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怎么了?”周大哥第一時間注意到鬼鬼祟祟露個腦袋出來的弟弟,“不是讓你去洗澡嗎?” 周望津抓抓頭發,慫得理直氣壯,“我不敢?!?/br> 他可是剛剛死過一次還被通知了幕后有人要害他的小可憐,而且他只有一身裝飾性白rou對方據說法力高強,再聯想一下浴室那種從古至今在恐怖故事里占據重要地位的場所,遍布鏡子、水管、浴缸等可怕關鍵詞,他還要洗頭洗臉閉上眼,想想就覺得危機四伏自己的小命岌岌可危。 “大哥你陪我一塊唄!”周望津無恥地開始對著大哥撒嬌,“我剛死了一次心理陰影可嚴重了,你不想想浴室是多危險的地方啊,萬一我腳一滑手一抖眼睛一個看不清出了點事怎么辦,大哥你想清楚你就我這一個弟弟啊,丟了沒地方補的?!?/br> 周大哥:“……” “行吧?!?/br> 攤上這么個弟弟他能怎么辦,他還不是只能像個哥哥一樣包容他。 當然一塊洗是不可能的,兩個一米八的大男人擠在浴室里那場面能看嗎?周大哥也就是蹲在浴室門口給他守著門,呵欠連天臭著臉像極了蹲在山洞口的惡龍。 巫璜遞了瓶水給他,冰箱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礦泉水一口下去透心涼,周大哥咣咣灌了半瓶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個不省心的臭小子?!?/br> 他是真累得夠嗆,公司加班忙了一整天,剛睡下去不到兩個小時又被弟弟給折騰起來,恍惚只感覺整張臉都往下垮,靠在門邊上稍一坐定,就開始覺得昏昏沉沉腦袋短路有點睜不開眼了。 …… “哥,你在嗎?”周望津一邊洗澡一邊揚聲問,洗頭發的時候不得不閉上眼彎下腰的姿勢讓他毫無安全感——獨處一室的時候被壓下去強裝無事的惶恐就又會冒頭出來,他脫衣服的時候都不敢全脫光硬是穿了條大褲衩,才勉強克服了那種渾身冒寒氣的詭異感覺。 外頭沒人應他,周望津忍不住抬高了嗓門,“哥?大哥你在嗎?” 他現在滿頭滿臉的洗發泡沫睜不開眼,視線一片漆黑就像他死之前的最后一剎。 沒人回應他的幾秒,忽然之間恐懼就像洪水沖垮了堤壩。 他突然害怕起來。 花灑噴出的水溫熱,嘩啦啦敲在瓷磚上,他閉眼摸索著心慌意亂,甚至懷疑這一切是不是自己死亡前的幻覺,等到再睜開眼他就會回到那個小巷子里,死的莫名其妙像出無厘頭的荒誕劇。 “哥!哥你在嗎?!”周望津胡亂搓掉臉上的泡沫強睜開眼,也不管眼睛被泡沫刺得發疼三步并作兩步猛地拉開浴室門,“哥!你在哪兒啊哥?。?!” 像是半夜做了噩夢的小孩子,嚎得撕心裂肺。 “……”巫璜默默把視線從濕漉漉還一頭一臉水沫混合物的周望津身上移開,開始覺得這個世界可能跟自己有仇,不然怎么老讓自己看到些辣眼睛的東西。 “他沒事?!蔽阻f道,“在臥室睡著了?!?/br> “……哦、啊,”被外頭的燈一照,又見到了巫璜,周望津才從那種喘不上氣來的惶恐狀態里解脫出來,如夢方醒地應了兩聲,“睡著了……是挺累的……”說著又夢游一樣把浴室門關上,兩腿一軟跪坐在地上。 眩暈。 冷。 他摸著胸口的位置,那個地方像是有個看不見的大洞,嗖嗖透風。 小龍軟乎乎蹭上來的感覺又出現了,安慰一樣地環住他抱一抱蹭一蹭,鱗片滑溜溜冰涼涼的叫他打了個寒顫。他抱緊雙臂挪到花灑下頭把水開大,溫熱的水流嘩啦啦沖下來,誰也聽不見他丟人的小聲抽泣。 生死之間走一遭,還是朋友背后下的黑手,原本安安穩穩的富二代生活一朝天翻地覆,稀里糊涂身上養了條小龍不說還有個正體不明的黑心道士隨時要害他,他就算心大成個黑洞,也得控制不住地崩了。 這他媽,都是個什么事兒啊…… 巫璜靠在門外,晃晃還剩了半罐子的可樂,有點不太適應地抿了一口滿是氣泡的碳酸飲料。他只裝作自己聽不見浴室里頭抽抽搭搭的哭聲,冷酷無情地想著該怎么利用這個誘餌讓背后的蠢貨自己撞上來,又要怎么樣報答對方對自家丹粟的照顧。 他對嗚嗚咽咽聽著就可憐的哭聲嚴重缺乏應有的同情心,可能也跟他聽得太多了有關。 誰讓每次病危床前總是哭聲震天花樣百出,好像誰哭得更大聲嚎得更真情實感誰就跟他感情更深一樣 ,讓他本就昏沉眩暈的腦袋見天被吵得生疼。要不是身體硬件實在不支持他真的很想拍著床板爬起來罵上一番“我還沒死呢用不著這么急著號喪?!?/br> 總之就是挺沒意思的。 周望津這個澡洗了很久,滿身水汽趿拉著拖鞋走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出半點哭過的模樣。他先是躡手躡腳地去看了一眼確定自家大哥睡得好好的,又死皮賴臉抱著枕頭蹭進了巫璜住的客房里。 “我這總共就兩間臥室?!敝芡蛘裾裼性~,“我大哥睡覺輕,他都那么辛苦了把他吵醒了多不好,但我一個人晚上肯定睡不著,大佬拜托就一晚上!我打地鋪都行!” 而且比起睡得打起呼嚕的大哥,周望津感覺大佬身邊要更安全一點。 巫璜不置可否,但也沒阻止周望津自帶鋪蓋鉆進來。 他本來就沒打算睡覺,周望津要在哪睡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經歷了一整個晚上的三觀碎裂,周望津精神早就到了極限,裹著被子往地上一躺適應極其良好,三秒不到就睡得不省人事。 倒是省了巫璜不少事情。 巫璜拂過他的眼皮,讓他睡得更沉一些,而后點在他額頭上——從窗戶照進來的月光在周望津臉上鍍上一層銀青色,細密的鱗片一層層浮現又消失,鱗片的邊緣泛著水色的粼粼波光,白色的霧氣緩緩升騰而起,周望津發出一兩聲呢喃翻了個身,霧氣中凝結出半透明的幻影。 那是一條似蛇非蛇的生物,若說是龍又實在缺了幾分應有的威嚴,龍角只是額上兩個小鼓包,身上鱗片軟趴趴還有點斑禿,即便是沖著巫璜低吼一聲,也是色厲內荏強撐的意味更重。 巫璜修正自己的判斷,別說百年,這條小龍大抵還沒有五十歲,還是得加上在蛋里沒孵化的年歲來算,換成人類的年紀差不多就是還在吃奶的嬰孩,很可能是剛破殼就被塞到了周望津身上,難怪對“母親”一副依戀討好的樣子。 “吼唔?” 小龍歪歪頭看著巫璜,它不太明白巫璜為什么要把自己弄出來,擺著尾巴試圖再鉆回周望津身體里,但鉆進去個腦袋就會被彈出來,只能委屈又無辜地往外噴水汽。 如果是成年的龍族,法力高強得天地庇佑,一口噴出的便是暴雨狂風,輕易便可引動天象異變??上н@么個小家伙就算牟足了勁也就噴出來一小股稀薄的水霧,呼哧呼哧效力還不如屋角的那臺加濕器。 巫璜摁在小龍腦袋上,揉了揉它腦袋上的兩個小鼓包,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也聽不懂寒暄,索性直接切入了正題:“在人身上留得太久了是會出事的,你應該能感覺到吧?!?/br> 指上棲龍,龍多是壓制本體使神識混沌,以初生蒙昧之態寄于人身,因為再弱小的龍也不是脆弱的人類所能夠擔負得起的。也就是說一旦像是小龍這樣因為各種原因被驚醒,它們就必須盡快與人身分離,不然逐漸蘇醒的力量會把借宿的人身壓垮。 雖然這還是條年紀尚小靈智未開的幼崽,代代相傳的強大本能也會告訴它應該知道的事情。 醒來意味著分別,不然它所依附的人類會越來越虛弱,直到徹底變成一具枯骨。 但是同樣的,它的本能也告訴它外界的危險,這已經不再是那個龍族縱橫天地的時代了,靈氣匱乏神秘凋零,一切異于常理的存在或是死亡或是消失,整個世界都在推動著它們的消亡。 離開了人類的庇護所,它這樣的小龍活不過一年。 小小的幼崽尚且不知世事,被巫璜揉捏著茫然不知所措。它不想離開從自己有記憶起就相依為命的人類,也不想讓周望津死去,又本能地恐懼著死亡,它甚至不知道龍到底與其他鳥獸蟲魚有什么區別,除了能噴兩口白霧甩甩尾巴凝結個半杯水。 “我能幫你?!蔽阻α松π↓埖南掳?,把小家伙揉得瞇起眼睛呼嚕嚕吹出個泡泡。 當然了,他的幫忙是需要代價的。 幕后的人盯上了這條小龍,巫璜也正巧需要這條幼崽幫點忙。 “我要你的血?!?/br> 巫璜找回了一小塊丹粟的尸骨,又發現了新的問題——尸骨被制作成了害人的器物,難免就會纏上怨氣與業力,雖說他已經斬斷了丹粟與尸骨間的聯系以代身替之,那些怨氣與業力不會對丹粟造成什么影響,但再怎么樣他也是見不得自家小傻子的尸骨被人這么糟蹋的。 “吼嚕?” 小龍眨巴眨巴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被默認了交易達成。 …… 小小的玉瓶里盛了半瓶的龍血,這條小龍身體孱弱血統卻是很正,龍血漂浮著明亮的金色,散發著浩然清正之氣。 巫璜把那塊貓爪形狀的尸骨放進去,瑩潤如玉的尸骨一碰到龍血就像是金屬碰到酸液一樣表面冒出煙霧和氣泡,巫璜又劃開手腕,用自己的血填注滿剩下半瓶。 他的血和龍血如同水和油涇渭分明,浸泡在下層龍血中的尸骨咕嘟咕嘟,氣泡和煙霧溶進了上層巫璜的血里,在鮮紅里浸染上一絲絲一縷縷的黑色。 像極了丹粟身上的黑煙,又扭曲像是一條條細細長長的蟲子,在巫璜的血中緩慢游走,發出窸窸窣窣似哭似笑的聲響。 這是怨氣與業力的凝結。 小龍好奇地趴在瓶邊看著里頭的黑氣,用自己的小爪子輕輕敲敲瓶壁,像是小孩趴在魚缸外頭試圖吸引里面魚兒的注意。 剛剛放了半瓶血對它并沒有什么影響,巫璜的放血技術很熟練開個小口子也不疼,況且巫璜還給它塞了個靈果甜滋滋的能含好久,哄得小家伙高高興興的。 畢竟只有自愿獻出的龍血才有用。 第二天清早,周望津是被臉上毛絨絨濕漉漉的觸感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對上一雙濕漉漉水汪汪的貓兒眼。 一身小小的貍花貓蹲坐在他胸口歪頭蹭著他的臉頰,發出又甜又嗲的軟綿綿貓叫。 “喵吼~” 第24章 周大哥迎來了一個充滿“驚喜”的早晨。 一睜眼他就看見周望津抱著只奶貓對他笑得滿面春光:“大哥你看我兒子!兒子來快叫舅舅!” 他手上的貓應和似的“咻咪~”的叫了一聲,垂著的大尾巴甩了甩像是跟他打招呼。 “大哥你看??!我兒子是不是特別可愛特別像我?” 周大哥看在自家弟弟昨天死去活來喜當爹的份上忍著沒翻個白眼,伸手呼嚕了兩下周望津一腦袋亂毛。 你得多本事才能生出個貓兒子,還長得像你。 他只當是周望津趁著自己睡覺不知道從哪撿了只貓回來——這也不是周望津第一次干了——擼完了弟弟又低頭順手擼了把奶貓。 “咪呼……” 奶貓舔舔周大哥的手,濕漉漉的琥珀色圓眼往上瞧,可愛又帶著點小狡黠的模樣看得周大哥一怔,居然真從這張小貓臉上看出幾分自家傻弟弟小時候的風范。 這是只再標準不過的田園小貍花,一身灰黑色的貍花紋瘦瘦小小,臉上尖尖沒什么rou就更顯得眼睛圓溜溜又大又亮,尾巴毛乎乎的還會往別人手腕上圈,一歪頭撒嬌賣乖跟周望津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回來告狀的神情一模一樣。 “是不是特別特別像?!”周望津抱著貓兒眨巴眼盯著大哥,“一看就知道是我的種,不枉我懷胎二十年!” ——要是不像那才是有鬼了,這個貓兒的形態可是混了他的血捏出來的。 感謝巫璜當年養了那么多毛絨絨滑溜溜審美一流并且手工技術過關,把小龍和周望津分開之后小龍那上百米的龍身強行濃縮重塑也沒變得歪瓜裂棗,外面再混上一層周望津這個宿主的血以混淆天機,硬是把小龍變成了一只小貓妖(偽)。 反正這個世界靈氣匱乏神秘凋零,對小龍而言難以逾越的天道在巫璜眼里就是個擺設,指鹿為馬做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 如果有人非要說龍和貓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真弄出龍貓來,那怕是沒聽過唐道襲的故事。 當然,功利的角度看,小龍這次算是虧大發了,再怎么(偽)它的這個形態也已經不能算是龍了,除了rou體保留了龍身龍血之外跟普通貓妖沒什么區別,還跟周望津額外多結了一份血緣因果,想要從貓修煉回龍的難度呈幾何倍增加。 但是小龍對自己的新形態相當滿意,左右這個末法時代當龍又能有什么好處,哪里有做只可愛的小貓咪能鉆進“mama”懷里好,親親抱抱蹭蹭還可以用自己可以忽略不計的法力給“mama”表演個吞云吐霧。 “呼呼——” 小奶貓抻直了尾巴瞪圓了眼,滿臉嚴肅地張大嘴用力噴出一小圈白霧,旁邊周望津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啪啪啪鼓掌。周大哥揉著額角拍手極其敷衍,看到巫璜走出來簡直有種逃出生天的感動。 “大佬大佬!”周望津歡快地抱著貓跑上去,難耐滿心炫兒之情。 他已經在朋友圈刷屏式炫過一圈,導致周大哥一個早晨就接到了三個電話十幾條微信恭喜周家喜得麟兒,長得那么精神一看就知道是老周家的種。 “名兒我都取好了,大名就叫涯鄰,周涯鄰,小命叫牙牙,一聽就是我們周家人?!敝芡驊驯鹤用鎺Ъt光,讓本來還有點擔心他接受不了的巫璜無話可說。 巫璜覺得試圖猜測周望津腦回路的自己怕不是也傻了。 “是啊,不聲不響家里多了個弟弟?!敝艽蟾缃K于受不了吐槽了一句,“爸媽回去不弄死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