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巫璜待他那么、那么的好,給了他名字,給了他身份,給了他地位。教他讀書識字為人處世,為他考慮周全處處思量,他腦子里卻塞滿了不恭不敬寡廉鮮恥的念頭,就算他拼命地,拼命地想藏起來,那每每因為巫璜稍稍靠近些而難以克制的喜悅,情不自禁生出的躁動…… 只叫他窘迫得無地自容。 …… 獅鷲帶著巫璜飛了很久,最后在一條河邊停下,落地時翅膀扇起的風吹散了剛燃起的火堆,灰燼和火星撲面叫人不得不咳嗽著跳到一邊。 火星隨著風飄散著落在地上,不過還沒來得及再燒起來就被利落地踩熄。亞歷克斯擺手揮散面前的塵灰,尷尬地抬手同巫璜打招呼:“您好……日安?!?/br> 他手上的木叉上串著兩條半死不活尾巴還在彈動的魚,從褲腿到上衣濕了大半,大致一掃現場的情況就能腦補出這位上校叉魚點火準備野外燒烤的全部流程。 “你好?!蔽阻c了點頭,讓光腦把鏡頭往亞歷克斯那邊偏一偏。上一秒還在傷感著哭成狗的觀眾下一秒注意力就轉移到了亞歷克斯身上,不禁又哭又笑地吐槽起上校的新裝備。 “嗚嗚嗚上校這是什么鬼造型,哭著哭著笑噴?!?/br> “□□.jpg,就是那個魚叉實在……” “醞釀了半天的感傷情緒瞬間沒了,不知道我們機械種流個眼淚多困難啊?!?/br> “差點情緒模塊過載死機……感覺自己不小心調臺到了野外探險?!?/br> “野外探險節目人家也是帶裝備的哈哈哈,上校這個魚叉原始得能上歷史課本了吧哈哈哈哈哈?!?/br> “……前排居然真說中了。我們地球研究課的教授把上校的魚叉截圖了,準備讓我們一比一仿制一個?!?/br> “上校的身材還是很能打的prprpr,衣服又薄又透我喜~” “感覺很快就能看到上校同款魚叉上架了?!?/br> “只有我很在意魚嗎?長得很好吃的樣子[口水]?!?/br> “獅鷲吃得好香的樣子……餓了?!?/br> ——獅鷲阿錦已經歡快地撲騰進河里捉魚。被陽光曬得溫暖的河水營養豐富流速適中,養得魚一條比一條肥一條比一條壯,鱗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像是河中流淌著的不是清水而是黃金寶石。 這些衣食無憂生活悠閑的魚也無比好捉,阿錦低頭一叼就是一條,再輕輕一甩把魚兒甩到半空,脖子一伸嘴巴一張靈巧地吞進肚里。 “咦?”從森林里走出來的伊凡也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巫璜,驚了一下又笑道,“真巧,您也出來散步嗎?” 他肩上扛著一頭野豬,另一只手還拎著一兜不知從哪里摘來的各色果子。 “嗯,出來看看?!蔽阻噶酥敢呀浛鞊潋v到河對岸去的阿錦,“大概是覺得這里的魚好吃,停著不愿意走了?!?/br> 雖說獅鷲吃魚都是生吞,能不能嘗出味道來還是另一說。 “是您新養的寵物嗎?”伊凡問了一句,不用巫璜回答便心里有數,又道,“這里的魚味道是不錯。正好我們準備在這邊解決午飯,您要是不介意的話一起吃一點?” 亞歷克斯抓的魚都有小臂長短,他獵到的也不是沒二兩rou的小野豬,三個人吃綽綽有余。 伊凡的邀請順理成章,巫璜卻是像是有些猶豫頓了一下,才矜持地點頭應允。理論上這具已死的身體不再需要飲食睡眠,吃進去的東西也不會變成可以吸收的營養,反而會被當做阻礙身體靈氣循環濁物排出,只會給身體增添不必要的負擔。 事實上巫璜醒過來之后也確實沒有吃過什么東西,或者說他理所當然一般忽略掉了還有進食這件事情,至多喝過幾杯茶飲過一點甘露玉髓,也是以調理身體為主要目的而非為了口腹之欲。 ——巫璜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多久沒好好吃過東西了。 記憶里最后有味道的是死前那杯荔枝酒,在那之前他已經靠著寡淡無味的玉髓靈丹吊了好些年的命,更早之前也是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虛弱的身體消化不了絕大多數食物,能入口的少之又少。 唔,要是按照穿書者那樣的現代人來說,他也是吃鮮花喝露水長大的小仙女了。 巫璜看著伊凡手起刀落利索地扒皮割rou,久違地有些期待了起來。 鮮嫩的rou涂上蜂蜜撒上香料,在重新燃起的火堆上架起炙烤,他見過類似的場景,在族里祭祀的時候。 卻也只是見過。 嗅覺最先察覺到rou的變化。香料在火焰炙烤下散發出的濃郁香味,辛辣而極具侵略性的氣息被rou類厚實油潤的質感所包裹,蜂蜜的甜香混在其中悄無聲息,柔和了幾分香料橫沖直撞的攻擊性,又增添上一點甜蜜而溫軟的余味。 哪怕是聞不到香氣,只看著滋滋爆開油花的烤rou也足夠誘人。一整塊rou肥瘦相間紋理分明,膩口的肥rou被熱度一點點涂抹上泛著油潤光亮的焦色,火焰撩撥著油脂順著紋理滴滴答答落下,在火堆里發出滋滋聲響。 對于看得到吃不到的星際觀眾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場慘無人道的折磨。 尤其很多星球正是深夜時分。 “最慘的是,我翻遍家里,也只翻到了兩只沒開過的營養劑,還是快過期的?!?/br> “我為什么要想不開在減肥期間打開這個,餓死了嚶嚶嚶?!?/br> “深夜報社你的良心就不會痛嗎?!” “默默點開外賣軟件,幸好我這邊還是白天?!?/br> “拆開一支rou味營養劑假裝自己在吃烤rou,在機械星球讀書連個烤rou外賣都點不到qaq?!?/br> “當我看到小哥哥是人類種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一天肯定會來[深沉]?!?/br> “說實話居然現在才出現食物鏡頭才讓我驚訝好嗎?!?/br> “提前囤好了零食就等這一天了,美滋滋拆開包辣味釘和小哥哥一塊吃~” “剛買的毛獸rou正好到貨,新鮮帶血入口滑嫩,開心~” “噗,準備充分,果然人類種都只能互相傷害?!?/br> “看到人類種直播囤點吃的是常識了好嗎?!?/br> “當年最開始搞美食革命的就是人類種,吃貨的基因代代相承2333333?!?/br> “現在這些花里胡哨的食物還不全都是人類種搞出來的,而且不光自己搞還往外發展,當年機油哪有那么多口味,弄得現在小年輕都不愛喝基礎油了?!?/br> “獸種當年不也是有啥吃啥,自從人類種來了就開始見天的挑三揀四,什么嫌棄rou老了嫩了葉子不新鮮了,嘖!” “所以讓人類種在美食屆自相殘殺好了,真搞不懂吃個米團子甜的咸的有什么好爭,不都一樣吃嗎[滑稽]?!?/br> “前排這話,在人類種星球是要被打死的[冷漠]?!?/br> “甜的!絕對是甜的!” “高舉咸黨大旗!甜不嗦的米團兒根本不能忍??!” “話說諸位……辣味了解一下嗎?” 很快彈幕里的人類種就開始撕扯起吃甜的吃咸的時不時還有辣的來攪混水,如果換了個現代人在肯定要忍不住感慨一下果然地球爆炸了都無法阻止甜黨咸黨之爭。 可惜在場的只有巫璜和伊凡,亞歷克斯被伊凡支使去森林里撿柴火,是以這甜黨咸黨永無休止的爭執沒有引起他們半分注意。伊凡看rou烤得差不多了抽出小刀切成薄片,放在碟子里一片片排好,擠上幾滴漿果汁液。 “嘗嘗看?烤rou的手藝我還是挺自信的?!币练舶芽緍ou和叉子遞給巫璜,舔了舔指尖沾上的漿果汁。 巫璜用叉子撥了撥碟子里的烤rou,嗅到引人垂涎的濃郁香氣。 要是活著的時候這么一口rou下去,足夠讓他在床上躺半個月的了。 巫璜這么想著,突然心情就變得有些愉快起來。他叉起一小塊烤rou放進嘴里,舌尖在第一秒嘗到了香料和rou類混合在一起,讓人從心底升起難以言喻滿足感的美妙味道。 咸的,辣的,霸道得占據了所有的感官,而最后一絲綿軟香甜的余味姍姍來遲。 食物的味道是這個樣子的嗎? 橫沖直撞地像是強盜堵在門口砰砰砸門,強買強賣一般在身體里塞進無比強烈的,“活著”的觸覺。 巫璜咀嚼著嘴里的食物,一時竟有些拿不準主意。 說實話,就連咀嚼這個動作,他做起來都覺得有點陌生。 伊凡哼著旋律輕快的小調,一邊把烤rou翻了個面一邊從兜子里拿了個果子擦擦啃了一口,半瞇著眼看著亞歷克斯在森林里拾柴火的苦逼模樣。 光腦跟在亞歷克斯身邊,想來那些葷素不忌的彈幕讓上校先生頗為苦惱,一張臉忽紅忽白的走路都差點同手同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什么不可言說的隱秘心思。 巫璜吃掉了碟子里的烤rou——期間獅鷲阿錦玩得一身水湊過來蹭蹭,蹭走了半碟烤rou——把碟子和叉子放好擦干凈唇角沾上的調味料,示意了一下亞歷克斯的方向,“很有趣?” 他問得主體不明含混不清,但并不妨礙伊凡理解。 伊凡聳聳肩,回答得半點不拖泥帶水:“挺想睡的?!?/br> 可以說非常直白了,直白到巫璜都卡在那想不起該怎么接著問下去。 看到巫璜的反應,伊凡哈哈笑起來,“別在意,就是說說啦,談感情傷命,我不跟這種太認真的家伙玩的?!?/br> 他的語調輕浮,笑容甜蜜又邪氣,那種漫不經心像是貓兒的慵懶姿態。但巫璜看得清楚,那雙蜜金色的眼眸一片清明,冷靜到近乎殘忍。 招惹了太過認真的家伙,就得抱著同歸于盡的覺悟。 這是伊凡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的秘訣。 比如他面前這位大人和那位黑煙先生,可是從頭到腳都寫滿了不能招惹的極度危險。 這么一想,伊凡發覺自己開始控制不住好奇心了:“您對那位先生呢?” 太過認真的另一面就是難以撬動,伊凡以自己作為黑暗精靈玩弄人心的本能發誓,巫璜的攻略難度絕對是地獄級別。別說到生死相許的愛情,哪怕只是稍微撬出個松動都難于登天。 從巫璜對待亞歷克斯這件事的態度上伊凡就知道,這個男人對待事物的情緒往往從“有趣”開始,然后也永遠都只會止步在“有趣”。 一切都只是到手的新奇玩具,不多牽掛,也不多了解,高興了就把玩一番膩了就丟到一邊,可能過幾天就忘得一干二凈。 伊凡毫不懷疑,即便是自己現在立刻當場死在巫璜面前,最多也就是讓他挑挑眉梢,甚至不會有什么太多余的感情波動。 因為沒必要。 就像摔壞了個漂亮的杯子弄丟了個好看的飾物,總有更新鮮更精致的換上來。 但丹粟是不一樣的。 巫璜從不會去比,也從來沒有比較的必要。 巫璜并不排斥伊凡的這個問題,他側著頭仔細地想了一會,答道:“阿粟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想讓我死的人?!?/br> “所有人都盼著我活下去,長命百歲的活下去?!?/br> “只有阿粟……” “希望我能死掉?!?/br> 第16章 那只毛絨球一樣的小獅鷲,最后被丹粟打包抱了回來。 獅鷲并沒有巨龍那樣護崽子的屬性,幼崽從蛋里孵化之后就丟到育幼所去,多的是管生不管養的父母。 是以丹粟把小絨球抱回來的事情沒有受到半點阻礙,懵懵懂懂的幼崽也還不到能搞清楚發生什么事情的時候,被抱到新環境也不慌張,左邊嗅嗅右邊聞聞,心大地占據了個舒服的地盤呼呼大睡。 應該說它真會挑地方嗎? 巫璜轉身就發現自己床上睡了個小絨球,見它奶聲奶氣軟綿綿打著小呼嚕的樣子一時也不忍心將其叫醒,索性床足夠大,能叫三四個人在上頭打滾的床多了個小絨球也不妨礙巫璜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