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小可愛今天下廚做菜給我吃……他竟然想把自己親手做的手工扔掉,真是不懂珍惜……” “竟然有不長眼的家伙敢偷我家寶貝的歌,蠢貨活在世上也是浪費糧食?!?/br> “這家伙是超人嗎?力大無窮,徒手碎冰,他的肌rou到底用什么構造的?我不禁為將來下半身的幸福感到一絲絲憂慮……” “方醫生是故意的嗎?居然讓我在小可愛面前丟這么大臉!下個月獎金沒了!” “他在舞臺上的樣子太迷人了,所有人都看著他,我卻不能告訴全天下,他是我的……” “世界險惡,人心詭譎,除了自己,無人可信,哪怕是親人也可反目成仇——反而是虛擬智能,能永遠忠誠,永不會撒謊,沒想到我曾寄情的偶像,竟然有一天真的走到我身邊,我害怕我已經花光一輩子的運氣了……但即便將來前路難料,我也想要跟他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在勾引我嗎?太過分了!再多來個十七八次的,我就考慮原諒你?!?/br> “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交往,就算只是假扮的,我還是很高興,唉,我幾時這么沒有出息過?” “他還在戲外,可我已經入戲太深了……” “他對我說了什么?他喜歡我?!天哪,我懷疑我下輩子的運氣也提前透支了!” “或許我該感謝季沉朗?但想到這家伙那張跟我一樣的臉,還是覺得惡心?!?/br> “……偶爾會覺得我像一個小偷,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是從上天偷來的,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收回去?!?/br> “他也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我全部的視線和注意力,還有我的心,兩個小偷,就相互禍害吧……” “他太沒睡相了,還老是蹬被子,唉,恨不得把睡衣用膠水黏在他身上,再裸睡一個試試?” …… 整整齊齊的日記列表,蕭池一個個點開看,呼吸越見急促,心跳如擂鼓,腦海炸裂一樣尖銳的刺痛,刺得他眼角發酸,可他顧不上了。 眼前的文字似乎帶著某種魔力,那些從字里行間透出來的情意,濃得化不開,它們吸引著他,完全無法挪開眼。 日期一直記錄到最近一段時間,季沉宣定制了一對婚戒,計劃百鳴電影節后求婚。 電影節…… 蕭池記得那個時候,季沉宣拿出戒指盒時的顫抖和不可置信。 腦海已經痛到麻木,蕭池望著屏幕發呆,左胸的位置仿佛空了一塊,有風聲在里頭回蕩。 最后的一篇日記,沒有寫日期,不知什么時候寫的,里面只有短短幾句話: “……也許這個美夢碎了,一切都要回到原點,你不記得了,但那不是你的過錯,我不會責怪你,但若有一天,你會看到這段話,無論你有沒有想起我,我只想你知道—— “我愛你。不因為偶像,不因為皮囊,只因你是你,這世上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蕭池?!?/br> 蕭池陡然撐大了雙眼,捂住嘴,眼淚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打濕了他的手背。 顫抖如同病毒般傳染開來,蔓延到全身,蔓延到意識最深處,那里有條正與暴風雨對抗的小船,在滔天巨浪里顛簸。 后頸傳來劇痛,不斷地刺激他脆弱的神經,而他像個遲鈍的傻子,痛到發不出聲音。 “我不是這個蕭池……我不是他……誰才是蕭池……” 眼眶灼燙了他,他怔怔抹一把,滿手的淚,可他并不是日記里提到的“蕭池”,他不該難過,一點也不想哭。 那么在哭的人,究竟是誰呢? 走廊里突然傳來腳步聲,蕭池倏忽回過神,慌張地站起身——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 第79章 了斷 腳步聲越來越近, 蕭池忙關了電腦, 左右環顧沒找到可以躲避的地方, 只好把窗簾拉開, 再次把自己裹進角落。 一聲輕響, 季沉宣推門而入。 打開室內燈,書桌上有一疊明天開會需要的文件,他剛才離開時, 思緒茫然下給忘了,回到浴室洗了個冷水澡, 給煩亂的大腦降溫。 溫是降了,卻同時驅散了所有睡意。時針走過了凌晨五點,再有兩個鐘頭就該去公司了。 季沉宣點了根煙,在單人沙發里坐下。 落地燈只照亮了很小一圈范圍,他半張臉藏在逆光里,藏在灰蒙蒙的煙霧后面。 只一個日夜的功夫,原本英氣俊朗的臉就憔悴得不像樣子, 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低垂的眼睫下,兩道青黑的影。 蕭池透過窗簾稀薄的紗線,偷偷瞄著季沉宣,即使隔著這么遠的距離, 即使是有限視野里一個側影, 那股子陰郁之氣, 也清晰地傳遞過來。 脖子后面又痛又癢, 他想撓,又怕叫對方察覺自己的存在。 他是在想他的“蕭池”嗎?那個虛擬偶像成真的“蕭池”? 蕭池忍不住有點羨慕那個人,哪怕只是一個虛擬的ai,也這樣被人愛著。 一根煙燃到盡頭,季沉宣獨自坐了一會,從沙發里起身,蕭池連忙屏息斂氣,拿目光追著他,季沉宣走到門口,突然回過身—— 糟糕,他發現我了?! 蕭池繃緊了頭皮,兩只手垂在身側,不知該握拳好還是放松好,所幸對方只是回到書桌前拿起文件夾。 他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季沉宣拿文件的手不小心碰到電腦,驟然頓住——他明明已經關機很久了,怎么還有溫度? “有賊進來?!”季沉宣臉色微變,“安娜怎么沒報警?” 書房的燈光被調到最大,他警惕地掃視四周,終于朝蕭池藏身的角落走過來。 被發現了—— 蕭池緊張地心頭怦怦跳,不等對方先動手,他一把掀開簾子,兩人同時暴露在對方眼中! “蕭池!”季沉宣震驚后被狂喜充斥,忍不住上前去抓他的手。 蕭池下意識后退,后背撞上落地窗,被季沉宣雙手堵在墻角。 “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季沉宣聲音帶著顫,瞬也不瞬地死死盯住他,生怕一個眨眼,人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蕭池動了動嘴唇,回望他的眼神五味陳雜:“我,我不是你期望的那個蕭池?!?/br> “……”一盆涼水兜頭澆下,驚喜從眼底一點點褪色,季沉宣沉默不語地望著他半晌,啞聲道,“那你是誰?那個瘋子教授已死多年的兒子?” 蕭池皺了皺眉,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不知該反駁哪一點,良久,才默默道:“或許吧?!?/br> 季沉宣冷靜下來,緊緊盯住他的雙瞳:“我和他的對話,你其實都聽見了,對嗎?” 蕭池低著頭,有些惴惴地捏住衣角:“……聽見了一些?!?/br> “那你為什么還要受他的擺布?你還不明白嗎?他是在拿你當試驗品,你不過是他植入的一段虛假的記憶!”季沉宣驀然拔高了聲音:“還是說,你覺得你從這個身體里復活了?” 蕭池混亂地搖著頭: “我不知道,我的記憶很亂,很模糊,現在已經越來越模糊了,我不知道該相信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究竟算不算個‘人’?或者真的如你所說,我只不過一段記憶,被人為頑固地拘在這個殼子里……出車禍后的記憶都是別人的,或者都是編造的……我不是什么明星,什么也不是,我只是個,已死之人……” 季沉宣默然,試探著道:“你不要再回去找蕭瑞那個瘋子了,我找人聯系了幾個權威教授,他們也許……” “你想‘殺死’我,對嗎?”蕭池突然道,“你想把我的記憶挪出去,把你的‘蕭池’放出來,對嗎?” 季沉宣凝視著他:“你早已死去多年,我如何能再‘殺死’你?” 蕭池咬住嘴唇,失魂落魄般晃了晃,他臉色蒼白,微弱地笑了笑:“其實不用那么麻煩,我能感覺到……他在這里?!?/br>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部:“他在里面,他想出來,他很痛苦……” 他的手又挪到自己左胸,那里正在不正常地跳動。 季沉宣深深閉上眼,呼吸窒住了,心口一蜇一蜇的悶痛,他突然發了恨,恨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教授,恨占據了蕭池身體的“幽靈”,更恨自己,面對眼前的困境無能為力! “天亮了?!笔挸睾鋈慌ゎ^看著窗外,東方的天際已經亮起一線灰白,那抹光亮開始蔓延,漸漸驅散了黎明的黑暗。 季沉宣蹙眉看著他:“難道你要回去找那個瘋子?讓他再給你編造一段虛假的記憶,把你變成他想象里的兒子?自欺欺人一樣活著?” 蕭池摸了摸guntang的后頸,淡淡笑了:“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蕭池’還給你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最后一個愿望,你能幫我嗎?” 季沉宣狐疑道:“什么意思?” “我想去把《心魔》這部戲拍完,還有最后一段就要殺青了,該有始有終?!笔挸鼗仡^凝望著他,露出一個靦腆的笑,“這是我最后的心愿。倘若這個世上還有最后一件東西能證明我的存在,不論如何,至少在這部電影里,我曾來過?!?/br> 哪怕,只是作為一個“心魔”。 ※※※ 盛夏的日光伏在稀薄的云彩里,鍥而不舍地灼燙著每一寸土地。 撲面而來的熱浪在空氣中發出無聲的咆哮,整個世界仿佛被一股酷熱的肅靜籠罩。 季沉宣驅車,帶蕭池前往攝影棚,一路上兩人皆是沉默無話。 他的余光從后視鏡觀察著蕭池,后者只是呆呆望著車窗外飛逝的風景,像一只籠中的鳥雀。 攝影棚里,工作組早早到位了,見到蕭池,紛紛上前打招呼,恭喜他拿到百鳴電影節的最佳新人獎。 蕭池只是客氣地笑笑,他知道,那個獎不是他的。 “今天還有最后幾個鏡頭就殺青了,可別拿了獎就松懈哦!”導演來到他身后,笑著拍拍他的肩膀。 蕭池用力點頭:“好?!?/br> 停車坪。 季沉宣坐在車里沒有立刻離開,他給周桐去了幾個電話,推掉了今日大部分的行程安排,只保留了和ai公司老總約談的事。 又把柳冰叫過來,替他看著蕭池。 “季總,蕭沉他怎么回事?我這幾天打他電話都聯系不上,還以為出了什么事呢?!绷_著一輛白色陸行車緩緩泊入車位,眼角吊起來,狐疑地看向季沉宣。 后者臉色凝重,讓他心里徒然騰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沒什么?!奔境列⒉淮蛩銓λf太多隱秘,“你在這里陪他,等他戲殺青,我還有事要去辦,晚點再過來?!?/br> 柳冰看著那輛黑色飛行車升空后消失在天際,嘴里喃喃自語:“是我多心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最后一天的戲拍的尤為順利,仿佛有種莫名的氣場契合。 蕭池飾演的男主角躺在向日葵的海洋里,微笑著,永遠閉上了眼睛,心魔已死,他的靈魂獲得了永生。 導演在監視器里看著俯視的鏡頭旋轉、拉升,屏住呼吸,一聲響亮的“cut!”,鏡頭定格在最美的一幕,幾個工作人員圍在鏡頭前,嘖嘖有聲,有說有笑。 四周雜亂的聲音紛至沓來,蕭池緩緩睜開眼,背景燈光斜斜打在他臉上,有片刻的失神。 都結束了,戲結束了,《心魔》殺青了,這一場迷幻虛假的復活夢,也走到了盡頭…… “今天狀態不錯,跟前段時間不同,很契合今天這場的氣質!”導演摩挲著下巴,對蕭池今天異常出色的發揮贊不絕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