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魚用詫異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店鋪前，伸手去拍門。

    她拍著門，還在喊：“許大娘，開開門，是我小秦?！?/br>
    我很奇怪，店鋪的老板，明明是一個老頭子，秦觀魚怎么喊許大娘呢。

    沒一會兒，店鋪的門打開一道縫隙，里面探出一個老太太的腦袋，滿頭的白發，一臉警惕，看到是秦觀魚，表情才松弛下來：“真的是小秦啊。你這么晚了，還沒下班？”

    秦觀魚笑著說：“我這就下班了?！?/br>
    許大娘招呼說：“進屋，進屋再說。外……面說話不方便?！?/br>
    我回頭看了一眼，街道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滿地的紙錢，也不知道有什么說話不方便的。但是許大娘這么說，我和秦觀魚就走進店鋪里。

    店鋪不大，只有十幾平方。墻上掛著花圈，屋里擺著紙扎的元寶，紙人紙馬，還有轎車，房子，手機，什么東西都有。

    我隨手拿起一個紙扎的手機，發現這個手機是用硬紙殼子粘成的，做工很是粗糙。店鋪里面的紙扎，做工都是這么粗糙。

    可是，我明明記得，那個老頭的紙扎手藝，很是嫻熟，三下兩下，就完成一個紙扎啊。

    我雖然奇怪，但是我沒有吭聲。

    秦觀魚坐下后，問道：“許大娘，我這個朋友今天在你店里，見到一個老頭。給他說了幾句話，你知道是誰嗎？”

    許大娘一聽，臉色頓時就變了，連連搖頭：“店鋪里面就我一個人。哪有什么其他的老頭。他肯定是看錯了?！?/br>
    我走過來，搖頭說：“我絕對沒有看錯。是一個老頭，正在做一個紙扎?！?/br>
    許大娘盯著我，一臉的驚恐，沉默了半晌，才問我：“你見得老頭什么樣，做的什么紙扎，你給我說清楚?！?/br>
    我回憶著，將老頭的模樣，還有手里的紙扎，都說了一遍。

    許大娘聽著聽著，居然哭了起來，臉上老淚縱橫的，哭的很傷心。

    秦觀魚好像是明白了什么，走過去安慰許大娘說：“許大娘，你別哭了，這不是好事嗎？說明，他放心不下你啊?！?/br>
    我越聽越糊涂了，滿臉都是茫然。

    許大娘哭了好一陣，才抹了把淚，對我招招手，讓我跟她到里屋去。

    進了里屋，許大娘指著墻上的一張照片，問我：“你見到的老頭，是他嗎？”

    我看到墻上的照片，整個人頓時就呆愣住了。

    那是一張遺照，照片上一個老頭正盯著我，嘴角微微翹著，他正看著我在笑。

    第112章 死了三年的紙扎匠

    我一臉驚愕，指著墻上的遺照，顫聲說：“是他，是他?！?/br>
    許大娘一下子撲到老頭的遺像上，大哭起來：“老頭子，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怕我一個人生活不好，你還經常來看我。我應該跟你走，應該跟你走的?！?/br>
    這時候，我看到老頭的遺像，原本是笑著的嘴角，居然是耷拉了下來，像是也在哭。

    秦觀魚進來，將許大娘攙了出去，低聲說：“許大娘，你別說這樣的話。王師傅肯定不想讓你去找他，想讓你好好活著。不然的話，他怎么會過來給你送紙扎?！?/br>
    許大娘聽了秦觀魚的話，臉色才稍微正常了一點：“說的是，為了老頭子，我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不能辜負老頭子一片苦心?！?/br>
    說完后，秦觀魚就帶著我出了店鋪，見我臉上依然是茫然，就問我：“你弄懂了沒有?！?/br>
    “懂了點，沒全懂?！蔽依侠蠈崒嵉恼f。

    “許大娘的老伴，姓王，是一個紙扎匠。方圓百里最好的紙扎匠。他們兩個在殯儀館門口，開了一家紙扎鋪，已經有四五十年了，生意一直很好。他們的紙扎，全都是手工扎成的。別的店鋪的紙扎，全是從廠家進的貨，現成的硬紙板，用剪子剪開，涂抹膠水粘起來就行了。質量劣質?！鼻赜^魚看著我說。

    我點點頭，紙扎是一門手藝，一門流傳了幾千年的手藝。但是近些年，真正的紙扎匠越來越少。大部分的紙扎店鋪，賣的都是膠水糊的硬紙板，質量確實很差勁。

    “三年前，王師傅因病去世了。他的手藝雖然很好，但是也沒有人愿意學他的手藝。他的紙扎手藝就失傳了。許大娘也不會，但是又不舍得紙扎鋪，畢竟這間店鋪她們兩個人花了一輩子心血，承載了太多太多的記憶?！?/br>
    秦觀魚慢慢的說：“許大娘不會手藝，只好跟別的店鋪一樣，賣那些劣質的硬紙殼子。她又不會招攬客人，結果，生意越來越差，甚至連飯都吃不上。但是，從去年開始，店鋪里面，就會莫名其妙出現一些手工制作的紙扎，跟王師傅做出來的紙扎，一樣的精美。許大娘嚇壞了，曾經過來找我，問我是怎么一回事。不過，我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她年紀大記錯了?，F在我才知道，是王師傅不放心許大娘，所以，經?；貋?，幫她做紙扎，讓她賣錢?！?/br>
    聽到秦觀魚講的這個故事，我的眼睛不由也濕潤了。

    王師傅死了三年，心里還惦記著老伴，跑回來幫她做紙扎，讓她拿去賣錢。

    這份愛情，雖然稱不上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但也足夠讓人感動。

    其實，愛一個人，并不需要多少海誓山盟，多少花言巧語。

    王師傅這種深沉的愛，足夠讓人銘記。

    我抹去眼角的淚：“看來，我是遇到王師傅了。他正好回來，給許大娘做紙扎。他提醒我不要洗臉。他是一個好人?！?/br>
    “是啊。王師傅一直都是個好人?！鼻赜^魚幽幽嘆了一聲，她原本冷若冰霜的眼底，似乎是出現了一些波動。

    我看看表，已經到了晚上十點鐘。

    我不太愿意這個時間去找邱院長，因為我覺得人家已經睡了，很不方便。

    秦觀魚卻說沒事，問我有車沒？

    我說，我一個窮保安，有個屁車啊。咱們兩個還是打的吧。

    秦觀魚冷冷一笑：“你去打的試試，你能在這里叫到出租車，算你厲害?！?/br>
    我不信邪，真的打出租車公司的電話，叫出租車過來。人家本來還都挺客氣的，但是一問地名是殯儀館，就掛了電話。我又打了兩個電話，有一個脾氣暴躁的，直接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我灰溜溜的回去，對秦觀魚說：“今天太晚了，沒有出租車愿意來殯儀館?！?/br>
    秦觀魚出了殯儀館，臉上和眼睛里的冷意就消退了不少，人也看著年輕了幾歲，臉上也有些笑意了，抿著嘴笑道：“看你那傻樣，jiejie說的話，你居然還敢不信?！?/br>
    我見秦觀魚竟然會開玩笑了，也挺驚訝的，問她說：“秦姐，你怎么現在跟換了個人似得。你剛才在殯儀館，可不是這這樣的。冷言冷語，我看著你的雙眼，就覺得心里拔涼拔涼的?！?/br>
    “你這不是廢話。你到殯儀館當美容師試試，天天對著尸體笑，你就不怕尸體對你笑？”秦觀魚掃了我一眼：“還有，你咬字清楚點，你可以叫我秦姐，我可不是你親姐?！?/br>
    我想想也是，殯儀館里面的氣氛很壓抑，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秦觀魚天天在里面上班，全是跟尸體打交道，就算她是鬼醫，心理壓力一定也很大。

    秦觀魚從車子棚里面推出一輛小電動車，拍著后座說：“走吧，車子雖然小點，電量很足，能載得動我們兩個?！?/br>
    這個小電動車太小了，我的個子大，實在是做不到后座上，只好我騎車，秦觀魚坐在后面。秦觀魚比我大幾歲，人也放得開，直接抱住我的腰。

    出了殯儀館，秦觀魚的話就特別多，她就跟我聊天，問我知不知道，為什么出租車不來殯儀館。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br>
    秦觀魚就給我講了個故事，她說是真事。

    大概六七年前的時候，秦觀魚剛到殯儀館上班，聽到這個故事。

    說是，一天傍晚，天剛剛暗下來，有個出租車司機在長途汽車站載了一個客人，要到殯儀館。司機不太愿意，因為那些年，殯儀館更偏僻，附近根本沒有人煙，除了幾個賣花圈紙扎的小店鋪，旁邊是火葬場，然后就是農田。

    但是看在錢的份上，司機答應了。

    那時候，出租車還沒有正規的行業規范，出租車也不是隸屬于出租車公司，司機經常拉黑車。那個乘客愿意給一百塊。當時，從長途汽車站到殯儀館，一百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然后，司機就讓乘客上車，一路上，這乘客一句話也沒有說。

    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出租車就到了殯儀館，然后乘客就下車，遞給司機一張百元大鈔，對司機說：“你等著我。我馬上就出來?！?/br>
    司機就熄了火，停在路邊，看著乘客慢悠悠的進了殯儀館。

    那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風一吹，樹上的夜貓子就鬼哭狼嚎的。

    司機還沒等幾分鐘，就怕了，畢竟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前面是個殯儀館，四周都是農田。那時候正是玉米成熟的季節，高高的玉米桿，不知道里面藏得有什么東西，指不定蹦出個什么來。

    所以，司機就忍不住開車回去了。

    他回到市區，一摸口袋，煙沒了，就停到路邊小賣部，去買煙，身上也沒零錢，就用客人給的百元大鈔付賬。

    小賣部老板借了錢，就笑了，說：“師傅你別開玩笑，這事情可不好玩?！?/br>
    司機見老板的臉色不對，就把錢拿了回來，雖然沒仔細看，但是一摸，就感覺不對，因為那紙質很脆，不像是真錢的感覺。

    司機就罵罵咧咧：“老子大半夜送個客人，搭了油費，這王八蛋還給我一張假錢?！?/br>
    小賣部的老板一聽，就覺得不對，輕輕的說：“師傅，你看不出這張錢的毛??？它要是假錢就好了。它是一張紙錢??！”

    司機一聽，不太相信，拿出來看了半天：“不可能啊，我也是天天摸錢的人，紙錢我還能認不出來?！?/br>
    司機將錢舉起來，對著商店的燈泡看了半天，依然說：“什么紙錢，就是一張假錢啊，雖然摸著不對頭，做的倒是挺真的，水印什么的都有?！?/br>
    小賣鋪老板這才知道，司機被鬼迷了，根本看不出真錢假錢，所以，就拿著打火機，在他頭上，肩膀上，打了幾下。

    小賣鋪老板這樣做，有個說法，叫“添把柴”，讓司機的三把火燒的旺一點。

    司機再拿起錢一看，那張百元大鈔，果然是一張紙錢。

    第113章 鬼剃頭

    秦觀魚講的這個故事，一點都不恐怖。

    不過，我越聽越認真。

    有句話叫，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秦觀魚的故事，跟冥幣有關，讓我不由自主聯想起來自己的事情，就是陳群給我第一個月的五千塊錢工資，結果變成冥幣的事情。

    這件事，一直困擾著我。

    我實在是搞不清楚，到底是陳群給我發的是冥幣，還是小云把我的工資換成了冥幣。

    我現在知道陳群和小云，都不是一般人。

    可是，我依然想不通，他們將我的錢換成冥幣，有什么意義。

    比如陳群，他給我發工資的時候，讓我點點。我礙于面子沒有點。但是，我如果點了，識破了陳群的詭計，他會怎么做？

    還有小云。我寧愿把自己的錢都給她花。所以，她把五千塊錢換成冥幣，又逃走。這更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但是，秦觀魚的故事，讓我想到了另外的一個可能性。

    我騎著車，問身后的秦觀魚：“有沒有一種法術，能把人的錢，變成冥幣？”

    秦觀魚想了一陣：“五鬼搬運術。還有其他的幾種法術，都能夠做到，太簡單了?！?/br>
    五鬼搬運術。

    我的身體一僵，腦海中閃過一個可能性，因為太過驚訝，電動車差點歪到路邊。

    秦觀魚在后面用力抱著我，驚慌道：“你好好騎車，別亂晃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