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七只覺整個人如墜冰窟，血液一點點地凝結發寒。

    他試了幾次，才勉強令手指不那么發顫，掀開了李呦呦負載傷口上的碎裂衣服的布料，傷口已經泛出被喪尸啃咬而異變的青黑色。

    越是高階的喪尸，異變的越快，被低階喪尸咬一口，若不是要害，只要砍掉被咬傷的部位，還有一線生機，而隨著喪尸進化，活人被傷到后的生還率越來越低，“趙聰聰”顯然是一只罕見的高階喪尸。

    異能莫名飛速進化的趙明明，即便成了喪尸，能力也在小半年內突飛猛進的趙聰聰……秦寒七直覺這其中有貓膩，可他不想去思考，也不想深究，他腦海里只有一件事。

    給呦呦報仇。

    秦寒七脫掉外套，墊在地上，殺氣騰騰，卻近乎溫柔地把李呦呦放在上面。

    他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是我不好，著了她的道，多耽擱了一會兒，我不會在離開你了?！?/br>
    秦寒七緩緩站起身，一步步走向混戰中的趙明明和趙聰聰。

    伊甸園的大部分“兵力”，早被打得七七八八，見到“喪尸趙聰聰”發狂，更是四散而逃，看來，趙明明這個“副城主”并不是很得人心。

    不過她也無暇顧及這些。

    “趙聰聰”一心想要她的命，而趙明明投鼠忌器，明顯落了下風。

    就在她幾乎撐不住時，秦寒七如神兵天降，幾招結果了那“趙聰聰”。

    手段極其兇悍殘忍，趙聰聰的尸體，殘破不堪，燃著火焰，已然成了焦黑色，作為“喪尸”存在的趙聰聰也徹底煙消云散，消亡了，不再具備任何威脅力亦或是攻擊力。

    然而，趙明明并沒有逃出升天的喜悅，她撲向趙聰聰的“尸體”，嘴里不住地喊“哥哥”。

    秦寒七冷眼看著趙明明撲在趙聰聰焦黑的尸體上嚎啕大哭，眼里盡是殺意。

    感受到鋪天蓋地的殺意，趙明明抬起婆娑的淚眼，看向秦寒七，忽然裂開了嘴：“七爺，其實我也好累?！?/br>
    “我花費了這么多心思，甚至把鶯鶯姐軟禁起來，她那么信任我……”“可是，是我一定要他跟我來伊甸園，他原本是不愿意的，說在落日的生活很好，是我一定要他過來跟我享清福?！?/br>
    “是我害了他，可是……”趙明明看向自己的雙手，眸中再次閃爍起金色，“我得到了力量，他選中了我……”

    “所以我不甘心啊，我想他一直活著，以喪尸的狀態也好，我不僅給他吃活人，還提供晶核，他進步得很快，從一開始的只知道吃人，漸漸有了感覺，我覺得總有一天，他會恢復意識，就算是喪尸也沒關系，我供得起的?！?/br>
    她打了個寒戰，“可他進化得太快了，我漸漸控制不住了，只能把他關進小房子里，我知道他恨我，可我沒辦法，我不敢放任他出去，我也不愿意，我只有他了……”

    “七爺?！壁w明明轉過頭去，忽然裂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眼中金色忽明忽滅，連皮膚都顯出淡淡的金屬質感。

    趙明明表情痛苦，剩下的話仿佛哽在喉嚨里，憋得她無法呼吸，整個人痙。攣起來，秦寒七沒有出手，只冷眼看著她，手中紫火跳動，似是等她被折磨夠了，再去結果了這個還得呦呦喪命的女人。

    不知過了多久，趙明明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再抬起頭時，眼底的金色卻已然褪去，是虛弱的黑，金屬質感的皮膚也恢復了正常。

    趙明明喘著粗氣，小聲哀求：“七爺，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br>
    秦寒七的聲音冷得如仿佛加了冰碴：“你知道就好?！?/br>
    趙明明：“我想再跟貓姐說一句話?！?/br>
    “一句就好，我想跟她道歉?！?/br>
    秦寒七張了張嘴，似是要拒絕，可看向安靜躺著、暫時還沒有喪尸化完全的李呦呦，又忽然改變了主意，“你說吧?！?/br>
    趙明明爬到臉色已然發青的李呦呦尸體邊，低聲道：“對不起?！?/br>
    “你說完了?！鼻睾邲]有太好的耐心。

    趙明明在他的腳步聲里小聲道：“貓姐，我真的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我把命還給你吧?！?/br>
    秦寒七只看到趙明明手中金光一閃，有什么插入了她的身體，疾步向前，卻見到趙明明也已經斷了氣。

    胸口插著的那金色武器，正是剛剛布陣對付自己的東西。

    秦寒七下意識想把她從李呦呦身上推開，可那金色武器，竟又從趙明明身體里脫落，掉到了李呦呦手上，旋即消失不見。

    ……

    李呦呦再次恢復意識時，只覺周遭一切都格外縹緲，自己坐在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上，遠處似乎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花紋。

    她懵懵懂懂地遵循著本能，往“黑色花紋”處走，忽然覺得空間里多了一樣東西。

    李呦呦把那東西取出來，見是個金色的武器，正是趙明明用來攻擊自己的東西，她當時只覺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可此刻，腦海里自動出現一個聲音：這是伽陀神杵。

    對的，她的確讀過這個故事，當時還感嘆，這神杵多舛的命運，對所謂的神明懷疑起來。

    伽陀神杵，據說是印度神話中的維護之神毗濕奴，哄騙了一個恐怖卻又宅心仁厚的惡魔，將那惡魔分尸，才煉制成這伽陀神杵。

    難怪，趙明明的眼睛變成金色時，說“什么是惡魔，什么是神明”，想必是被東西的怨念附身了吧。

    然而，到了她的手里，卻并沒有顯示出什么奇異的能力。

    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太過安靜了，李呦呦終于走到那片“黑色花紋”處，才發現，那并不是什么花紋，而是文字。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個大大的“完”字。

    其上方一行，卻似是蒙著一層水霧，看不清楚，而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生命樹、息壤、凈泉、伽陀神杵、紫火，金木水火土五樣寶貝，已經集齊了，你替作者完成了心愿，把這幾樣寶貝放在一處，就能統一末世，自在逍遙，你愿意嗎？”

    李呦呦：“……等等，我不是死了么？”

    那聲音：“這是書中世界，你原本也不屬于這里，怎么會死？你都沒發現，自己在末世這么多年，容顏絲毫沒有變老嗎？”

    李呦呦：“……”竟然挺有道理的，一時無法反駁。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在我臨‘死’前，身后應該有一層薄薄的空氣盾，即便我調動了大量異能去抵御趙明明的攻擊，也不至于被喪尸一口咬穿——”

    那聲音：“沒錯，因為書中劇情走完了，你的任務完成了?！?/br>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br>
    李呦呦此刻格外平靜，聽到這句話，絲毫沒有意外，她猜想，自己既然是“替作者完成了心愿”，那么總歸是該有獎勵的，可能是許她回到現實世界，也可能是在這里復活。

    李呦呦不免有些期待，而心里已經選好了答案：她想留在這本書中，留在末世。

    如果自己死了，那七哥一定很難過，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

    然而，那聲音不帶感情道：“如果想活下來，就要奪走已經融入秦寒七身體里的紫火和凈泉，否則就會繼續喪尸化?！?/br>
    李呦呦：“？？？？”

    第八十八章

    李呦呦試探著問：“如果奪走了會怎么樣？”

    那聲音：“會死?！?/br>
    李呦呦：“……”

    那聲音：“他只是個npc而已， 是本書的最大.boss， 本來就該死?！彼降囊粽{里多了一點誘?；?， “你完成了最后一個任務，就可以稱霸末世，所有人都對你俯首稱臣， 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

    “考慮考慮吧?！?/br>
    這里格外寂靜，李呦呦坐在空無一人的書頁上， 聞著淡淡的墨香， 不由得想起了從前自己也曾聞過這樣的味道， 那時候，她剛剛成為書中的“李呦呦”， 一個穿著校服，戴著眼鏡的普通高中生。

    教室里不止有墨香，還有藏在書桌里的零食香味，嗡嗡作響的吊扇， 把課間男孩子們打球打出來汗味兒熏得滿屋子都是，不得不打開窗戶。

    李呦呦很難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很難接受自己穿進了書里，高中生李呦呦正面臨青春期的肥胖， rou嘟嘟的臉上還長了青春痘， 像一只沒有長開的丑小鴨。

    胖孩子大約是沒有青春的，她無精打采地透過窗子， 看抱著球匆匆往教室走的高年級學長，一眼驚艷。

    李呦呦不相信“一見鐘情”這種事情， 可從那天開始，便有了動力減肥，書中原本的“李呦呦”大約是個內向又懦弱的孩子，因為身材被同學取笑，李呦呦當時是打算是憑借體重優勢直接打回去，可居然男神會替她出頭。

    據她所知，男神秦學長為人格外冷漠，是學校里出了名的“大冰山”，一向不愛管閑事。

    她想，自己可能是從那個時候真正喜歡上他的。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她居然也從秦寒七眼里看到了類似愛慕的神情，不過，李呦呦很快掉頭跑開。

    她從原主的記憶里搜索過，她和秦寒七過去根本沒有過交集，排除了“青梅竹馬”，便只能是“一見鐘情”。

    “我真是飄了?！彼?，“居然妄想校草對我一見鐘情?！?/br>
    她捏捏自己身上的肥rou，“自己多少斤，心里沒點b數嗎？”

    李呦呦在現實世界也曾經胖過，從一百斤減到九十，不過花了一個月，且從來沒有反彈的那種。減肥這件事其實很容易，少吃東西多運動，讓饑餓感維持一段時間，漸漸胃口也小了。

    李呦呦勵志減肥瘦身，希望自己美美的跟秦學長表白。然而，留了長發，瘦出了小蠻腰，卻等來了秦學長離開的消息。

    不止如此，她還遇到了更惡心的遭遇，原男主蔣城調戲了她，她一氣之下，奪走了他的金手指“空間異能”，再遇到秦寒七，已經是末世第三年。

    ……

    李呦呦其實也想不明白，自己作為一個外來者，當時初來乍到，總覺得周圍的人都是npc，這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卻會對秦寒七一見鐘情。

    可相處了這么久，經歷過這么多危險，也留下那么多回憶，李呦呦清楚得很，自己對秦寒七的感情不是什么感恩，不是什么報答，不是膚淺的顏值合眼緣，是愛。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甚至愿意用生命去換他的。

    李呦呦：“我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去現實世界了對不對？”

    那聲音：“對的。不過你可以選擇在這里活下去，生活比從前還要優渥，還是徹底消亡，變成只知道吃人的行尸走rou?！?/br>
    李呦呦平靜道：“我知道了，我選擇死亡?！?/br>
    那聲音：“……選擇讓秦寒七死亡？”

    李呦呦：“我自己死亡?！?/br>
    一陣短暫的沉默。

    那聲音依舊不帶什么情緒，冷靜得像電子設備：“根據你以往的經歷，還以為你只愛自己?！?/br>
    李呦呦想：反正已經選擇了死亡，多聊幾句，就變相地延長了自己的生命，還是挺劃算的，干脆順著他的話茬兒往下問：“為什么這么說？”

    那聲音：“別人叫你受一點委屈，你都要置人于死地，比如歐陽瑩，比如姜芮……”

    李呦呦：“……歐陽瑩又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料到姜芮會死在外邊，而且那時候還是覺得這些都是npc……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沒有用?！?/br>
    李呦呦幽幽道：“可能人都是會改變的，在末世中活了一世，最大的收獲，就是叫我明白了，怎么去愛一個人?！?/br>
    “……”

    那聲音：“最后確認一遍，你已經選定了？”

    李呦呦：“選定了?！?/br>
    那聲音：“你有什么遺言嗎？”

    李呦呦：“最后一個愿望可以嗎？”

    那聲音：“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