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姜琳聽她這語氣,好像在說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什么人一樣,她把眼梢一挑,毫不客氣地給了對方一個華妃式兒的白眼,你自己領會去,理都懶得理。 程大寶喊:“我娘的男人!” 程小寶:“我們家冬生!” 說完倆孩子就嘎嘎笑,他們不知道魏瓊芳的意思,但是炫耀自己有爹有娘那是見縫插針的。 潛博一下子就聽出魏瓊芳的言外之意來,他道:“這是人家姜琳的丈夫,你瞎說什么呢?” 這么說,心里真是酸溜溜酸溜溜的,也不知道琳琳領不領情。 本來,他也是那男人中的一員啊。 魏瓊芳驚訝道:“程如山?”她這才拿眼去看程如山,笑道:“程如山,你好啊,我是魏瓊芳,我住在二隊長程福萬家?!?/br> 程如山沒正眼看她,只回頭催姜琳,“媳婦兒走啦?!?/br> 姜琳麻溜地跟上去。 程如山肩上挑著扁擔,一只手空著,順手就把姜琳的手握住了。 姜琳下意識就想抽回來,卻被他抓得更緊。潛博還在后面看著呢,他得讓那小子徹底死心,別再肖想他媳婦兒。 看這倆人走了,魏瓊芳撇撇嘴,故意大聲道:“潛博,不是都說她賣孩子湊錢回城嗎?” 潛博臉色一變,“扯淡,你聽誰說的?” 魏瓊芳冷笑:“反正好幾個人知道?!?/br> 潛博:“孟依依說的?” 魏瓊芳:“她和姜琳穿一條褲子,她能告訴我?這么說孟依依知道???我去找她問問?!彼活櫇摬┓磳σ慌ゎ^跑了。 姜琳聽到魏瓊芳說什么賣孩子的時候,手心跳了一下,她笑了笑,回頭對小寶道:“剛說賣了你,也沒人給一萬塊?!?/br> 程小寶咯咯笑:“我爹有啊?!?/br> 姜琳飛快地瞥了程如山一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程大寶:“狗蛋三個餅子,狗剩半袋子地瓜?!?/br> 村里孩子基本都有價碼,反正大人渾說,孩子們聽了就掛嘴邊。 程小寶非常有成就感,“我是最貴的?!?/br> 姜琳看程如山沒當回事,也就松口氣,唯一的問題就是趙家那里。 到了家門口,程如山松開她的手,姜琳把院門推開,讓他挑進去。 閆潤芝已經做好午飯,她烙的菜餅,幾樣面摻起來加面引子和面團,發了面就剁餡子,芹菜豆腐干餡、韭菜雞蛋餡、扁豆餡、瓠子海米餡兒,反正菜園里菜多,還有商婆子家吃不完送給她的,她就多做幾樣。 為了節省油,她只烙了幾個油餅給姜琳和孩子吃,她和程如山吃干烙餅就行。閆潤芝知道姜琳愛吃,為了讓她都嘗嘗,餅做的不大。 看兩大兩小回來,閆潤芝立刻感覺兒子媳婦兒有點不一樣,嘿嘿,果然要讓他們獨處,多處處就熟悉了。 烙蔬菜餅太香,姜琳一樣吃了一個,最后又吃一個海米餡兒的,實在是太鮮美了! 大寶小寶和她一樣,吃得肚子圓滾滾的,娘三個就去院子里溜肚皮。 閆潤芝悄咪咪地對程如山道:“冬生一回來,俺們就能吃飽飯,以后可不能再一走那么久?!?/br> 程如山從姜琳和孩子身上收回視線,“娘,你放心,不會了?!?/br> 吃過晌飯程如山想把東間炕收拾一下。 閆潤芝:“等你回來再說吧,也不急?!?/br> 好不容易回來,這就要去跑關系,有這時間還是多和媳婦兒親熱親熱。為了給兒子媳婦兒留空間,她端著針線笸籮往外跑,午睡都不睡的。 程如山讓姜琳領著倆孩子午睡,他拿了東西去公社。 姜琳:“晌午他們肯定歇班的?!?/br> 程如山笑道:“我知道的?!?/br> 姜琳就沒說什么。 程如山去外面沖涼,擦干換了衣服,進屋,在大寶小寶頭上摸了摸,又撫摸姜琳的臉頰,“我出門了?!?/br> 姜琳嗯了一聲,繼續搖蒲扇。 程如山把院門帶上,先去知青點,在門口喊一聲,“潛博?!?/br> 潛博正歪在炕上看書呢,聽見程如山的聲音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就要藏起來,最后還是乖乖出去,“干嘛?” “你回城關系辦妥了?” “你干嘛?”他報復程如海的事,沒人不知道,潛博害怕他要來找自己算勾搭姜琳的賬。 程如山:“幫你去公社蓋章。走吧?!?/br> 潛博想說我自己去就行,但是在程如山的眼神壓力下,居然說不出拒絕的話,“等我拿文件?!?/br> 他背上書包和程如山去公社,“你咋那么好心?”自己去跑關系起碼要花一百多塊錢呢。 程如山:“回謝你幫忙背包?!?/br> 兩人去公社,一路上潛博跟不上程如山的步伐,幾次都得小跑。他感受到了莫名的羞辱。 結果晌午公社根本不辦公,讓他們下午再來。 潛博:“忘了,人家晌午休息?!?/br> 程如山:“走吧?!彼氏冗M去,直接往書記辦公室去。 有個女秘書攔著他們,“你們找誰?” 程如山:“我們是程書記村里的?!?/br> 女秘書看他長得又高又俊,笑了笑,“進來等吧?!?/br> 她把兩人領進程福貴的辦公室去,讓他們等一下,程書記過會兒就回來。 程福貴之前聽程如海告狀,心里有些不踏實,他就去通訊組打長途電話問問,打完電話心煩意亂的,又出去溜達溜達抽支煙想想事兒。過了一會兒他回到辦公室,聽說村里人等他,他以為是自己弟弟和侄子呢。 結果進了辦公室,就看到程如山大喇喇地坐在他辦公室里。 程福貴下意識地就想去摸搶,他當過兵,雖然槍法稀松,但是不耽誤他用槍壯膽子,至今還擁有一把駁殼槍。 程如山淡淡道:“程書記,別緊張?!?/br> 潛博后悔跟著來了,他真是腦子抽風,怎么就以為程如山好心幫他辦回城關系?這他娘的是來找茬的吧,看著劍拔弩張的氣氛,怕不是要打起來? 程福貴哈哈一笑,扒拉一下自己頭發,“村里侄子上門,有什么好緊張的,如山,你可回來啦?!?/br> 程如山:“嗯,沒死在外面?!?/br> 程福貴搖頭笑,“你這個小子啊,調皮,這么多年還這樣?,F在都當爹啦,也老大不小的穩重點,回來大爺給你安排個工作?!?/br> 程如山:“不敢有勞程書記,別給我安排去勞改就行?!?/br> “看你這話說的,你不犯法,誰能讓你勞改?過去的事兒,你記仇?”程福貴揚眉,眼里鋒芒畢露,“我說冬生啊,你這就不對。政策問題,是黨和政府的決策,我們當干部的只能如實執行。我不執行總有別人來執行,是吧?” 程如山笑了笑,起身,從潛博手里把表格拿過去,“這個我當然知道,所以哪怕你槍斃了我爺爺,害死了我大爺,我也沒弄死你不是?” 他把表格拍在桌上。 程福貴低頭看了一眼,見是回城工作調動,城里已經安排好的,這邊一般會拿捏一下要知青送個一百二百的。 不過程如山眼神跟刀子一樣,程福貴就拿出印章來給蓋了,“你看,手續合法,公事公辦,我向來如此。只要政府說你爹沒事兒,立刻放回來!”程蘊之幾個在農場,以前程福貴還能使使壞,后來他也鞭長莫及。 程如山微微頷首,“我現在就要去辦我家的平反手續?!?/br> 他盯著程福貴,眼鋒如刀,聲音冰冷,“我不在家,你若敢動我家人一根汗毛,我讓你全家都變墳頭的草!” 程福貴知道程如山這是來警告他不要想為程如海出頭,他更知道程如山一般不說狠話,都是直接做狠事兒,只要他說了狠話,那是百分之一萬會做到。這一點程福貴比誰都清楚,程如山的悍勇,他領教過。 當年在農場,有欺負他的,后來都被他打回來。誰想在政策之外欺負他爹和娘,他也都想方設法找補回來,拼著自己頭破血流也不怕。 程福貴和程如山四目對視,鋒芒碰撞,有跨越歲月的恩仇也有血脈相連的羈絆。 程福貴的父親和程如山的爺爺,是本家兄弟,只不過他父親是庶出,不正干,包戲子抽鴉片。而程福貴覺得程如山更像自己的兒子,狠、絕,不像程蘊之那么綿軟,書生意氣。 他又笑了笑,“冬生,你只管去,大爺等著。要是真能平反,大爺比誰都高興?!?/br> 程如山拿了蓋好章的表格還給潛博,“走了?!?/br> 潛博慌得趕緊追出去,連書記不書記的都不管了。剛才程如山跟程福貴說那話的時候,潛博心臟差點爆裂,他真的覺得程如山隨時可能掏出一把刀子把程福貴捅死。昨天看他哄孩子倒是一副好脾氣,今兒簡直就能嚇破膽。 離開公社大院,程如山在前面走得飛快,潛博小跑跟上,沒注意不是回村的路。 潛博雖然緊張嘴巴依然賤嗖嗖的忍不住,“程如山,你說、你咋把人家變成墳頭草?” 你真能吹牛! 你殺人就殺人,大不了讓人家的心頭血澆灌墳頭草,你還能把人變成草? 程如山突然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一側。 潛博下意識地跟著看過去,發現那是公社大隊的墳塋地,雖然五幾年的時候要求平墳運動,但是鄉下這種地方,注重祖墳的,沒那么容易平掉。這一片就好好的。一個個鼓鼓的大墳包,上面用圓形的土坷垃壓著黃表紙,土坷垃上長滿了茅草,隨風搖擺。 潛博:“?。?!” 他瞬間腦補了一下程如山把程福貴做成墳頭草的樣子,感覺自己頭發都要豎起來。 程如山瞥了他一眼,“等你頭發長一點?!?/br> 潛博:“程如山你饒命,我……我再也不敢了?!?/br> 程如山挑眉,“你干什么了?” 潛博:……我想勾搭你媳婦兒私奔,這事兒嚴重不?他雙腿發軟,差點就跪下去。 在程如山的威壓下,他哆哆嗦嗦,“程如山,對、對不、對不住。我、我以為你不回來了。程如海說你、你不回來了的。我……不過你放心,姜琳根本沒、沒搭理我。還、還踹了我一腳?!?/br> 他下意識就捂住褲襠,生怕程如山給他一腳,那可真廢了。 程如山忽而一笑,嚇得潛博差點尿了。 程如山拍拍潛博的肩膀,潛博腿一軟就坐下去,卻被程如山一把抓住,“沒事,我沒那么小氣,喜歡是你的自由?!?/br> 潛博松了口氣,臉上冷汗嘩嘩的。 “不過?!背倘缟降皖^看他,左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笑道:“在自己心里喜歡就好,別拿出來?!笔种复亮艘幌聺摬┑男目诟C,“這么脆弱的地方,要是發出芽來,多疼?!?/br> 潛博立刻又腦補了墳頭草,臉色白得嚇人,慌不迭地點頭,“放、放心,不、不拿出來。再也、再也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