈得知她在陳瑜面前立了軍令狀,急得嘴上長了數個燎泡,在自家院里瘋了一樣的直轉圈,罵道:“她腦子是不是進了水?雍州遲早都守不住,她立哪門子人在城外的軍令狀?” 可罵歸罵,卻不敢大聲,生怕被外頭巡邏的士兵聽了,影響士氣,守不住城,那就真的害了席香。 穆瑛年紀輕,不知畏懼,豪氣萬千地道:“爹,你要相信阿姐,她當初能帶著我們守住清風寨,現在也一定能守得住雍州!” 穆一賈擰著她的耳朵低聲罵道:“那能一樣嗎?外頭的西戎兵可不會對我們手下留情!” 穆瑛吃痛,卻依然要替席香說話:“我們的家在這里,我們不會連家都守不住?!?/br> 穆一賈聽聞這話,神情不由一怔,手勁不覺一松,穆瑛從他手里掙脫,逃出家門他都未察覺,只顧自言自語道:“不會連家都守不住?!?/br> 他抬頭四顧,小院里種的青菜生機勃勃,籬笆攔起來那邊墻角,幾只母雞正咯咯叫著,時不時輕啄地上,安適閑逸地在那方寸之間游走,沒有一點戰火紛飛的驚惶。 這里是他的家。 若是連家都守不住,要這命何用? 穆一賈目光忽而堅定下來,進小廚房里端了一碗剩飯,放進了雞欄里,又給雞欄的水盆添滿水,方離開這一方宅院,和前線那一萬多的士兵一起扛起了守家衛國的重任。 哈德得知辛副將帶走五千精兵前往幽州,只留席香一介女流作為將領守城,幾次大笑出聲,“大梁的男人是死絕了嗎?竟讓一個女人來守城?” 席香身手敏捷,這一點哈德承認,可身手好,并不代表能帶好兵。尤其還是一個女人,大梁的男人比西戎的男人還要輕看女人,讓他們臣服于一個女人聽從一個女人號令,只怕不用打,他們自己就反了。 哈德志在必得,氣勢洶洶帶兵進攻,哪知情況卻不是他預想的那樣,大梁士兵非但沒有因被一個女人號令而內亂,反而因為大敵當前他們前所未有的團結一致,席香下的命令,別說是普通的士兵,就連方知同都對她唯命是從。 在哈德進攻前,席香下令命人連夜在城外悄悄挖了三條寬半丈深五尺的溝壑,溝壑里填滿鐵釘與干草,之后鋪薄薄的一層土,看起來與實地無異。 哈德不知道,率兵攻來,推著攻城車,走上溝壑時連人帶車,全都翻進了溝壑里。 被鐵釘扎得滿腳血,攻城車卡在溝壑里,光是把車推上去,就得費不少力氣。 席香趁著這時候,又下令放火箭。 數以千計的火箭下雨似的落下來,點燃了溝壑里埋的干草,瞬間燒起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火龍。 西戎兵逃之不及,不過一瞬間,大火便燒上身,慘叫聲哭嚎聲不絕于耳。 哈德因騎馬落后一點而幸免于難,他看著前方慘狀,咬牙切齒地撤了兵。 雍州不傷一兵一卒就守住這一次進攻,頓時士氣大漲,每個人的臉上再也不是視死如歸的悲戚,多了一些有希望活下去的期盼。守,只要守到鎮國大將軍攻下平邑那日,雍州就能脫困了,他們也安全了。 方知同和席香站在城墻上,他被這輕而易舉地勝利沖昏了頭腦,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眼睛笑得只剩一條縫:“席姑娘,啊不,席將軍,我們守住了?!?/br> 席香卻搖了搖頭,沉聲道:“就靠這三道溝壑,攔不了西戎太久,最多三天?!?/br> 這無異于兜頭潑了一盆水下來,澆得方知同透心涼。他僵著臉上笑容,唇角皮rou微抖,小心問道:“那之后,我們該怎么辦?” 席香道:“讓后勤處繼續準備干草埋在溝壑里,能攔一天是一天。再多準備些火油,那三道溝壑攔不住西戎人時,就把火油澆在城墻下,火能攻城,亦能守城?!?/br> 她握緊手中的戟刀,望著前方溝壑仍舊熊熊燃燒的大火,目光始終堅定不移。 “即便彈盡糧絕,西戎攻到城下,亦要死守雍州絕不棄城而逃?!?/br> “是是是,人在城外,絕不作逃兵?!狈街焐线B聲附和,心中卻道有張南前車之轍,為了一家老小性命,給他十條命他也不敢逃啊。 情況如席香所料不差,那三道溝壑攔了哈德四天,第五天的時候,尸體填滿了三道溝壑,西戎踏著同胞的尸體,終于越過了那三道溝壑,攻到了城墻下。 火油澆墻,箭雨傾注而出,頃刻間城墻成了火墻。 這一道火墻,不僅燒亂了西戎進攻陣型,連帶自己這方在城墻上射箭的士兵也被波及,射箭時引了一身火上身,撲騰之余,掉下城墻的也有幾十余人。 哈德正要下令繼續進攻,見了這陣勢,不由呆了一呆,破口罵道:“這他娘的瘋起來連自己都燒!火箭,射!他們用火守,我們用火攻!” 但哈德到底是不愿冒著傷亡慘重的風險再進攻,僵持一個時辰后,下令撤了兵。 席香要死守雍州,哈德卻不必死攻,雍州注定是守不住的,他只需像溫水煮青蛙一般,慢慢耗盡雍州那六千多士兵的士氣,就能以最小的傷亡,攻下雍州。 這般耗了十余日,雍州守城士兵的人數從六千八百五十九減到了不足四千余人。 西戎損失慘重,折了近一萬的人馬,但依舊還有四萬余士兵,是雍州守城士兵的十倍。 而幽州那邊,莊鴻曦與西戎王,卻還在打著防守戰。別說由守轉攻拿下平邑,守著幽州都是勉強。 方知同早已不復樂觀,只剩絕望。 而守城的士兵也終于耗光了所有士氣,陣前御敵都帶著股死氣。 此消彼長,哈德看出了他們意志消沉,心中大定,連帶他的手底下的四萬士兵,士氣高漲起來。 到了這一刻,雙方都心中明白,雍州這城,守不住了。 兩軍交戰的第二十一天,哈德覺得是時候一舉攻下雍州了,趁著天還未亮,他集兵正欲發起進攻時,卻收到了從平邑傳來的急報。 西戎王受傷,莊鴻曦趁機率兵由守轉攻,西戎王所率的二十萬大軍,折損近半,節節敗退,不僅幽州沒拿下,反而把平邑丟了。 平邑,失守了。 這個消息,傳入雍州城,宛如初春最早的那一縷春風,所過之處,枯草重生,萬物復蘇,生機勃勃。士兵們才熄滅的希望,瞬間又燃起,整個雍州城,都陷入了狂歡中。 穆瑛臉上眼里糊滿了淚,抱著席香,又跳又叫,“贏了,莊爺爺贏了!” 與此同時,哈德看完急報,卻沒有下令撤兵趕去支援西戎王,而是當著眾將士的面,撕了那封軍報,一字一句道:“此戰勢必一舉攻下雍州,以慰我軍將士們的在天英靈,出發!” 第043章 西戎又發起進攻的消息傳到雍州城里,讓眾人瞬間從狂喜中冷靜了下來。 莊鴻曦率兵攻占平邑,仍在繼續追擊西戎王的大軍。這個時候,莊鴻曦不可能帶兵到雍州支援,即便現在趕過來支援,也來不及了。 眼下形勢已經到了背水一戰的時候了。 不必席香傳令,所有人就已自發歸位,堅守著自己的崗位,昂首挺胸,等著這最后一戰。 不管此戰成敗與否,守了這么多天,他們已經上不愧朝廷下不負百姓,對得起他們吃的這一口軍糧了。 哈德帶兵直到雍州城下,才驚覺情況有些不對勁。 此時的雍州城,城門緊閉,城樓上無一人守城,靜悄悄的,宛如一座荒城。 但,雍州幾千將士,不可能會棄城而逃,肯定是挖了什么陷阱等著他們往里跳。 心中警鈴大響的哈德,生怕有詐,忙下令停止進攻,還往后撤了五里。 烏泱泱的四萬大軍,就這么站著原地等著。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仍舊未見雍州城有任何動靜。 這讓哈德很是尷尬,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該繼續這么原地等著,還是不管不顧地進攻。 他扭頭看向一旁的莫黎,期望莫黎能給他一些建議。 然而莫黎身為一軍主將,這些日卻被哈德壓得連他身邊的侍衛都不如,但凡他獻策,都會被哈德駁回。 這一次哈德又執意進攻雍州而不去支援西戎王大軍的舉動,更是讓莫黎徹底心灰意冷。哈德投來詢問的目光,他只當沒看到。反正這一戰,不管過程怎么樣,結果都不會變,雍州肯定守不住了。 莫黎很自信。四萬對四千,足足十倍之差,雍州不可能會守得住。 哈德拉不下臉問莫黎,好在他身后的莫里及時地遞了個臺階給他下:“殿下,不管他們有什么陰謀,咱們也不必怕他們?!?/br> 此話一出,哈德醍醐灌醒,是啊,他四萬之師,何必怕對面區區四千人? “攻城!”哈德振臂一呼,想挽回方才傻等一個時辰的顏面,打馬與陣前的沖鋒盾兵一同率先開路。 盾兵沖至城下,架起了云梯,推著攻城車開始撞城門,而雍州依舊毫無動靜。 饒是莫黎這等老將也一時摸不著頭腦,轉頭同哈德面面相覷。 很快第一批士兵也已經攀上城墻,進城從里面打開了城門。 “殿下,城內空無一人?!?/br> “沒人?難道那娘們真棄城了?”哈德喃喃自語,“罷了,沒人更好,進城!” 說話間,他揚鞭策馬與頭一批士兵進了城。 但他才進了城,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火箭落雨一般射向城門、城墻上。 內城墻上席香命人早潑了油,墻根下也事先埋了火油桶,等的就是第一批西戎軍進城。此時火箭一落,登時就點燃了墻根下的火油桶,連帶著潑過油的墻也燒了起來。 哈德回頭一看,離他一丈遠的城門與城墻,不過頃刻間便燃起了大火,燒成了一道火墻,將西戎四萬大軍分割成內外兩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