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姜琳笑道:“這是燒麥,我娘做的,以后順路就過來吃飯啊?!?/br> 張公安又把另外一個吃掉,還順便問了問怎么做的,然后道謝跟他們告辭騎自行車走了。 按照張公安的說法,程信達不知道為什么,脾氣越來越暴躁,揚言一定要殺了程如山全家。 最后縣里果斷做出最后判決,程信達雖然年紀小,但是社會危害傾向極大,心思極其歹毒,且有精神病傾向,強制送到云野湖勞改農場去,那里有一處專門的精神犯人勞改院兒,能夠接受一定程度的治療。 期限:時間十年,抗議無效! 聽程如山說完,姜琳:“他那么歹毒,心里肯定陰暗。以前他小大家不留意,這會兒暴露出來,受不了刺激,就發病了?!?/br> 程如山攬著她的腰家去,“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十個里面八個是受不了別人激的?!?/br> 更何況程信達還是一點就炸的性子,再加上心思陰暗,刺激他根本不需要費勁。 他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仇人住在村里讓家人整天提心吊膽。 得到這個消息,程玉蓮、商老婆子、閆潤芝等人最高興。 村里有這樣危險的壞人,老人孩子是最危險的,誰知道他長大了會干什么壞事?一個不小心惹著他,就要被他嫉恨,用最殘忍的手段來報復人家。這樣的危險分子,留在身邊,那可是禍害。 現在他被送走,當然要大大地慶祝。第二天老婆子們自發組織一個歡慶儀式,在大隊的場院里敲敲打打扭了一場大秧歌。 處置了程信達,村里老人孩子都松了口氣,大家又繼續忙活兒。最近生意好得很,外村的男人們都來打磚坯賺錢。因為過陣子天氣很冷滴水成冰磚窯廠就半休工,所以他們要提前多打很多磚坯存著,否則曬不干不能燒還會凍。 轉眼過了二十天。 因為有個閏八月,十月中上天氣已經很冷。 天一冷有些病就容易犯,比如氣管炎,比如凍瘡,再比如化膿的傷口。程福貴的耳朵總是反反復復,好了又化膿,又癢又疼,無比難受。 最可氣的是,最近他居然開始被審查! 那四個人被打倒以后,上頭撥亂反正,地方也開始排查靠著運動起來的人。 他自詡不是靠著運動起來的,并沒有危險,可他有一個問題,年紀大了本就應該退休,卻一直在公社書記的位子上沒退,就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程福貴就知道,只怕他的仕途到頭了,他隱約覺得這其中跟程如山脫不了關系,因為這段時間程如山沒有出去跑長途,反而頻繁出入縣革委會,甚至還去過省、地區革委會。 他突然發現,程如山的人際關系,如今比自己不知道廣了多少倍,卻無可奈何。 他決定主動寫一封辭職信,表示自己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不能再繼續為人民服務,所以想退居二線,做個公社武裝部長之類的輕松閑職,還能發揮余熱,又能養老。 他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辭職信,回憶自己這些年的貢獻,兢兢業業,為國盡忠。 只可惜,手臂一直有些疼,使不上力,寫出來的字很難看,而且外面有摩托車的轟隆聲,著實讓人煩躁。 他正在裝信的時候,外面有人推門進來。 程福貴剛要呵斥怎么不經過允許就進他的房間,卻見進來的是兩名白制服藍褲子的公安,頓時一驚:“兩位公安同志,我侄子程信達怎么啦?” 自從程信達被送到云野湖農場去,也是狀況層出不窮,瘋了、打人如何如何的,遭到很多人抵制,最后直接給他和幾個重度精神病患者關在一起。 這可比當年的程如州和程如山厲害,程如州那時候雖然傻,可孩子們還是喜歡和他一起玩兒,程如山雖然打架,喜歡他的人也很多。 一名公安道:“程福貴,我們查到三十幾年前,你勾結趙發榮發國難財,現在帶你回公安局調查!” 程福貴大驚失色,立刻道:“冤枉,公安同志,這是有人栽贓污蔑,我程福貴仰不愧于天……” “程福貴,你還是不要喊口號了,我們已經有確鑿的證據,走吧?!鼻f隊長從外面走進來,一揮手,兩名公安上前將程福貴銬走。 程福貴一個勁地說冤枉,還問莊隊長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證據。 三十多年過去,他不信能有什么證據留存。 當年他雖然和趙發榮的手下有勾結,但是他并沒有真的做什么,這也要感謝程榮之的出手,之后他掀了趙發榮的老巢,他不但無過,他還有功! 他被押出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白楊樹下的程如山,神態悠閑,笑容恣意。 程福貴雖然憤怒,看到程如山的時候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臭小子,你害不了我?!?/br> 程如山微微挑眉,“程福貴,就算不槍斃你,也讓你把牢底坐穿,云野湖歡迎你?!?/br> 程福貴還想說什么,卻被押上挎斗摩托。 莊隊長回頭朝著程如山擺擺手,“走了?!?/br> 程如山抬手示意,看著他們轟然離去,他雙手揣在褲兜里,慢慢地走出去。他沿著公社旁邊的小河慢慢前行,再有幾天就是冬至,河里已經結了冰,蘆葦隨風飄搖,白茫茫一片,蒲子雖然干枯卻依然如劍直插天空,姿態不改。 他站在河邊,思緒萬千,最后就定格在姜琳帶著大寶小寶在玩水的畫面。 日落西山,映著冰面一片金黃,斜射的光芒里,有著對明天的期待。 他輕輕地笑起來,迫不及待地想回家,看看他們開心的笑臉。 到家正好姜琳和文生一起回來,文生背著他的寶劍,像個俠客。 姜琳穿著閆潤芝給她縫的雞蛋番茄的棉襖,掐腰、盤扣、右衽,保暖又好看。為了防止弄臟,外面套著一件灰藍色的大褂子,腰上系著腰帶。這是是她自己設計的風衣款式,閆潤芝給剪裁縫的。 哪怕冬天穿著棉襖,她腰身也是細細的。 看到程如山回來,文生也很高興,也不打擾他們說話,自己回家練劍去。 姜琳看著程如山眼睛都亮了,挽著他的胳膊,“當家的你可回來了,有日子不見了哈?!?/br> 程如山:“姜廠長,這是想我了?”這陣子他根本沒跑長途,也就連著三四天不在家,她還巴不得呢,免得他總跟她探討“兩人擁抱每一天”的事兒?,F在這么甜蜜殷勤,肯定別有所圖。 姜琳笑嘻嘻的拿出一張單子,靠在他身上,“是的呢,可想了?!闭埶麕兔禾亢退?。 程如山瞅了眼那單子,似笑非笑地看她,“姜廠長,請你注意影響,我會害羞的?!?/br> 你會害羞?姜琳仰頭看著他,用下巴點了點西邊的日頭,太陽公公作證,你就沒有害羞的時候。 程如山看她那俏皮的樣子,手臂一伸攬住她的腰,單臂將她抱起來,“咱們去小樹林做害羞的事兒?!?/br> 姜琳嚇得直踢腿,拍打他的胸口,“說正事呢,快放我下來!” 程如山:“哦,原來不是想我啊?!?/br> 姜琳:“是真想的?!?/br> “有多想?說來聽聽唄?!彼粗?,夕陽的金光落在她的臉上,讓她雪白的肌膚鍍上一層透明而溫暖的黃,溫柔至極。 他低頭飛快地親了一下。 “喂,你過分啦!”姜琳跳起來揪他的耳朵,掐不到腰rou,拽拽耳朵也可以。 正鬧著大寶小寶和程蘊之從東邊回來,“爹回來啦!”他們飛奔過來,到了跟前朝著程如山一跳,程如山屈膝伸手就將他們接住,沒有停頓地轉起來。 “哈哈,太好玩了!”大寶小寶開心得直笑,“轉秋千咯,轉秋千咯!” 轉了幾圈,程如山怕他們暈得厲害,將他們放下來,他去跟程蘊之說話。 姜琳立刻對大寶小寶道:“快走,回家背詩詞比賽,看誰背得多,贏了吃果果?!?/br> 大寶:“姜琳同志,你老大不小,總要占我們便宜!” 小寶:“琳琳你要和冬生比,不要和大寶小寶比?!?/br> “知道我厲害了吧?!苯招χ芑丶?,大寶小寶追進去。 程如山和程蘊之沒急著回家,而是在外面溜達溜達,把程福貴被抓的消息告訴他。 程蘊之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直拍手,“好,好,好!” 程福貴以為自己沒問題,因為他并沒有真的販鴉片,也沒有來得及加入到趙發榮的黑隊伍里??伤吲d得太早,因為程如山沒有跟他糾纏這些,反而另辟蹊徑,托各方好友幫他尋找當年和程福貴一起混的那幾個“兄弟”。 他們一開始帶著程福貴混,后來程福貴被程榮之關在家里,等程福貴出來以后得勢,他們就跟著程福貴混,并且還去挖了趙發榮的金庫。 但是,當初他們把大洋上繳,黃金卻是私吞了的。 可惜的是,他們也沒料到,新政府成立,各種運動接踵而至,買東西要票要券都有定額,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花! 于是那些黃金至今還藏在各自的秘密地方。 程福貴當年其實想把當事人殺掉獨吞,卻沒得逞,最后大家拿了黃金各奔東西。 如今這件事被翻出來,再互相推卸責任攀咬,其他的事情也扯出來,哪怕他當初沒來得及入伙趙發榮的隊伍,卻也和趙發榮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最后請示地區政府,程福貴被判無期徒刑,押赴云野湖勞改農場。 程福貴被抓,同時清查程福貴經手的關系——程福萬的隊長職務被撤掉,兒女親戚的工農兵大學資格被剝奪,走后門的工作也被撤職等等。 還有他藏在自家地窖的那箱小黃魚也被沒收。 第52章 第52章 轉眼進入臘月,天寒地凍, 磚窯廠處于半休工狀態。 磚窯廠有商宗慧、姜興磊等人, 姜琳不用天天去,她白天就去育紅班那里管自己學習, 還能看閆潤芝等人繡花。 現在程蘊之很忙,程福貴被抓程福萬被撤職以后,整個水槐村就好似卸掉個大枷鎖一樣,社員們再也沒有顧慮, 連從來不走動的都跑來跟程蘊之和閆潤芝表達祝賀之情。 雖然這里面有諸多小心思, 程蘊之自然也不會計較那么清楚。他本就是個不愛紛爭的,又經過這些年的風雨, 自然更加渴望安靜。 差不多的, 都能過去。 程家的展覽室正式開始, 縣文化館開始整理謄錄當年的一些事件,找當地人口述等等。他們推選程蘊之當上展覽室的室長,由他負責配合文化館工作幫忙謄錄編纂等。 所以,育紅班有時候要姜琳幫忙帶孩子們。 這日太陽西斜, 估摸不到四點, 但是教室里已經黑乎乎的, 姜琳給孩子們下了課,讓他們玩一會兒便回家。 孩子們都圍住大寶小寶, “講故事啦!” 姜琳去外面找文生, 就見他坐在墻根下, 正專注地磨那把劍。 外面北風卷著落葉, 打著旋帶著嗚嗚的聲音,卷到他身邊卻偃旗息鼓,安安靜靜的。 “文生,你磨它干嘛,磨壞會生銹的?!?/br> “我看家里菜刀鐮刀都要磨一磨,我也磨一磨?!蔽纳⒉挥X得姜琳說劍會磨壞有什么問題,但是他也有另外的理由來辯論。 姜琳湊上前看了看,要磨出刀刃來還早呢,不過鐵杵都能磨成針,她也怕他太有毅力便讓他打消磨劍的念頭。她笑道:“文生,你最近咋不喜歡和娘說話了呢?你有心事?” 自從那日她被狗嚇著,他看起來大一些也有不同。更懂事,卻有些沉默,不和孩子一樣嘻嘻哈哈有什么說什么,有時候還會悶在一邊發呆,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他這樣的情況會有心事嗎?姜琳不敢大意,畢竟他不是正常的孩子長大,他本身是一個12歲的少年精神錯亂了將近三十年。她不能不仔細小心,觀察幾天以后決定當面問問。 文生低垂了眼睫,看著手里的劍,磨了兩下,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