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的站立起來，直視那雙暗金色的瞳孔，仿佛要刺穿黑暗神的靈魂，看到他的內心深處去。

    “哈啊?！?/br>
    修臉上的驚愕已經很好的收斂了起來，轉而替代的是一種復雜又帶著點欣慰的表情。

    這種堪稱柔和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在黑暗神的臉上時，就像是春風拂過皚皚白雪，竟然將他周身久經不散的冷酷全部驅散。

    這是伊澤維爾的表情，但是卻還是有不同的地方。

    “真是，不愧是你啊?！?/br>
    “我終于知道，為什么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作為一個旁觀者，他竟然心甘情愿的為你們鋪路了?！?/br>
    “本來還不甘心的，但事實上，我也早就做出選擇了?！?/br>
    修的話讓愛麗絲一頭霧水，但她卻敏銳的感到了一陣心悸。

    “你說什么？誰？”

    難道，難道……

    愛麗絲一直有一件非常令她疑惑不解的事情。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

    “當初是不是你……唔！”

    金發少女不敢置信的想要將那個疑問講明，卻被黑暗的神明攬入懷中。

    這個懷抱，窒息，冰冷，還沾染著釋然。

    黑發三千如墨披散，從愛麗絲的額頭散落到她的鼻翼眉眼，像是一道道垂髫而下的簾幕。

    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當初伊澤維爾用自己的光明神格，換得了愛麗絲靈魂凝聚。

    按理說兩個人既然一個已經挖出神格自我消散，另外一個又復活回到攻略空間，那記憶是自然無法留存，世界線也無法回溯，只會朝著既定的因果繼續向前。

    如今既能夠跨越世界留存記憶，還能夠把世界線強行提前到先前。這已經不是單單用“奇跡”兩個字就可以牽強解釋的后果了。

    “是你，是你對不對？”

    修沒有回答。他冰冷的指尖在少女燦爛的金發間滑動，珍惜的在她頭頂落下冰冷的吻。

    她終于發現了。

    是的，當初在光明神伊澤維爾毅然用神格換回愛麗絲的靈魂后，被留下來的黑暗神，則用自己的神格毫不猶豫的回溯了世界線。

    修在得到這段記憶時不可思議。

    伊澤維爾為她神魂顛倒就算了，為什么另外一個世界的他，也寧愿用神格去做這樣無謂的犧牲？

    可是現在，他知道了。

    這個靈魂，璀璨的靈魂，獨一無二。

    “別動，讓我抱一會，就抱一會?！?/br>
    “我就要死了，能夠給你的愛也不多了?！?/br>
    “什么意思？”

    愛麗絲慌亂的想要掙脫修的懷抱，抬起頭去。

    可是她卻驚恐的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即使是輕輕的抬起手指，也做不到。

    金發少女只能被修按在懷里，被他寬大的黑袍裹住，眼前一片永夜。

    緊接著，就是濃郁的鮮血氣息，伴隨著滴滴答答一連串砸落的聲音，歸于沉寂。

    “你在干什么？！什么叫要死了？??！”

    愛麗絲顫抖著伸出手去，她的視線依然一片漆黑，但是手中卻抓住了一片溫熱的液體，一下子順著她的手臂，粘稠的涌到手臂上。

    “我和他的確是同一個人，只不過我是被舍棄的那一個而已?！?/br>
    “所以我拋棄了【伊澤維爾】這個名字?！?/br>
    在愛麗絲看不到的地方，修輕描淡寫的揭開心底最不堪的傷疤。

    他蒼白的指節泛白，可是在剖開自己胸膛，取出那剩下半顆神格的時候，半點都沒有猶豫。

    是的，半顆。

    金色的神格在神明手中滴溜溜的旋轉，因為脫離了主人而難過的顫抖，卻又因為另外半顆神格傳來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靠過去。

    ——沉入了黑暗神懷中的少女體內。

    “你以前獻祭沒事，那是因為有伊澤維爾給你承擔了代價?！?/br>
    黑暗神嗤笑一聲，“而這一次，在你獻祭之后，急著跑出來代替你承受代價的……”

    “是我?！?/br>
    修也不知道自己當初在看到神壇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時，會那么瘋狂的反抗光明面的壓制，只是為了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破事。

    也許是太難看了吧。

    想也不用想，如果修不插手的話，伊澤維爾那個傻子肯定又要用自己的神格去交換光明圣女的靈魂。

    那他們兩個之間，就永遠如同西西弗斯一般，重復著永不停息的悲劇。

    永遠不得安生。

    罷了，罷了。

    也許是出于同情，但更多的則是另一種修不肯承認的感情。這種陌生的感情使得他沒有任何猶豫，就分裂了自己的神格。

    黑暗神修，在愛麗絲獻祭的最后一刻，把本源黑暗神格給予了她。

    然后代替她去延續世界。

    “你…你在干什么?。?！”

    “你放開我，你放開我啊啊啊啊啊?。?！”

    神格的融合是一個極為漫長痛苦的過程。但好在修之前已經給了她一半，所以剩下的一半只需要一個融合就可以了，省下了不少麻煩。

    guntang的血液傾瀉在愛麗絲的身上，灼熱的不知名的溫度逐漸融入她的胸口，幾欲要讓她落下淚來。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那些依靠血脈認人的血族們會老老實實臣服于她；為什么會獻祭之后依然存活于世；為什么她來到黑暗大陸之后實力暴漲；以及……為什么可以以自己的名字使用出魔法。

    原來從一開始，黑暗神修，就已經決定了如今的一切。

    “別看了，會嚇到你的?！?/br>
    失去了神格后，修胸口大股大股噴涌的金色血液也變成了殷紅的顏色。他黑色的長袍逐漸失去神力，無法再限制住愛麗絲的動作，可他卻固執的把手遮在她的臉上，然后低著頭湊上去，最后一次親吻她的眉眼。

    “真不甘心啊……到頭來還得讓那個家伙陪著你?！?/br>
    黑發的男人臉上依然掛著肆意的邪笑，仿佛胸口開了一個洞的，流了那么多血的人不是他一樣。他輕輕的撫摸著少女如同綢緞似的金發，指尖上沾染的血跡在她頭發上暈開一朵朵觸目驚心的血色花朵。一點一點，順著她的額心吻下來。

    “算了，這樣也好，這樣你就和我融為一體……永遠不可能忘記我了?！?/br>
    新神加冕，舊神自當死去。

    當愛麗絲顫抖著掙脫修捂在她眼前的手時，看到的就是他渾身化為碎片的一幕。即使金發少女瘋狂的念誦著咒語依舊無濟于事。

    紛紛揚揚，獵獵揚揚，唯有唇齒相接處依然留存著淡淡的溫度。

    就像是——最后的問候。

    整個深淵都在哀鳴嘶吼，大地顫動，唯有神殿沉默佇立，迎接新神的誕生。

    “quod，pro eo?！?/br>
    還是這句神語，無聲的開合，伴隨著黑發神祇的消散，在空氣中循環往復，最終歸于虛無。

    他會說的話，我也可以。

    只可惜，從一開始，陪你走到最后的人，不是我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鴉鴉，非常乖巧的沉默著，比心！

    ☆、chapter 117

    克什海, 海城——

    海城佇立的地方深達幾千米, 深海的脊嶺上, 一片宏偉古老的建筑拔地而起, 恢弘壯麗, 沉默著守衛著克什海的動向。

    克什海無邊無際, 也被稱為“大陸盡頭之?！?，它將光明大陸溫柔的包裹其中。而海城, 則是被光明神賦予了世世代代守衛無盡之海的職責。

    無盡之海是克什海的一片海域。它的海水漆黑如墨,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飛躍或者從它身上淌過。只要沾染上一點點無盡之海的海水, 身上就重逾千斤，被拖入到那無盡黑暗中去。

    光明大陸上世世代代流傳著關于無盡之海的恐怖傳說。吟游詩人和文學家最喜歡在它身上做文章。

    但是，只有在海城中守衛的鮫人們知道——

    無盡之海底下到底是什么？

    那是通往另外一片遺失大陸的，必經之路。

    如今正是正午時分，熱烈的太陽光線自天際而來, 鋪灑在海面之上，隨著海水的波動起伏跳躍。

    而在深海之下，幾千米的深度根本無法讓陽光穿透而下。

    但是沒有關系，鮫人們在天空中安置了巨大的棱鏡陣法。這種魔法陣可以將陽光分毫不漏的捕捉下來，傳播到海底中去。

    所以在幾千米之下，海城一片亮亮堂堂, 四周的海水吸收了陽光的熱度, 變得無比溫暖，和更深處的深藍色海水格格不入。

    “祭司殿下——！”

    忽然有手持長戟的海兵匆匆忙忙的趕來神廟，擾亂了這里平日的安寧。

    “何事？”

    席爾維斯特皺了皺眉。他今日還是一如往常的祭祀裝扮, 一身層層疊疊的鮫綾紗包裹住他的的魚尾，在水里泛起迷霧一般的色澤。配合他頭上象征鮫人大祭司的巍峨頭冠和漂浮在手中的冰海珍珠，顯得神秘而威嚴。

    “無盡之?！霈F了強烈的異動！”

    “什么？！”

    鮫人大祭司皺了皺眉，“我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