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沒有人看見這一幕,除了那些睜著豆大眼睛好奇注視這一切的麻雀們。 可惜它們只是默默注視這一切,它們不懂人類在做什么,也不懂那些哭聲和沉默代表了什么。 人類真復雜,明明有無數的米??梢猿?,為什么還會有那么多苦惱呢? * 數名記者在接受許可后進入海城中學,這所歷史久遠的高等中學如今是全國最耀眼的校園之一——在它的代表戰勝了蟬聯兩屆十國圓桌會國內選拔賽冠軍北海中學后,海城中學這四個字無疑成為今年最受矚目的中學。能夠代表全國中學生站上國際舞臺,這在其原就輝煌的校史上再添濃墨重彩的一筆。 柳螢面前站著一群學校領導和老師,他們無一不是目光火熱暗自搓手,而資歷尚淺的小張老師這會兒也有了一席之地,和校長書記們并肩而立,看著柳螢的眼里全是止不住的笑。 “柳螢同學吶……” “什么柳螢同學!” 王校長毫不客氣地瞪一眼剛才說話的高一年級主任,再轉過頭來之后已是換上了比平時還要和藹慈祥的長者微笑,他親切地拍了拍柳螢的肩膀,比柳螢的親外公還像外公:“小螢啊——” 這個長輩專屬的稱呼讓柳螢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不要緊張啊,等會兒出去記者問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就對了,要是遇到不會回答的問題也不慌,到時候校長伯伯……不是,爺爺出來替你回答就是了?!?/br> 盡管海城中學的老師們都知道自家校長是個脾氣好親和力高的小老頭,但是任誰都沒見過他這么樂呵的樣子。 看來柳螢這次阮安娜干掉,讓海城中學成了中國代表方,讓王校長的心情不是一般的飛揚了。 被眾老師簇擁著問候了好一會兒后,柳螢終于推開門走出去了—— 迎接她的,是在電視上才見過的無數攝像機和快門咔嚓的聲音。 這次來采訪柳螢的不只是海州市的電視臺,各式網絡新媒體且不提,其他大臺也有記者前來采訪,畢竟十國圓桌會屆時是在央視直播的,作為國內代表的柳螢自然備受關注。 鏡頭前的小姑娘臉上是未褪的青春稚氣和青澀感,那張精致乖巧的小臉蛋素面朝天,頭發整齊地扎了個馬尾,是中國最常見的高中女生模樣。 不過她膚色白嫩沒有半點瑕疵,那雙烏黑透亮的眸子也生得漂亮,所以本并不怎么驚艷的一張臉在鏡頭里顯得格外好看,更讓人不由得生出萬分好感。 記者們顯然是有備而來,至少他們都是看過了先前國內選拔賽的直播或者是錄像,所以提出的問題都相當專業切要點,沒有半句廢話。 柳螢也認真地回答著每個問題,爭取將謙遜和好勝心都完美地展現出來,多給自己撈點印象分。 畢竟在鏡頭前面,你做的每一件事所說的每句話都會被放大無數倍,如果不能盡善盡美地回答,等待正主的大約就是先前劉穎她們辯論的“網絡暴力”了。 反正隔著屏幕又沒人知道我是誰——這是網絡噴子肆無忌憚的理由。 順風順水地將這次采訪完成了大半,就在劉瑩準備起身答謝記者退場的時候,一個網絡自媒體的記者忽然起身:“柳螢同學你好,我是南方周刊的記者,請問你有關注今天中午一篇名為《誰把孩子推向名為“醫院”的地獄?》的調查報道嗎?你對此有什么看法呢” 現場氣氛忽然有些古怪了。 現在進行的是十國圓桌會國內選拔代表的采訪,為什么會突然提及毫無關系的另一條消息? 場上自然也有消息靈通的記者摸出了柳螢當初的事情,不過他們很有眼力見,沒有在這種時候問出這種問題來。 場上所有人都覺得柳螢會給出否認的回答將這個問題含糊壓下去,畢竟今天中午發新聞的時候她才剛結束比賽不久,說自己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臺上那個一直穩重應答記者提問的女孩眼眸垂了垂,再抬起時臉上沒有半分慌亂或是緊張,那雙清澈如秋日無風池塘的眼眸靜靜地看著提問的記者,而后平靜地點頭回答:“是的,我有看到那篇報道?!?/br> 幾乎是在柳螢話音落下的瞬間,那個南方周刊的記者眼睛頓時放出光彩,像是鞭炮一般緊接著炸開一個巨響的提問—— “據知情人爆料,柳螢同學曾在長任醫院接受為期一年的治療,這件事是真的嗎?” 無數個鏡頭前方,或是拍攝或是直播,隔得更遠的地方,那兒還有更多人在看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 人類是由好奇心構成的,八卦記者更是好奇心最盛的群體。 就在這么多人的注視下,在所有人等待著她回答的時候,柳螢卻只是目光定定地看著前方久久不開口,沉默了。 她不是緊張也不是不知道如何應付,畢竟她本就打算站出來,會被這樣提問也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她只是走神想到了別的問題罷了。 同掛著“記者”這個名號,傅洲寒和他的朋友們拋棄了舒適安樂的生活,告別了燈紅酒綠的日子,告別家人和朋友隱姓埋名混在最危險的地方默默地將黑暗披露出來。 而此刻這些面對著她的記者,卻拿著一塊浸透了苦痛過往和不堪記憶的人血饅頭,等待將她的隱私換取自己的熱度,再堂而皇之義正辭嚴地說自己只是盡了記者的職責罷了。 她回了神,把目光悠悠地投到了那個記者的身上。 * “憑什么不讓我們進去,身為冠軍的家長,我們卻沒收到邀請這算怎么回事!” 海城中學校門口,柳青山跟趙燕燕攜手在那兒鬧了半天想進去,不過任憑他怎么說都沒能被放進去。 柳青山還是從鄰居那兒聽說了柳螢成了名人的事兒——雖說不知道怎么就是名人了,不過電視上都在放自己女兒了,那肯定就是大名人了??! 今天他跟趙燕燕特意打扮了一番準備過來蹭點鏡頭什么的,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過來是想干嘛,明明知道柳螢不待見自己和趙燕燕,但是一想到可以在電視上露臉就不由自主地來了……柳螢總不可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自己趕走吧?那可是要被人罵不孝順的! 柳青山甚至還默默地在心中打了打腹稿,就等著記者采訪自己的時候好好地說說自己的育兒經…… 要是柳天寶的幼兒園愿意看在自己也成為上電視的名人后減免點學費那就更好了。 “借過,勞煩讓一下?!?/br>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柳青山身后響起,他回頭錯愕地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離婚后的李雪柔顯然比當年跟柳青山在一起時來得更加精致漂亮了,歲月對她格外溫柔些,和柳螢一樣的白皙皮膚和一頭蓬松烏發更是顯得年輕,當年比她漂亮許多的趙燕燕現在在她的面前一比似乎還顯老許多…… 至于兩人身上的氣質,更是云泥之別了。 柳青山癡癡地看著錯身而過進了海城中學的李雪柔,目光久久不能收回來。 他又后悔了。 第69章 救苦救難木教授 起初還只是一陣淅瀝小雨,隨著又一圈烏云被風推來,整個海城中學上空的天氣也就變得愈加糟糕,頭頂那黑色幾乎濃重得快要化成墨水滴落,就連上課的時候都需得打開教室的燈。 關若玉伏在課桌上半睜半閉著一雙眼,目光悄然地跟著班上同學的臉開始移動,耳邊雖說都是最平常的聲音,無非是背英語背政治背語文,大不了也就是鄰座的兩人在悄聲討論今日的早餐老板給的少了…… 居然沒有想象中的八卦? 這不正常。 關若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苦惱地長長地嘆了口氣伸伸懶腰。 不想她伸手的這動作大了一些,桌子給碰得搖晃了好幾下,后座正在給鋼筆汲墨的方小卉毫不客氣地兇了一句:“關若玉你有毛病???我本子都被你弄臟了!” 雖說向來跟方小卉不對付,有事沒事恨不得多懟對方兩句,但是這次畢竟是自己理虧,于是也只好老實地迅速遞上一包抽紙給她然后道歉。 方小卉也沒想到關若玉現在變得這么好說話,原本都快出口的那些話險險地咽了回去。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關若玉,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得是什么藥,但是人家都道歉了自己也不好再端著,只好不情不愿地哼了一聲再不去計較了。 可是關若玉還是保持著轉過來的姿勢并不轉過去,只是皺著眉苦臉看著柳螢的座位。 她極小聲半是嘆息半是擔憂:“她今天怎么都沒來上課啊?!?/br> 后面的方小卉懶懶地抬了抬眼睛望了一眼關若玉,又飛快地用余光在柳螢的課桌上瞟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她不是要參加十國圓桌會嗎?是準備出國的事宜去了吧?!?/br> 這話說得正常,但是從方小卉嘴里出來就不正常了,畢竟在關若玉的記憶里,這位嘴里蹦出來的十句話里起碼有九句話是讓人聽了覺得糟心了,剩下一句話是讓人想打她的。 而且柳螢昨天說了那些話,方小卉居然都沒借機嘲諷幾句,實在難得。 一想到柳螢昨天說的話,關若玉就又忍不住拍拍腦門嘆氣。 柳螢膽子太大了。 在那么多攝像機面前被問到那么難堪的問題,一般人的反應都是下意識的矢口否認吧,又或者是尋求邊上的老師們的幫助,畢竟柳螢也才只是個15歲的小姑娘,還是個小孩,把那個問題拋在后面,避開不答,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柳螢卻正面回答了。 關若玉第一次看見那樣的柳螢,沒有平時的溫和和鎮定眼,甚至算得上是沒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在毫不遮掩的承認自己曾經在長征醫院呆過一年后,柳螢語氣嚴肅的反問那個記者對于長任醫院的了解有多少,是抱有何種心態來問這種問題的。 或許是那個記者也沒有想到臺上的這個小姑娘會反問自己一句。 在片刻的茫然中他呆了呆,竟然第一時間沒能給出一句完美的回答。 對于一個記者來說,這是非常大的失誤。 然后關若玉就看到柳螢以何等瀟灑的姿態,用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來讓那個記者無言以對,然后以相當鄭重的態度開始講述她自己在長任醫院的所見所聞。 盡管從小家境優渥,見過不少上流社會的交際,但爭論起來,關若玉還是只在電視上見過這樣氣勢逼人,光彩奪目的女孩子。 是的,柳螢簡直就像是一團猛烈燃燒的太陽,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好像在發光。 關若玉忽的想起那天在天臺上看見的柳螢。 也像是會發光似的。 柳螢的發言讓原本就在網上引起巨大關注的長任醫院和傅漣小叔的那篇調查報道變得更加出名了。 畢竟當時是數個電視臺在直播,就連原本不怎么接觸網絡的中老年人群在電視上了解了這件事。 知道了有個叫長任醫院的地方騙錢虐待孩子,聽柳螢這么個乖巧聰明的閨女也被抓進去欺負,這些心思單純的普通百姓瞬間心疼起來,認定長任醫院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現在被大家高度關注的長任醫院,卻面臨著極大的問題。 這兩天越來越多的家長從外地奔赴海州市,就為了確認自己的孩子是否健康平安。 但是長任醫院堅持不放他們進去,醫院外面的家長情緒也越來越糟糕,各種罵聲和質疑聲開始不斷沸騰。 留在長任醫院負責日常事務管理的領導只剩了易教授一個,他拿起杯子又灌了一大口濃茶,鏡片下面的眼眶烏青發黑,看樣子這兩天是完全沒有休息好。 座機的鈴聲響個不停,易教授壓著心底的煩躁接了電話,語氣難免有些生硬:“喂?哪位?” “海州在線?我說了我們醫院治療過程是要保密的,不能拍!什么?語音采訪木教授?他在外地出差現在不在——行了行了,那不接受采訪了!” 把電話重重一掛,易教授氣得手都在顫抖,太陽xue一跳一跳得疼。 問他知不知道木教授在哪兒?他知道個鬼! 長任醫院其實不是第一次被曝光出來了,先前就有從醫院出去的學生報警或者在網上發帖子,不過通過層層關系都把弄出問題的人解決了。 每次遇到事情,木教授定然借口考察出差往國外跑,而且這廝警惕得不行,連易教授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個國家! 而他就把這爛攤子丟給自己! 醫院外面可都圍了上百人了,記者家長吃瓜群眾,個個恨不得翻墻進來! 還好去年長任醫院為了防止病人逃跑,又加高了圍墻…… 可是拜外面圍著的那圈人所賜,他都兩天沒能出去了!就算醫院里有食堂有休息室,吃住不愁,但是一直在這兒也不是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