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
“……” “……”商嫻做了個深呼吸,“行吧,誰讓你是我弟弟呢,那我再說一遍,待會兒進去以后,不管——” “不想聽?!?/br> 干凈利落地扔下這三個字,商彥從旁邊繞過商嫻,往前走去。 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似乎還輕蔑地看了一眼蹬著恨天高依舊比自己矮了半頭的商嫻,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然后邁著那雙長腿,利落走人。 站在原地的商嫻差點咬碎了牙。 她十分不理解,自己當初怎么就沒趁這個弟弟還是顆豆芽兒菜的時候,直接給他按馬桶里沖走呢?? …… 商彥踏上臺階。 傭人拉開玄關的門。 “小少爺,您回來了。先生和夫人都在二樓茶室等您呢?!?/br> “嗯?!?/br> 商彥淡定地換鞋。經過家里側廳時,聽見敞著一條縫的門內傳來的噪聲,商彥不由地輕皺了眉。 他步伐一停,瞥向旁側路過問好的傭人,“……晚宴不是結束了?” “是,已經結束了?!眰蛉诉B忙停腳。 商彥一挑眉,“那里面是誰?” “回小少爺,是家里幾位遠房的表少爺和表小姐,還有先生和夫人的幾位朋友家里的孩子……都說是許久沒見您了,要留下來等您回來敘敘舊呢?!?/br> “敘舊?” 商彥聽了個笑話似的,輕聲嗤笑。 “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他們有什么舊可敘?” “……” 家里的傭人們都清楚這位小少爺的不馴脾性,聞言大氣不敢喘,更不敢辯駁,只能順著他的意思沉默以對。 所幸商彥也從來沒有無故跟人為難的習慣,雖然眉宇間抹上點凌厲的冷意,但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徑直往樓上去了。 二樓茶室內。 商彥進去時,商盛輝和駱曉君夫妻兩人,正隔著一方圍棋棋盤對弈。 桌上茶香裊裊,不遠處窗外,是單獨開辟的二樓庭院,院里是調著最適宜溫度的花室,在這樓外數九寒冬的時候,院里卻獨一方姹紫嫣紅開遍的美景。 這是母親駱曉君最愛擺弄的東西。商彥從來嫌煩,紅的粉的,三四五六瓣,看起來沒什么區別,卻總能叫出不一樣的名屬,花期、禁忌也各不相同,商彥沒分清楚過,小時候更不少糟蹋它們。 倒是商盛輝,雖然從來都忙,但院里這些花草,逢駱曉君無暇照料的時候,一直都是他親手料理,沒假手給別人過。 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院里那些花花草草常年旺盛又茁壯,看不出半點傳聞里的嬌貴來。 夫妻兩人非常地齊心。 不僅表現在花草上,也表現在商彥進門之后,除了棋盤旁邊負責斟茶伺候的傭人低聲喚了他一句“小少爺”外,從頭到尾,沒得棋桌前后兩人半點眼色。 商彥不以為意,進來后懶洋洋地喊了聲“爸”“媽”。 他不愛隨商驍、商嫻那樣叫“父親”“母親”,總覺得要聽起一身雞皮疙瘩來。 以前商嫻拿這事兒奚落他時,就會被他反諷,說這就是大12歲和大8歲的兄姊,和他之間的代溝了。 商彥剛想完這一茬,身后木門又被拉開。 “父親,母親?!?/br> ……這就來了。 商彥嘴角微勾,笑意輕諷。 商嫻關上身后的門,偷偷兇狠地睖了自己這脾性乖戾的弟弟一眼。 此時她已換了一身居家裝束、也卸了那些濃妝艷抹,素顏朝天??桃怃J化的妝容褪下后,不再是那樣凌厲而富有攻擊性的美感,商嫻五官天生的柔美便露了出來。 “嗯,坐吧?!?/br> 棋桌后,商盛輝聽見聲音,抬頭,滿意地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女兒。 視線再往右落,那眉毛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 “什么時候到的a城?” 即便不指明對象,姐弟倆也知道這話是問誰的。 商彥神色寡淡,聲線松懶。 “昨天?!?/br> “為什么不回來?” “忙比賽?!?/br> 商盛輝眉一聳,聲音沉下去,“忙得連電話也沒時間打?” “……”商彥一停,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笑意卻未達眼底,“沒手機,您不是知道么?!?/br> 旁邊站著的商嫻臉色微變,再想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 她避諱地稍稍抬頭,看向商盛輝。 棋桌后。 商盛輝手里拈著的黑子,被他擲回棋盒里,他冷著臉。 “你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我和你母親?” 聲音不高,威嚴卻重。 商彥難得沉默下來。 茶室里,由此安靜了半分鐘。 駱曉君終于也開口了,“過來坐吧?!?/br> 姐弟倆這才算是結束了“罰站”,從木門前走進房間里。 姐弟倆不約而同地選了位置—— 一左一右地坐到了母親駱曉君的身旁。 商盛輝瞥見,只無聲地哼了氣。 駱曉君今年年過五十,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衫,長發盤成個簡單的髻。大約是應了那句“歲月寬美人”,不施粉黛的容貌依舊出眾明艷,氣質亭亭如玉。 見商彥坐到自己右手邊,駱曉君轉過頭,不慌不忙地細細打量了小兒子一番。 然后她輕嘆了聲。 “瘦了?!?/br> 知道這時候否認無用,商彥只能應著。 “我聽你jiejie說,你不想出國了?” “嗯?!鄙虖?。 “為什么?” “……”商彥半垂著眼,眸光微動,神情卻松懶如常,“不想去了,沒什么原因?!?/br> “胡鬧!” 商彥那副不正經的模樣,終于惹惱了商盛輝。 他年輕時軍旅出身,脾氣絕對算不上好,只不過到了中年往后,慢慢修身養性,再加上出身書香門第的駱曉君管教著,這才收斂許多。 但到了被點著的時候,發起火來還是不逞多讓—— “當初是你自己選的計算機,路都已經一步一步走過來了,現在你說你撂挑子、不干了?商彥,你是不是還當自己是個五六歲的孩子呢!” 商彥眉眼浸著涼意。 他嘴角輕勾起來,漆黑的眸子也抬起。 “我是個五六歲的孩子的時候,難道不是因為商驍做了選擇,我就毫無選擇地被送出國了么?” “……” 商盛輝啞然一頓。 旁邊商嫻也目光微動,心里嘆了口氣。她就知道,商彥對家里的心結,歸根究底還是要追溯到這里的—— 商家有條家規,凡是商家的兒子,事業自由和婚姻自由——只能二者擇其一。 到這一代,商家只商驍商彥這兩個男丁。在商驍17歲那年選了前者后,還只有五六歲的商彥便提前被決定了大半的人生。 當年他便被商盛輝安排出國,接受最一流的精英啟蒙教育,直到提前跳級結束middle school的學業,又在商盛輝的安排下,回國熟悉國情,并繼續國內中學學業。 其他孩子最無憂無慮的時光里,商彥是毫無童趣可言的,只有不斷重復的比許多成人還繁忙的行程規劃,和他日益養成的性野不馴的脾氣。 商嫻有時候也會想,生做人人艷羨的商家的兒子,到底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在這一點上,商盛輝確實偶有愧疚。 也是因為這點愧疚,當初商彥執意要求不在a城就讀中學時,他便勉強默許了。 但這點愧疚,顯然不足夠做讓他能放任小兒子“胡作非為”的理由—— “無論如何,三年前是你告訴我,你要走it這條路,”商盛輝沉聲,“我可以允許你不影響正途的孩子氣,但我決不允許你拿自己前途開玩笑的任性!” 商彥眼底情緒一厲。 “我沒有拿自己的前途玩笑,我只是決定不走出國這條路而已——該拿到的榮譽、該得到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少?!?/br> “可你明知道走這條我們為你規劃出來的,能替你節省多少精力和時間——時間才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尤其對我們而言?!?/br> “它當然是?!?/br> 不知被觸動了哪一根弦,商彥突然繃緊了肩背,近乎一字一頓地說完前句后,他攥緊了拳,低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