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們可是在吃火鍋誒,本來兩個人帶一只貓坐包廂就挺冷清的了,要是還食不言寢不語對坐著裝啞巴,那這火鍋吃得還有什么勁兒? “大佬剛剛那是麻雀嗎,你變出來的嗎?圓圓的真是特別可愛!” “大佬你嘗嘗這個牛rou!涮得剛剛好可嫩了!蘸這個料尤其好吃!” “天啊大佬大佬你看我兒子一口氣吃了三大盤雞翅!不愧是龍貓!” “大佬!” “大佬??!” “大佬?。?!” 總之就是很煩。 巫璜從鍋里撈出個丸子塞進周望津嘴里得了個清凈,才不緊不慢地接了話頭,“去拿了點東西而已?!?/br> 他推算不出那個道士身在何處,卻也能追蹤著鬼魂找到,只不過沒想到那個道士的本事比他想得還要稀松平常,倒是浪費他特意分神出去披了層偽裝免得被看出來打草驚蛇。畢竟這些個老鼠打死不難,為了打死老鼠傷了玉瓶可就不值得了。 巫璜指尖從小壇子邊緣劃過,這壇子也是經常被人摩挲的,邊緣光滑泛著微微的油亮,nongnong的怨氣從壇子縫里往外冒。 壇子封口的地方貼了張粗制濫造的符箓,也是象征性的意義遠遠大于實際意義。 巫璜打開壇子一一點過,里面總共是八塊骨頭并一小包骨粉,添上從周望津那拿來的就是九塊整,每一塊都是怨氣森森業力濃重,不知道沾染了多少性命透著從壇子里要撲出來的腥臭血氣。 巫璜把壇口封上,薄薄地在邊緣喂了層血,怨氣一絲絲一縷縷地溶進了血里,血色要落不落地在壇口輕顫。 這幅樣子直接帶回去也不太成,要是丹粟見了自己的骨頭變成這種污糟樣子,指不定就直接丟到池子里喂魚去了。巫璜抱著壇子眼神在大快朵頤的小奶貓身上流連了幾秒,翻手摸出個靈果喂進它嘴里。 甜甜的! 在墳墓里養了千年長出的靈果遠不是什么鬼魂能比的好滋味,小奶貓舔吧舔吧很有點磕了貓薄荷的勁頭。它嘴里咬著靈果左搖右晃在桌上打滾,呼哧呼哧發出像是小呼嚕的聲音,拱啊拱在巫璜手邊上討好地蹭,小粉舌頭要吐不吐在嘴邊上露了一小截,攤出軟綿綿的毛肚皮。 “咪嗚……” 就算是知道有好吃的意味著得放點血,也不妨礙它沉迷于靈果的美味之中。 不就是要幾瓶子血嗎,它原形百米長放一浴缸都沒事。 小奶貓又去蹭周望津,貓兒眼半瞇著可愛得不行。周望津忍不住拿出手機開始瘋狂錄小視頻,配上絮絮叨叨“哎呀寶貝兒哦”“我們牙牙怎么這么可愛啊”作為背景音,一鍵發送至微博動態朋友圈,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懷胎二十年生了個多聰明可愛的貓兒子。 ——周望津一度想給貓兒子取名叫哪吒來著,后來想想哪吒跟龍族能上小學課本的恩怨糾葛才作罷。 拍完了貓兒子,周望津又蠢蠢欲動地看向了巫璜。一頓火鍋吃下來他自覺跟大佬的關系水到渠成地更進一步。大佬就是長得高冷點不太喜歡說話還總是給他[冷漠.jpg],但實際上和他的直覺一樣是個好說話好相處的大好人。以周望津的性格,交了新朋友不炫耀一下簡直不符合他的人設。 于是他暗搓搓,暗搓搓地把鏡頭對準了巫璜,“大佬大佬,咱們拍張照唄?!?/br> 巫璜看了眼周望津開了美顏的自拍,被里頭柔光糊得看不清臉的自己閃了眨了下眼,往旁邊移開視線。 “隨便?!?/br> 把自家傻小子的骨頭搶了幾塊回來,他的心情還算在平均值以上。 不去想那一小包骨粉的話。 心平氣和,冷靜,冷靜。 第26章 巫璜已經離開墳墓五天了。 丹粟神思不屬地飄著。他身上的煙氣散得極廣也極淡,幾乎看不出本身的黑色,只薄薄一層淺灰色彌漫在林間,又順著縫隙水一樣流淌到每一個角落。沒了丹粟看管著,黑煙便四處勾勾搭搭,纏著這邊做巢的鳥兒戲弄一番,又揪一把山洞里蹣跚學步幼崽的尾巴,眼睛還沒睜開的小家伙嗚咽叫了兩聲,驚醒了邊上打瞌睡的成獸。 “吼——!” 成獸威脅地撲上去拍散了卷成一團的霧氣。這只異獸長得像是只富態的橘貓,厚厚的爪墊圓潤的身軀,顏色稍深的花紋從額頭排到尾巴尖,脖頸處的鬃毛尤其厚實濃密,又像是只縮小版的獅子。 幼崽低低地哼唧,拱在成獸肚腹下找奶喝。它身上還沒長出橘色的被毛,淺淺的奶金色胎毛蒲公英樣地松松炸開,看著都知道手感極好。 這種不知道從哪里捉來的,叫做“類”的異獸以前也是巫璜的心頭好,毛絨絨圓滾滾胖了也只讓人覺得憨態可掬,體型不大體溫稍高暖烘烘的揣在懷里是個不錯的暖寶寶,有時候也會塞在被子里當暖爐用。 直到某天巫璜養的那只類不聲不響半夜在床上生了窩幼崽,很是把他嚇了一跳。 ——拉開腿一看,圓滾滾的類確確實實有著兩個飽滿滾圓的球球,怎么看都是個資本傲人的男孩子才對。 后來他才搞明白,類這種異獸自為牡牝,也就是所謂的陰陽一體,雌雄同身,自己就能讓自己受孕,那兩個球球再大再圓也沒什么用處。 同樣也是因此,這種大圓臉肥嘟嘟自帶萌度buff還隨便擼的毛絨絨,最后還是從巫璜懷里的毛絨獨寵變成了和后花園里無數毛絨絨滑溜溜和萌啾啾一道放養。 要是再來一次半夜產崽巫璜可受不了。 煙氣翻卷著逗弄了一會類,才散開又去了其他地方作妖。丹粟放空了思緒任由著黑煙亂飄,煙氣籠罩范圍內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之中,又似乎一切都距離他很遠,像是隔著另一個世界。 巫璜還未醒來的時候,丹粟更多時間其實都是以這種形態游蕩在墳墓之中的,如同一團無知無覺的霧氣,一抹沉默而悄無聲息的影子。 他有時候覺得這樣仿佛在做夢,夢里的世界遙遠又毫無真實感,朦朧著夢見曾有一日他看見巫璜擺弄著墳墓的微縮模型,里頭沒給他留下位置,讓他暗自生了好幾天的悶氣?;貞浧饋碓S多東西已經記不分明,只模糊想起那時候又委屈又不甘,酸楚得要擠出水的心情,和巫璜把他頭發揉搓成一腦袋亂毛時候的面容。 嘴唇勾著,卻不像是在笑,眼睛微彎,又似乎蘊了三分淺淡的水色,下頜緊繃克制著什么他所不能觸及到的感情,又分明只是云淡風輕地笑著抬手在他腦門彈了一記。 談什么生啊死啊的。 還是個孩子呢。 …… 不是孩子了。 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丹粟很多次都想這么反駁,可要是脫離了“天知道走了什么狗屎運被大巫撿回去養大的孤兒”這個身份,他想不出自己跟巫璜宮殿里其他的侍從又有什么區別。 美貌端莊的女官,心思靈巧的婢女仆從,高大英武的兵士,排在里面甚至一眼都看不到他。 所以他有時在墳墓里這么恍恍惚惚地飄著,心口便不由得生出幾分卑劣的喜悅來。 你看,現在陪著巫璜的,就只有他一個了。 所以巫璜只是離開了短短兩天,他都覺得墳墓里空空蕩蕩宛如荒蕪。 雖然他是樂于巫璜愿意離開這里出去看看的。 墳墓造得再大再好也是個墳墓,好不容易掙脫了囚籠枷鎖的飛鳥,他不希望只是換了個更大一點的籠子。 飄到了河邊時,因為看到了意外的場景,丹粟稍稍從亂七八糟的思緒里頭抽離出來。 他在河邊看到了亞歷克斯——這沒什么好奇怪的,在清醒認識到自己已經回不去星際時代之后亞歷克斯就積極融入墳墓之中。伊凡把自己木屋的所有權分了一半給他。琉璃塔建完之后黑暗精靈們都撤回了地下,只在月色朦朧的夜晚偶爾出來采摘漿果和草藥。 包括伊凡自己都更習慣地底下那個不見天日的洞xue屋,只不過因為亞歷克斯孤零零住在地上實在可憐,他出現在地面上的頻率才高了那么一點。 而現在,接近正午時分陽光最烈的時候,丹粟在河邊看到了亞歷克斯和一個黑暗精靈站在一起。那個黑暗精靈還不是伊凡,而是某個丹粟不認識的陌生女性精靈。 丹粟不認識,就說明對方在部族里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沒有輪值到宮殿做過侍女沒有被選去幫忙建造琉璃塔,換言之不夠漂亮不夠聰明也沒有魔法才能,作為女性更不用考慮在戰士方面的天賦,黑暗精靈的技能點按性別點得很極端,伊凡那種奇葩幾千年里就這么一個。 她披著厚厚的黑色斗篷,從頭到腳遮得嚴嚴實實,但不妨礙丹粟看到她的眼睛是血一樣的紅色,頭發金色和銀色混雜,而不是黑暗精靈傳統的銀發金瞳。 丹粟知道這樣相貌的黑暗精靈意味著什么,黑暗精靈的部族里有好幾個,但他們幾乎不會離開聚集地,更不要說單獨走到地面上來——他們屬于黑暗精靈里類似于殘疾的存在,天賦低微體力也很差,紅色的眼睛證明他們患有所謂光盲的疾病,有一點光就會看不清東西,而地面上的陽光會灼傷他們脆弱的皮膚。 除此之外這些精靈連外貌都跟傳統的黑暗精靈差了一大截,充分證明了五官不夠出色是絕對撐不起來黑暗精靈那被詛咒過的膚色的。 丹粟悄悄地在樹后聚集起形體,淡淡的黑煙在草叢中蔓延靠近,叫他很是聽了一會英雄救美一見鐘情奮起倒追的狗血愛情故事。 為什么說是狗血呢? 因為英雄救美的那個英雄是伊凡,女主角一見鐘情的對象也是伊凡,跑來找亞歷克斯不是告白而是情敵對峙。 更因為伊凡就坐在沒幾步遠的樹上看戲,瞧見丹粟還丟了個果子給他,嘴里咬著根草莖儼然與己無關的樣子。 ——說到底本來就跟他沒什么關系,他不跟太認真的人玩感情游戲,傷身又傷命,對亞歷克斯的感情止步到想睡為止,女主角他更是只有過一面之緣,依稀記得是個見了他就哆哆嗦嗦頭都不敢抬的廢物,前天狩獵更是被他一身血直接嚇暈過去,鬼知道哪來的一見鐘情傾心已久。 一時沒忍住,伊凡嗤笑了一聲,“您說多好玩啊?!彼爸S地對丹粟說道,閑適地躺靠在樹上姿態如同一只慵懶的貓。 他沒克制自己的聲音,一出聲就吸引了河邊尷尬對峙的亞歷克斯兩人的注意,亞歷克斯滿臉得救了外帶一點被戳中的小心虛,控制不住地去偷看伊凡的表情,伊凡卻是一眼注意到了那個女精靈的奇怪表現。 她根本沒看伊凡。 滿臉喜悅激動情意綿綿在扭過頭第一眼看到丹粟的瞬間變了。她就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又像是天上掉了個巨大的餡餅下來,那雙紅眼睛水汪汪跟個兔子似的,脈脈秋波卻盡數發送給了滾滾黑煙連個人形都沒有的丹粟。 眼睛都沒往伊凡身上多瞟一下。 呵。 一見鐘情啊。 伊凡唇角挑起了興味十足的笑。 …… 有人揮著鋤頭想挖墻腳的事情,巫璜目前還一概不知。 他正慢條斯理地收割著自己辛苦了……好幾天的成果,背景音里道士憤怒到破音的嘶吼充分舒緩了他被那包骨粉刺激出的陰暗情緒。 他不是什么光風霽月的人,天賦太好知道得太多,就像常在河邊走的人,總免不了有沾染上的時候,況且他還久病在床被迫天天對著群蠅營狗茍的家伙熬日子。 不過活著的時候他那些污濁的念頭實在沒什么表現機會就是了。 身體差得連壞事都干不了,巫璜反省一下自己生前的日子是不怎么快活。 那道士已經氣得快瘋了,面容猙獰扭曲罵得讓人大開眼界,起碼周望津的表情已經從“臥槽你他媽嘴巴放干凈點”變成了“臥槽居然還能這樣”,道士出現的第一秒就縮在巫琮身后慫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他們出門的時候被道士堵了個正著,或者說是巫璜讓道士堵他堵了個正著。 周望津手上還拎著兩杯奶茶抱著一桶爆米花,電影票被突然出場的道士嚇得掉在了地上,懷里貓兒子還鍥而不舍地扒拉著衣服從紐扣縫隙鉆出個小腦袋來,好奇地看著被巫璜一個個摁進地里的厲鬼幽魂。 “咪咪!” 看起來好好吃! 小奶貓的眼睛都亮了,卻被周望津趕緊塞塞好藏進衣服里,滿臉警惕地盯著那個道士。 他可是聽大佬說了,這個道士想害他就是因為看上了自家寶貝兒子。辛辛苦苦懷胎二十年生下來的貓兒子,他是絕對不會交給這個滿嘴臟話一看就不學好的地中海老男人的! 道士卻也已經沒了心思去覬覦周望津身上的小龍,這幾天他的連番手段被巫璜一一破解,反弄得自己灰頭土臉元氣大傷,自然也就知道巫璜不是什么簡單角色。尋常碰到了硬茬子他都是觸之即走,反正天下那么大不缺他的容身處,然而沒了酆都骨玉的他根本不能退,那是他的大半條命,他的立身之本,他必須得拿回來。 道士精心謀劃,挑了利于自己的戰場設下埋伏,又引誘周望津那傻子樂顛顛地踩進來,盼著打巫璜個措手不及。但過程明明與他的計劃完全吻合,結果卻是背道而馳,現在被打得像條落水狗是自己,而且他把巫璜那不緊不慢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人享受的就是慢慢磨死自己的過程,若非如此他十幾分鐘前就已經徹底敗了。 他不甘心啊。 手上役使鬼魂的令牌燙得幾乎拿不住,道士嘶啞著嗓子召喚來更多厲鬼冤魂。他殫精竭慮籌謀幾十年才得了現在的大好局面,又怎么可能甘心就這么引頸就戮,或是直接自殺尋個痛快。 他還有最后,最后的一張底牌,一張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輕易絕不敢動用的王牌。 巫璜只慢悠悠磋磨他,也給了他掀開底牌的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