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
他想她真的是個很可惡的女孩子,太懂得抓人的愧疚心。她這樣乖這樣努力,叫他一想到曾經對她放過的狠話,就會心口發悶。 到最后項目順利申報上去了。那段時間后他們不再天天見面。 沒有了她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他發現每一天又變得很長很長。 他馬上又有了新項目,是嘉樂遠ipo。在嘉樂遠董事長問他,該用哪家律所合作時,他脫口就說了她所在的那個律所。 說完他懊惱不已。明明那么堅決地做過遠離她的決定,可到真正執行的時候,他卻這么違背自己。 他只能安慰和說服自己,好在譚深還沒有回來。那么就帶著她再做一個項目吧,最后一個,做完這個,他們一定再無瓜葛。 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設,他忽然覺得松口氣——以后起碼有一段時間,每天又可以很快地過去,不會那么長那么難熬了。 任炎對楚千淼說,在嘉樂遠項目上,他本來想對她冷淡到底的??蛇@次她更過分了,變本加厲地不把他的冷淡放在眼里,她甚至慫恿大家給他過生日。 自從父母去世,他不知道多少年沒有過過生日了。他對父母的去世始終自責,如果不是他在母親臨走前,那么依戀的看了堅持要離開的母親一眼,父親就不會生氣,他們就不會在高速上爭吵,吵到沒了命。而那一天,正是他的生日。 那一天太特殊,對舅舅、對外婆,對所有人來說,他們只能記住那是他的meimei妹夫、她的女兒女婿的忌日,他們已經想不起在忌日的背后還是他的生日。 可那個女孩記得給他過生日。他心里從涼變溫,溫得發癢發麻。他最終抵不過這股溫熱的癢和麻,去了她給他張羅的生日會現場。(32) 他在那一晚,不得不正視,她對他真的有不一樣的吸引力和影響力。但這個發現卻讓他有點絕望。 因為他知道,想對她好,就離她遠點。 他每天都想離她遠點,可每天都在受她吸引。一天天下去,他夾在自己的矛盾中,不敢仔細去想未來。他逃避似的想,就這么糊涂地得過一天是一天吧。以后的事,等做完嘉樂遠項目再說。 后來雷振梓回來了,知道了楚千淼這號人的存在,也感覺到了她對他不同尋常的影響力。 那時雷振梓已經知道他所有的過往家事,也知道譚深對他的病態掠奪。 雷振梓知道他因為譚深的關系,過得自律有如苦行僧,不談戀愛不交往女人。但那會兒雷振梓認為他這么做最大的原因是栗棠被譚深搞出一腿,他因此受了打擊。 所以雷振梓對他問:你那個情感包袱,打算要被一輩子嗎?都過去多久了?。?2) 所以當雷振梓知道,在任炎身邊出現了一個楚千淼時,他覺得這女孩是能拯救任炎跳出情感包袱的人。雷振梓為了刺激他承認對楚千淼的心思,甚至不惜刺激他:你不追是吧?那我追了。 他明明知道雷振梓這話不是真話,但他還是忍不住警告他:你不許碰她。 他后來想他真的把對那女孩的心思隱藏得太不穩妥了,稍稍一點刺激就泄露一地。(33) 雷振梓后來語重心長地跟他說,他是理解他的顧慮的。 “你不就是怕你找了楚千淼做你女朋友,到時候譚深又來使壞勾搭她,她會變成第二個栗棠嗎?但你也要想,楚千淼和栗棠不一樣,說不定就經得住譚深的勾搭呢!你別跟我說從前的女孩無一例外,全都被譚深勾搭成功了,也許楚千淼就是個例外呢!我看她就是和其他女人不一樣,我覺得她能經得住情色誘惑,所以阿任我求求你試一下唄,別讓自己一輩子都活得跟苦行僧似的行嗎?” 雷振梓苦口婆心地勸他。 他理解他的苦心。 可惜雷振梓以為,楚千淼是個和他們兄弟倆無關的女孩,未來就算譚深勾她,她也未必會有所動。 可惜雷振梓那時并不知道,這女孩還有一個身份,她是譚深的前女友。 所以譚深不需要勾她,她和譚深的過去,已經是他任炎和她楚千淼之間的鴻溝。 此后他陷入一種奇怪的循環里。 想對她淡漠一些,遠離一些。他總借故兇她。兇完心又悶得窒息,之后就是忍不住關心她,彌補她。 有時候他分不清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是在折磨她還是在折磨自己。 他有時會心疼她。她是個多乖的女孩,從來也不跟他真的計較。他兇她她也就委屈一下子,之后還是會圍前圍后叫他學長,問他問題,看他時眼睛里閃著崇拜的光。 她這么乖,乖得他心都發疼。這么好的女孩,譚深為什么放手?而她為什么要夾在他們兄弟之間? 后來她發小被網絡暴力,她們沒地方住,他把她們接到自己那套空置的公寓里住下。 他帶著她在公寓的書房里加班趕寫嘉樂遠的反饋意見。 這個時候譚深給她發視頻。他聽到譚深和她在視頻里逗趣,譚深問她是不是要對他愛火重燃了。 那一瞬他不知怎么手一松筆就掉在了地上。 他聽到她告訴譚深說,她現在住在學長的公寓里。譚深立刻猜到是他。他可以肯定,譚深在視頻里對她吼的那句:你必須搬去我的房子住,因為我是你的前男友,但他不是?。?8) ——他敢肯定譚深這句聽起來像是跟她耍少爺脾氣的話,其實是對他說的,譚深在敲打他:任炎你記住,她是我前女友,曾經是我的女人,你別碰。 他當時就起身出了房間。 她跟譚深視頻結束之后,到書房外去找他。她還替譚深的不禮貌跟他道歉。他當時想,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諷刺,她一個無辜的姑娘,夾在他們表兄弟之間,替表弟在向表哥道歉。 她后來順勢向他介紹起譚深。他想她真是太單純無辜了,單純無辜到叫人不忍心。她居然對他介紹起譚深。 他冷冷地對她說:你不用告訴他是誰,叫什么,說這么多。(39) ——因為我知道他的事,比你多。 當晚他就接到了譚深的電話。譚深問他,為什么會把楚千淼接到家里,你們是什么關系。譚深再次用不堪的話刺激他:你不是覺得碰我睡過的女人會惡心嗎?那要我跟你再描述一下我和她除了后入之外的其他體位嗎? 他聽不下去他的污言穢語,也接受不了他污言穢語所代表的畫面。他掛斷了譚深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譚深又給他發了條消息。 這次譚深居然沒有說污言穢語,消息里的譚深甚至有點卑微和祈求。 譚深對他說:我真的喜歡楚千淼,我決定重新追求她。我馬上回國了,我們會再在一起。我叫你一聲表哥,你別跟我搶,你把她讓給我。再說她本來就是我的! 楚千淼聽到這里,死死瞪住任炎。 按照時間,她知道任炎是做了忍讓的決定了。因為那之后,他對她又變得冷淡。 她之前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不明白任炎對她的態度為什么像女人大姨媽時的狀態一樣,反復無常不可捉摸?,F在她明白了。他做了把她忍讓給表弟的決定之后,就會對她冷漠起來,疏離起來,和她拉起距離來。 她恨恨地瞪著他。 任炎在她的瞪視中對她道歉。他繼續講下去。 看完譚深的信息,他沒回,把手機扔到一旁。 第二天他決定,還是得對她冷漠一點,他還是得離她遠一點。 ——呵,他就這樣,又陷入了反反復復的怪圈里:離她遠一點、忍不住受她吸引、想到她和譚深曾經的關系以及譚深的警告,決定還是離她遠一點…… 這不久之后是瀚海家紡的上市酒會。那一晚雷振梓也到了。雷振梓問他到底怎么看待楚千淼的。 他告訴雷振梓:我把她看成meimei。(44) 雷振梓對他這種陳詞濫調不屑一顧。同時雷振梓對他的裹足不前萬分不解。 對了,他那會還沒有告訴雷振梓,譚深是她的前男友。 瀚海家紡的酒會上,她穿著黑色的v字領禮服裙。她那晚漂亮死了,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后,就被她漂亮得心里幾乎難過。 他命令自己不能再多看她。再看下去,他的自制力一定失控。事情也會奔著失控的方向發展下去。趁著現在,少看幾眼,他還能從她那里抽身。 一定能的。 就在他做著和她保持距離的心防時,她的發小撿了一只小貓。他應她的要求去公寓和她簽房屋租賃合同時,看到了那只小貓。黃融融的,小小的一只。(46) 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覺得它和她,他們很像。又活潑,又嬌憨,逗急了就生氣,氣又氣不久,過一會兒就又會顛顛地來找他,圍著他轉來轉去,總有辦法逗他開心。 他不能對她有過于外放的情緒。他于是把這些情緒都釋放到了那只小貓身上。它像她的化身一樣,連名字都像,它叫喵喵,她叫淼淼。 他本來下定的要疏遠她的決心,這一次就怎么被一只貓給擊潰了。 后來她跟他聊天,說起谷妙語和邵遠的感情事。 她說她擔心谷妙語和邵遠背著董蘭偷偷摸摸談戀愛一時爽,可萬一到最后談不成,谷妙語會受個萬箭穿心的傷。 他當時正在紙上寫字,聽到她這句話,手一抖,筆尖居然把紙面劃破了。(46) 他想她的話是給他提了醒了。他確實該遠離她的,不然貪圖一時痛快,最后可能會給她帶去萬箭穿心的傷。 就在那天之后不久,邵遠說要請大家吃飯,在一家燒烤店。 他明明想拒絕邵遠的,卻因為她也去而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那頓飯后來他想想,真是不該吃的。就是在那頓飯上,當著邵遠和谷妙語的面,他中途離席了。 從他們的角度看,應該是他為了去機場接前女友歸國,不惜中途離席,哪怕喝了酒也要叫上代駕直驅首都機場。 這么一看,她得多傷心。 可那次的事實是,外婆打電話給他,告訴他譚深馬上降落在首都機場,叫他去接譚深回家。 外婆的指令,他怎么能拒絕呢?他只好叫了代駕去了。 只是巧得很,那天栗棠也剛下飛機,她在國外期間遙控國內中介買了房子,房子是譚深推薦的,就在譚深住的小區。 因為順路,栗棠也上了他的車。 所以那天真實的情況是,他奉外婆的指令去接譚深,栗棠蹭了車。 但這件事讓譚深轉變了描述,譚深把它變成了:任炎那天專程去機場接前女友栗棠,巧得很,我碰到他們,蹭了車。 楚千淼半張著嘴看向任炎。 他那頓飯中途離席的真正原因,居然是這樣。 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種什么感受。原來曾經那么錐心的難過,方向和對象居然是錯的。 現在誰能為她這份冤枉的傷心買單? 她怨憤地看著任炎。她怨憤他從前什么也不說。 可是轉頭想,任炎又能怎么樣呢?他站在那樣一個尷尬的位置上,他的親情對他來說都是枷鎖都是代價,他連快樂都是奢侈的。 她還能怎么怨憤他?罷了吧。 楚千淼嘆口氣,半瞇起眼。 任炎問她在想什么。 “我在回想那次在海歸聚會上的事?!?/br> 譚深回國不久后,把她帶去了海歸聚會上。任炎和栗棠也在。她回想起他們四個人,曾經圍坐在一張小桌前,你來我往地聊天來著了。 想想真可怕,即使那樣,任炎和譚深的表兄弟關系依然絲毫不露端倪。他們表現得就真的完全是兩個不算熟識的學長和學弟而已。楚千淼想她自己是不傻的,栗棠也是個冷傲人精??伤屠跆膬蓚€人居然誰都沒看破任炎和譚深的關系。 所以他們到底是擁有多好的演技。所以他們真是從骨子里排斥著對方,才讓外人絲毫不察他們的血親關系。 “那次怎么了?”任炎問。 楚千淼搓著胳膊上又浮起來的雞皮疙瘩,說:“現在回想起那次你、我、栗棠和譚深,我們四個人坐在一起聊天,我覺得當時除了我,你們三個真是人人都沒一句廢話,人人話里都是珠璣?!?/br> 當時譚深拉著她走到任炎和栗棠面前。(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