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楚千淼手都抖了。氣的。 “后來呢后來呢?”劉立峰在追問。 秦謙宇公布大結局:“后來啊,這項目就停了,我同學他們都撤了出來。但聽說那正妻也不白給,她先扇了小三兒一嘴巴,然后腹黑地放小三兒出去和大伯哥往死里斗,她在后方看戲。小三兒和大伯哥兩口子撕得那叫一個歡,到現在幾方人還僵在那,公司都快黃了個屁的,想上市等下輩子吧?!?/br> 劉立峰聽完搖頭唏噓:“股權代持可真是個坑,多少人栽進去?!?/br> 楚千淼憤慨的重點卻和他不太一樣。女人和男人的關注點可能永遠都不太一樣。這些事里最讓她意難平的地方,是那些男人為什么要背叛婚姻,背叛家庭?有些女人為什么明知道一個男人有家有妻,還要撲上去做三兒做情兒?她們到底愛的是別人的丈夫,還是別人丈夫的錢包?她們可真是沒志氣。 她憤憤不平地運氣。講完八卦的秦謙宇走到她旁邊,拍拍她肩膀,安慰她:“又被刷三觀了吧?沒事兒,??!有人的地方就有道德淪喪,再多看看就好了,再多看看你就能像我這樣把它當個笑話或者八卦講了?!?/br> 楚千淼笑一下。這個笑是硬擠出來的。 她想投行可真是個見識人情冷暖的名利場,想必是見識多了,人也就會漸漸變得麻木了,再看什么奇葩事都無動于衷不覺稀奇。 像任炎一樣。 知道了代持的真正原因,任炎想辦法把這個原因幫錢四季美化了一下,上會時如果被問到也會說得過去。 任炎問楚千淼,之前給錢四季做訪談的時候,給錢奮斗也做了嗎。楚千淼說:“沒做成,錢四季說暫時聯系不上錢奮斗?!?/br> 任炎告訴她:“他那會兒這么說,可能是怕我們知道他代持的真正原因,所以不想我們聯系到他堂叔。但現在我們不再和他糾結代持原因了,想訪談錢奮斗應該會變得容易一點?!?/br> 他交代楚千淼,那么接下來她要想辦法做成這個訪談。錢奮斗是當初的股權代持人,得通過訪談確定他代持時股東身份的適格性,以及確定代持還原后不存在潛在股權糾紛等。這是為了上市所必須要有的步驟。 楚千淼立刻執行要求。她先聯系董助柯明軍,再次提出希望訪談錢奮斗的要求。 柯明軍皺了皺眉,說:“其實錢奮斗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種地什么也不管,就沒這個必要了吧?” 楚千淼耐心地解釋,對代持人和被代持人進行訪談這不是她或者她所在的力通證券所制定的規定,這是監管部門制定的上市要求。 柯明軍皺著眉去請示了錢四季。錢四季賞臉,親自接待了楚千淼。 錢四季雙目有神,面目堂堂,一身正氣的樣子。楚千淼想,她要是不知道錢四季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該有多好,那么現在面對他時,她就不用表演著表里不一的戲碼。 錢四季先笑著問楚千淼:“楚經理,我堂叔就是一個代持人,你們還有必要非要訪談他嗎?”他似乎有那么一點不耐煩。 但楚千淼很耐煩地又解釋了一下,這是監管部門提出的要求,他們券商也是照本宣科地按要求去執行。 錢四季還是笑著,但手指敲著桌面,咚咚的聲音顯出手指主人的不快意。 最后咚咚聲停下來,錢四季說:“我堂叔在國外,給他做訪談不太方便?!?/br> 楚千淼看到柯明軍不安地推推眼鏡。 她沒有陷柯明軍于不利之地,沒提柯明軍已經不小心對她交了底:你堂叔應該在鄉下吧?他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大爺啊。 她想錢四季也應該是看準了錢奮斗是個老實人,才選了他給自己代持股份吧。 她對錢四季笑著說:“沒關系的錢總,不能當面訪談,我們就做個電話訪談,訪談時錄個音,也是一樣的?!?/br> 錢四季讓了步,把國外的電話撥到了國內的一個鄉下,聯系上了堂叔錢奮斗。楚千淼在通話中例行公事,和錢奮斗確認了股權已經還原完畢,不存在潛在糾紛。 錢奮斗掛斷電話前還聲若洪鐘地半吼著:“股什么份的,都還了都還了,別再給我打電話了,有事你們直接找四季去說,耽誤我干活!唉你們可真夠煩的!” 楚千淼連說抱歉抱歉打擾了。 客氣地謝過錢四季和柯明軍后,她退出董事長辦公室。 她沒有直接回到盡調辦公室。她乘電梯下了樓,到辦公樓前的空地上透口氣。 已經是春天,萬物復蘇草長鶯飛的季節,哪怕是工業氣味兒濃厚的空氣里,也飄散著幾分春日的生機。 她吸著春天的空氣,獨自冥思。以為自己再看見錢四季的時候會鬧情緒,會意氣用事甩出不屑的臉色。結果她可真讓她自己意外。她居然一點沒把心里的鄙夷外露出來,并且她還佩戴上了微笑面具。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成長了,還是離原本的自己越來越遠了。她不知道當初的同學們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正站在職場的困惑里。 她想職場可真是個大型打磨機,從學校畢業的時候,她和同學們每一個都青春飛揚棱角分明??墒锹殘鰸u漸把他們的青春飛揚挫骨揚灰,把他們的棱角分明搓扁磨平,讓他們不知不覺都變成了時不時就戴上面具的人。 這個面具是市儈圓滑,是話說三分,是人心隔肚皮。她忽然覺得這樣的變化很沒意思,這樣的變化真有點令人沮喪。 一道聲音響在她耳邊。 “又怎么了?” 她循聲扭頭,看到是任炎正站在不遠處抽煙。他應該剛出來不久吧,那支煙像剛剛才點上。 她想了想,問他:“學長,我想問你個問題?!?/br> 任炎夾煙的手一震,為著她忽然叫他的那一聲。 剛剛在樓上,他順著窗口看到她在樓下盤桓散心。他聽秦謙宇他們說,她被項目上一樁樁一件件的奇葩事刺激了三觀,正在做心態上的調整。 他低頭看著樓下地面上踩出雜亂無章的腳步軌跡的她。那些腳步軌跡刻畫出她紛亂的心情。 他站起來,借口抽支煙,下了樓。 現在聽到這一聲久違的稱謂,他想這支煙抽得也算值得。 他就著手勁的一震,彈了彈煙灰,語氣聲音都很淡,惜字如金:“問?!?/br> 楚千淼嘆口氣,說:“我心里煩錢四季煩得很,但我卻能跟他面帶微笑的談工作,我覺得我變得很虛偽,我這樣算是進步還是變壞?” 任炎吸一口煙,徐徐吐出。 “你這個問題我幫你轉換一下:人進入職場以后還能繼續做自己嗎?” 楚千淼想了想,這個轉換差不多是等價的。她點點頭,等著聽答案。 任炎夾著煙,小手指去刮了下眉梢,挑著一邊嘴角笑了下:“可以,但你得足夠強,你說一別人不能說二,那時你想做誰做誰,想做自己就做自己?!?/br> 他頓了頓,又說:“但在此之前,適當虛偽是必須的 ,它算是你的護身符。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樣的人,這就好?!?/br> 楚千淼記下了。 做一個最夠強的人。 “謝謝任總!” 她笑起來,元氣恢復,上樓去。 任炎看著手里的半支煙,怔了怔,無奈一笑。 求問時是學長,答疑后是任總??梢缘?。 幾天后譚深突然出現在力涯制造。他是開車來的,沒開那輛sao上天的保時捷,開的是輛suv。 他停好車后給楚千淼打電話,讓她下樓。 楚千淼一面吃驚一面又有點困擾。她跑下樓,和譚深碰頭,想了又想,決定實話實說:“阿深你這么特意跑來一趟……這樣會讓我很有負擔?!?/br> 譚深沖她哈哈一笑:“這回你可真是自作多情了!” 他告訴楚千淼:“你的負擔可多余了啊,我可不是特意為你來的,我是為工作來的,順便來瞧你一眼。順便,明白嗎?” 楚千淼立刻舒坦了一些:“順便就好、順便就好?!?/br> 他們一起往辦公樓里走。楚千淼問譚深來干什么工作。 他們走去電梯前。譚深說:“這不又一年了嗎,公司派我來看看力涯制造的業績情況。我們的投資要見回報啊對不對?!?/br> 進了電梯,他問楚千淼:“董事長辦公室在哪層?” 楚千淼說八層。 “你的盡調辦公室呢?”譚深問。 “也在八層?!?nbsp;楚千淼回答完,問他,“你不找個企業的人來接你嗎?就這么自己直接去董事長辦公室?” 譚深說:“找了?!?/br> 電梯正好到達八層,梯門一打開,楚千淼看到錢四季和柯明軍都站在電梯口。還有任炎,他也在,錢四季正拉著他說著什么。 電梯門一開,他們的交談停止,錢四季上前一步,遞出右手,笑著問譚深:“是譚深譚總吧?真是年輕有為!” 譚深把右手握上去,應了聲:“我是譚深,錢總您好!” 錢四季看到楚千淼也從電梯里出來,一順便地對她點了下頭,算是招呼。 楚千淼想,她這個級別,換來個點頭,好不錯了哦。 錢四季轉去跟任炎介紹譚深:“這是鷹吉資本的投資總監,譚深譚總,我們的戰略投資人代表!” 任炎和譚深的眼神交匯。 譚深一笑,告訴錢四季:“錢總,任總是我的學長,我們認識的!”他又轉去看任炎,笑著跟他打招呼,“任學長,好久不見?!?/br> 任炎點一點頭,只嗯一聲,然后對錢四季說:“錢總,那你們先談,接下來的工作進度,我稍后再找您接著聊?!?/br> 錢四季連說好的好的,隨后把譚深往辦公室那邊請。 譚深舉步,轉彎前和任炎錯肩而過。 楚千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覺,那一瞬間她覺得兩個男人互相看向對方的眼神就像兩把鋒利的刀磕在一起,刃和刃劈出了火花。好像他們是兩個持刀的屠夫,為搶一只豬不惜刀鋒相見。 任炎兩句冷淡的連發反問句喊破她的幻覺。 “上班時間,用來發愣的嗎?不用干活嗎?” 楚千淼趕緊縮回盡調辦公室去。 下午楚千淼要去趟力涯的財務室取點資料。等電梯時,她遇到柯明軍。 柯明軍和她打聲招呼,忽然問了句:“楚經理你們券商的人,炒股都很厲害吧?” 楚千淼趕緊澄清:“沒有沒有,券商的研究員對二級市場比較在行,我們投行部其實是做一級市場以及一級半市場的,對二級市場的股票其實不太靈通?!?/br> 柯明軍笑了一下,和風細雨地說:“楚經理這么客氣,這是當我是外人呢!” 楚千淼連忙表示,自己真的對炒股不太靈通,況且他們投行從業人員原則上根本不允許開立賬戶私下炒股。 柯明軍笑笑,問:“那就算你對炒股不靈通,那你們做定增什么的,有沒有點獨家消息???有沒有哪家上市公司最近有找你們做增發的打算什么的???這種利好消息,股價一般都會漲的吧?”他扶扶眼鏡,笑著說,“你放心,你說了我不會告訴別人?!?/br> 楚千淼滿心為難,試圖解釋:“柯助,我最近真沒聽過有哪家上市公司打算找我們做定增的……”況且就算有,那也屬于內幕消息,泄露就是違規啊大哥。 柯明軍還是笑著,和風細雨的樣子,說的話卻尖銳了起來:“楚經理還挺有意思的,說話總藏著掖著的?!?/br> 楚千淼:“……” 她想說,我覺得你也挺逗的,不該問的逼著別人答。 但她畢竟不能這么說。她只好笑笑,想打個岔,扯兩句廢話,比如電梯怎么還不下來之類的。 但譚深的聲音從她身后響起來。 “柯助喜歡炒股?”柯明軍回頭,看到譚深,立刻從和風細雨切換到熱情滿面,“沒有沒有,炒著玩的!”隨后他問一句,“譚總這是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