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她和穆瑛一左一右扶著老夫人,進了侯府,便被管家告知,侯爺、世子一早就進宮面圣了,至今未歸。 將老夫人送回她的聽松院后,席香直接去了立春院。 陳令傷還未痊愈,能下了得床行走自如,但太醫為了早日回宮便死盯著他,不許他邁出立春院一步,怕他活蹦亂跳的跑出去,又把傷口跳崩裂了。 席香進立春院時,陳令正在院里躺在躺椅上,望著沉沉暮色沉思。 聽到腳步聲,他微微側頭,仿佛早已預料到席香會趕回來,神色不見意外,只朝她點了點頭。 “你信上說禮部侍郎回來了,卻未提一句我母親和弟弟?!毕隳窨粗惲?,緩緩道:“是不是他們出什么事了?” “你母親與弟弟都沒事?!标惲钫酒鹕?,自袖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她,“這是你母親寫給你的信?!?/br> 席香接過來,打開信,信上只一句話: “一切安好,勿念?!?/br> 落款人是楊清韻。 這字跡是母親寫的沒錯。母親是她的啟蒙老師,教她習字讀書,縱使十年不見,她也不會認錯母親的字跡。 席香抬頭,看向陳令的目光有些不解,“這封信是怎么回事?” 陳令道:“禮部侍郎莊青柏到了西戎,西戎王答應允你母親與弟弟離開。未料準備回大梁的前一天你母親突然反悔,道她已另嫁他人,有了新生活,不愿離開西戎。她親手交了一封信給莊青柏,請他轉交給你?!?/br> 席香緊緊捏著信,“是我母親親口說的她不愿意離開?” “我不知道你母親在信上寫了什么,但確實是她親口說的不愿意離開西戎?!标惲畹?。 “我能見見那位禮部侍郎嗎?”席香忽然問道。 陳令道:“你母親反悔后,莊青柏啟程回大梁時,被西戎大王子哈德剃了頭發。這個時候你去見他,恐怕不合適?!?/br> 莊青柏作為大梁使臣,遭此侮辱,不僅僅是他個人顏面掃地,就連整個大梁的臉面都被踩在地上肆意踐踏了。 這種時候席香去見他,只怕會被遷怒。 席香聽后沉默下來,許久無言。 陳令雖說得簡略,但恰恰如此,更加體現莊青柏這一趟出使西戎有多屈辱。 陳令道:“這事與你無關,你不要自責。是整個大梁國力太弱,使臣才會被西戎如此輕視與侮辱?!?/br> “我知道?!毕銓⑿攀?,客客氣氣的對陳令道:“這些日子,我給你們家添麻煩了?!?/br> 她說著,轉身離開。 這一夜,她整夜未合眼。 次日一早,她便向鎮遠侯辭行,謝絕了鎮遠侯的挽留,帶著穆瑛與在侯府里被養得整整胖了一圈的十一,雇了輛馬車,離開了汴梁。 第033章 陳令是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來的,在洗漱時,才從招財口中得知席香走了的消息。 他聽后只挑了挑眉,想起昨日席香客客氣氣說的那句“這些日子我給你們家添麻煩了”,想必那時候她就生了離意。 也是,她當初本來就是為了母親弟弟才來的汴梁,如今走了,也不意外。 陳令神情如常,招財小心翼翼地問:“三公子,您不去追她嗎?” “我為何要去追她?”陳令似笑非笑,將洗過臉的帕子往盆里一扔,斜了招財一眼,不知是對招財說還是在喃喃自語,道:“再說了,我同她是什么關系,憑什么去追她?” “呃……”招財說不出話來,只好端著洗臉水下去了。 席香走了,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因莊青柏在西戎被哈德剃了頭發的事在汴梁引起了多大的轟動。 朝會上已因此事僵持數日,有人血氣方剛不堪受此侮辱,以命進諫出征西戎,有人以國力不強為由勸阻征戰,有人則只管陳詞痛斥以莊青柏為主的一干出使西戎的使臣,罵他們給大梁丟了臉。 群臣們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誰也說服不了誰。 朝會散后,年紀輕輕的小皇帝氣得提劍四處亂砍,嚷道:“西戎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鎮遠侯與世子百般勸他,都沒勸下來。 還是趙歆過來,冷眼看著皇帝發瘋,一針見血道:“不是西戎欺人太甚,是大梁國力太弱?!?/br> 這話宛如一盆冷水澆頭潑下來,令皇帝瞬間冷靜了下來。 趙歆冷冷道:“皇兄你是一國之君,與其在這殿中發著瘋,不如想想如何讓大梁強盛起來,再去踏平西戎雪恥。你若做不到,那便讓我來做?!?/br> 皇帝呆呆看著她,仿佛才認識她一般。 前朝因這事鬧得兇,后宮中,莊婉清在太后跟前也失了體面,她進宮同太后說起父親如今出門被人指著脊梁骨指指戳戳,連帶全家人都被連累,被人指槐罵桑的諷刺著,末了抹著眼睛道:“若不是為了替那席姑娘接回母親弟弟,也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br> 她想甩鍋給席香,哪知太后平日雖刻板守舊,在大是大非上心中卻透亮,知這事與席香并無太大干系,并不受莊婉清的挑撥。 加上太后心中正惱莊青柏丟了大梁的臉面,饒是平日看莊婉清再順眼,也忍不住遷怒于她,語氣冷淡的道:“哀家乏了,你先回去吧,這幾日你若沒事就呆在家中不要出門了?!?/br> 莊婉清離開康寧宮后,牙都要咬碎了,心中也恨透了席香。 待回到家中,被告知哥哥莊詞為雪恥辱,棄文從軍了。 席香對這些一概不知,她一路向西南而行,花了五天時間回到雍州城。 此時,距離她離開雍州城,已經兩個多月了。 席香回來時,家中都沒人。穆瑛道,“大家這個時候應該都去做工了,要晚上才回來?!?/br> 好在穆瑛身上有鑰匙,開了門,兩人一狗進屋歇了一刻鐘,穆瑛就摸著肚子同席香道:“阿姐,我有些餓了,咱們出去吃碗面吧?” 十一搖了搖尾巴,仿佛在附和穆瑛。 席香自然點頭道好。 出了門,兩人一狗去找了個面館吃面。 面館對面是個賣文房四寶的店鋪,謝禮謙就在里頭做賬房兼伙計。 穆瑛一邊吸溜面條,一邊同席香道:“等會吃完面,咱們到對面去看看謝小四。兩個月沒見他,怪想他的?!?/br> 她話音才落,謝禮謙就從對面鋪子走了出來,與他一起的還有兩位書生公子。那兩位書生公子看起來和他很熟,不知是店的客人,還是他這兩個月里結交的朋友。 待兩個書生公子走后,謝禮謙正欲轉身回店里,忽然覺得有人在看自己,四下張望了一圈,目光掃向面館時,頓時就凝住不動了。 席香正看著他。 謝禮謙心跳猛的加速,他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是看花眼時,十一從席香腳邊沖了出去,跑到他腳下,興奮的朝他汪汪吠了兩聲。 “大……大當家?!敝x禮謙如夢初醒一般,不由自主的朝席香走去。 穆瑛咽下嘴里的面,揚聲朝謝禮謙喊道:“嘿,謝小四!” 謝禮謙眼中幾乎被狂喜淹沒,“大當家,二當家,你們回來了?!?/br> 席香微笑點頭,“嗯,我們回來了?!?/br> 她打量謝禮謙,道:“兩個月不見,你又長高了一些?!?/br> 穆瑛一聽頓時也坐不住了,起身站到謝禮謙身邊比量了一下,頓時氣結:“怎么我半點也沒長?謝小四你這兩個月都吃的什么?” 謝禮謙抿嘴,笑道:“吃的白米飯咸菜饅頭?!彪S后他問席香:“大當家,你傷好了嗎?” 席香在平邑養傷的半個月,穆瑛曾寫過信回來把席香的情況告訴大家。 去了汴梁,席香舊傷復發,穆瑛又寫了信回來。 落了水,她還是老老實實的把事情始末寫在信上了。 別人外出的游戲,寫家書都是報喜不報憂,唯有她與眾不同,報憂不報喜,引得大家伙都跟著擔心。 好在穆一賈了解自己女兒,知道必定是事情都解決了,穆瑛才會有心思寫信回來。否則,在接到第一封信時,眾人只怕就cao起家伙沖去平邑救席香了。 但知道歸知道,見不到人,眾人心中還是免不了擔憂。 如今席香回來,謝禮謙頭一個想起來的,就是問她身上傷好徹底了沒有。 席香自然答好了。 謝禮謙送客出門就沒見回去,店鋪老掌柜忍不住出來尋人了,看見他在對面面館,頓時就喊道:“小謝啊,怎么了?” “你先回去忙?!毕愕?,“我和瑛子再逛逛?!?/br> 人毫發無損的回來了,謝禮謙的心便也定了,朝她笑道:“哎,好?!?/br> 謝禮謙是個極含蓄的人,穆瑛很少見到他像現在情緒外露,很明顯的表現出高興來。她看著謝禮謙的背影,一臉若有所思。 席香說要去逛逛,倒不是無目的的閑逛,而是讓穆瑛領路,帶她去看看清風寨的大伙在哪干活,干的活辛不辛苦,他們尤其是穆康那幾個有沒有偷懶。 穆一賈在一家武館中當門房,穆瑛與席香走近武館時,見他站在武館前,雖腿腳有傷,但背脊卻挺得筆直。 席香與穆瑛沒有驚動他,又去了其他地方看其他人。 其他人基本都一樣在勤勤懇懇的干活,都沒發現席香和穆瑛來過。 直到他們都下了工,回到家里時,才知道席香回來了。 一個個便都蜂擁而至,擠到穆一賈住的那間一進的宅子里,嘰嘰喳喳搶著和席香說話。 穆康道:“大當家,我們都很擔心你,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br> 瘦子總愛拆人臺:“大當家,穆康其實更擔心你會帶著二當家跑了再也不回來?!?/br> 穆康伸手往他腦袋捶了一下。 胖子則一臉驕傲道:“大當家,我現在也不是只吃白飯的了,我也找到活干了?!?/br> 瘦子“噗嗤”笑出聲,拿手掩嘴悄聲道:“胖子現在給人看小孩,看一個小孩一天一文錢,咱們這附近的小孩,有十來個吧,都讓他看。一個月的工錢,勉強夠他吃飯?!?/br> 胖子忍不住也捶了他一記。 瘦子抱頭躲到謝禮謙身后,朝席香擠眉弄眼道:“大當家,最有出息的就數謝小四了,他自打去了那文房店,吸引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幾個膽大的姑娘追到家里了。你瞧瞧他這張臉,哎呀就是個招蜂引蝶的?!?/br> 饒是謝禮謙再斯文,也忍不住伸手給了他一拳。 瘦子抱頭鼠竄,哇哇亂叫:“謝小四你學壞了,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以前從來不動手的!” 穆康“呸”道,“該?!?/br> 席香忍不住笑了笑。 穆一賈斥了一句:“不許皮了,說點正經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