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只差臨門一腳,瀚海家紡ipo被證監會緊急叫停。 當晚便有新聞報道出來,稱瀚海家紡ipo暴雷,已被證監會緊急叫停,新聞稿里洋洋灑灑地描述了瀚海家紡的董事如何違規,保薦機構如何失職不察。 新聞稿被沸沸揚揚地轉載,很快形成了話題。 任炎接到很多通電話,有他公司領導的,有他同行朋友的,也有其他記者想約采訪的。 楚千淼覺得如果這個時候是她來面對這件事,她八成早慌了,即便不慌,也會焦躁得像只沒頭蒼蠅。而這個時候還有那么多電話打過來煩她,她一定會發脾氣吼回去。 但任炎卻始終冷靜。他先向公司領導申明,問題不算嚴重,他已經想好了解決辦法。再一一回復致電過來的同行友人,謝謝關心,但現在有點忙,回頭再細聊。最后連對那些記者他都客客氣氣,禮貌周到地請他們靜待消息。 楚千淼不知怎么,看著任炎這么井井有條地處理問題,心里涌起一絲類似心疼的感受。 他一個人扛下壓力。他不給團隊其他人帶去任何心慌和焦慮。他真的像支定海神針一樣,穩穩的,撐住了大家。 可是誰幫忙去撐撐他呢?似乎只有他自己。 任炎講完一通電話后,收起手機。 楚千淼忽然看到他笑了一下。 一邊嘴角抬起,有些戲謔地、自嘲地那么一笑。 她試探性地叫了聲:“任總……學長!” 任炎循聲轉頭,看著她,還是那么笑著,說:“我沒事?!鳖D了頓,他說,“我只是剛才忽然想到,原來那個記者很狡猾,他應該很了解我們之前在知識是產權方面有過內部糾紛,所以他故意說這個雷是知識產權方面的,好移走我們的注意力。但其實真正的雷卻并不在這里?!?/br> 楚千淼聽著這些話,她想她的確還是經歷得太少,因為她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如今她又讓職場的爾虞我詐開了番眼界。 她腦子轉了轉,問:“所以那個記者,應該就是和狄沖有關系吧?” 張騰說:“顯然他們脫不了干系?!?/br> 任炎說:“他們到底有沒有關系,我們暫時顧不得那么多。當務之急,是趕緊解決眼下這顆雷?!?/br> 作者有話要說: 工作中的司馬任炎魅力兩米八~~~ 第40章 他真的很棒 一眾人第二天都乘了早班飛機飛回北京。 到了首都機場, 周瀚海提前安排來接人的公司車隊已經就位。任炎帶著秦謙宇他們幾個、張騰帶著楚千淼,大家都跟著周瀚海余躍直接趕回瀚海家紡。 到了瀚海家紡,幾方人馬又直驅周瀚海辦公室。周瀚海還來不及落座, 就打了內線電話給一名叫許軍昂的股東兼董事,讓他以最快速度滾來董事長辦公室。 許軍昂就是那名觸雷的董事。 根據舉報內容, 許軍昂他在這個月通過二級市場購買了某上市公司4%的股份, 另外有個叫田平安的人, 通過二級市場購買了同一家上市公司42%的股份。 而兩個人之間,有一份一致行動人協議。 這樣兩個人合計購入的上市股份就達到了82%,已經超過了披露線5%,這是需要向證監會、交易所做出書面報告并通知上市公司進行公告的。 但兩人什么也沒有做, 沒有盡到披露義務, 屬于違規增持上市公司股份。 就是這個違規行為, 讓瀚海家紡的上市腳步被緊急叫停。 楚千淼和所有人都等著許軍昂從門口趕緊出現。 以往楚千淼到周瀚海的辦公室來,都會忍不住逗逗一魚缸的發財魚。但這回她是一點逗魚的心思都沒有了。 領導們都坐在沙發上列著架子等著審許軍昂, 她和秦謙宇這些小兵拎了椅子坐在沙發后面,腿上架著筆記本,做好隨時記錄下領導們等下會審說的每一個字的準備。 很快許軍昂就趕過來了。他進屋時帶著一臉赴死請罪的愧疚。 楚千淼在盡職調查董、監、高(董事、監事和高管)和核心技術人員情況時,與許軍昂有過接觸。他是做市場出身的, 酒量好, 講義氣,和周瀚海一見如故,半年前被周瀚海從別的地方挖了過來。他一來周瀚海就給他了股份。 在楚千淼的印象里,許軍昂是個很直率很豪爽的北方大漢, 和周瀚海絕對的一條心——誰要是說他不好他會笑呵呵地聽,可誰要是說周瀚海一個不字,他立刻就能拍桌子。 這樣一個人,怎么會故意去做背叛周瀚海的事呢? 雖然在人性上已經小跌過兩次跟頭,但楚千淼依然不愿意相信,所有人都會為了利益去背叛情義。 眼前的許軍昂正對著周瀚海狠狠認錯,認得眼眶都充了血。 然后他說:“周總,各位,很慚愧拖累了大家、拖累了公司,但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被人下了套了!” 周瀚海讓許軍昂把事情經過從頭講起。 許軍昂說,他是三個多月前在飯局上認識田平安的。田平安人很熱情很豪爽,他們兩個人聊得很投機,于是很快就成為了好朋友,平時常常一起切磋炒股投資什么的。 “后來田平安說他認識個投資顧問,股票投資方面的行家,非常厲害,不如哪天三個人見見面一起聊聊?!痹S軍昂說,“我和他還有那個投資顧問很快見了一面,我們三個人聊得挺好,我和田平安都覺得他挺專業,就一起和他簽了份協議,讓他幫我們打理一下股票什么的。結果,他媽的!” 許軍昂緩了一會兒情緒,才接著說下去。 結果那天他和田平安還有那個投資顧問一起喝酒,他喝得有點多,委托協議當時他就翻一翻,沒仔細看。他以為沒什么問題的,但其實里面埋了一句話,是他和田平安具有一致行動人關系。 “昨天一出事我趕緊給田平安打電話,我想問問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得給我個交代吧?那時候我還覺得這中間有什么誤會呢,可沒想到,我草田平安他大爺的!” 楚千淼覺得這個北方大漢也真是氣得急了,不管在場都有誰,臟話不受控制地往外冒。 “他一開始還敷衍著接我電話,說他也懵,后來干脆連電話都不接了,直接把我拉黑了,我現在想找他這人都找不著!我這才尋思過味兒來,他和那個投資顧問是聯合給我下套呢!周總,我是罪人,我對不起你和瀚海家紡!” 聽完許軍昂的敘述,連貫了一下整個過程,楚千淼覺得后背竄起一股涼意。 三個多月前的飯局上,許軍昂認識了田平安。三個多月。原來在那么長時間以前,就有人有所謀劃和行動了。 原來人決定發起壞來,可以這樣耐住性子謀定而后動,草蛇灰線伏脈千里,就為了給別人下絆子使壞。想想真是可怕。這份壞心思里,除了包藏禍心,還包藏著謀略和伏擊。原來職場商場上,有人肯為做一個壞人如此下功夫。 周瀚海打斷了許軍昂泣血的認罪和自責,他讓他保持安靜。接下來他和任炎、張騰一起分析這件事情。 楚千淼看到任炎輕輕皺起了眉。他說:“很明顯,有些人早早就不想讓瀚海家紡上市,或許因為仇視瀚海家紡,也或許因為上市后的瀚海家紡會發展得越來越好,占據越來越多的市場份額。所以他們特意在公司敲鐘前搞這種小動作,也真的是費盡心思了?!?/br> 楚千淼從剛才任炎說話開始腦子里就一直在高速運轉。她在想一件事情。 想著想著一抬頭,撞上任炎向她看過來的視線。任炎好像讀懂了她腦子在想什么似的,直接點她的名:“楚律師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楚千淼向耳后掖了掖頭發,說:“我是覺得對方下手選人選得很準,他知道從董監高里找下手對象,也知道董監高里愛喝酒、愛交友、為人豪爽不拘小節、最容易進套的人是許總。所以我在想,對方對瀚海家紡公司的情況、對瀚海家紡人事的情況,真的都非常了解?!彼D一頓,說,“如果是狄沖聯合了誰在搞鬼,但他被辭退的時候,許總剛被周總挖過來,他還并不了解許總是個什么樣的人?!?/br> 楚千淼說到這里停下來,她向任炎看過去,他對她輕輕一點頭。那一個輕輕點頭里,有著對她推測的贊許。楚千淼垂下眸,忍不住又向耳后掖了掖頭發。 周瀚海出了聲:“楚律師雖然年輕,分析問題卻很透?!彼D頭對余躍說,“公司里面還是有老鼠,再清查一遍吧?!?/br> 余躍應聲說好。而后他憤憤地說:“狄沖鬧騰那次,任總提醒過我,那次我就查過一遍了,清出去倆貨,沒想到還是沒清干凈?!彼藓薜啬ズ蟛垩?,“我看這么怕瀚海上市之后做大的,準是我們的競爭對手格嵐爾家紡沒跑了!” 張騰說:“但我們沒有證據是格嵐爾家紡在背后部署這件事的,而且目前重要的不是找到底是誰給許總挖的坑下的套,當務之急是要解決掉眼前的問題?!?/br> * 許軍昂最終因為違規增持上市公司的股份受到證監會的行政處罰。 瀚海家紡辭去了許軍昂的董事職務。隨后任炎組織大家寫好材料,回復證監會:根據《行政處罰法》規定,辭去許軍昂董事職務屬于“主動消除或者減輕違法行為危害后果的"行為,因此應認定為不構成重大違法、對首發不構成障礙。 證監會結合綜合情況,接受了這個回復。 所有人都松口氣。但在等待瀚海家紡ipo重啟的過程中,任炎卻再次接到那名記者的電話。 * 當時任炎正在瀚海家紡的盡調辦公室,屋子里除了他還有楚千淼和秦謙宇他們四個人。 楚千淼看到任炎豎起手指放在嘴巴前比了一下。屋子里所有人立刻噤聲。 任炎在一片安靜中接通那位記者的電話,順手開了免提。 電話一通,那位記者的笑聲就溢出聽筒:“恭喜了任總,有驚無險地過了一關!” 任炎語調平靜地回復他:“您客氣了?!?/br> 記者笑著說:“任總還真不是一般人,這份處變不驚的本事,我佟某人佩服!不過說真的,任總之前是不是覺得我告訴你,瀚海家紡有知識產權方面的雷,是我在聲東擊西地轉移你們的注意力呢?” 任炎的確是這么猜的??伤沁@么回答了,還不得讓這位記者得意死了。 楚千淼一時想不到什么樣的回答才是合適的。 對面辦公桌前,任炎的回答立刻讓她覺得他今天比昨天又帥了一點。這回是智慧帥。 “聲東擊西伏擊了我們一回,揪出的問題卻并不是特別難以解決。所以你這次打電話給我,是想告訴我除了聲東擊西,你還有后招將用,對嗎?!比窝椎穆曇粽Z氣娓娓道來,從容不迫。 “任總確實厲害??!”那位記者都忍不住稱贊任炎,“那我也不賣關子了,之前只不過是試試水,但也夠你們忙一陣子了吧?后面還有顆重雷,這回真是知識產權方面的。經歷過前面的ipo緊急叫停,你應該已經知道事情的厲害輕重了,所以任總,這回想和我好好談談了嗎?” 楚千淼通過手機聽筒欣賞著這位記者厚顏無恥的一副嘴臉,她覺得自己很想罵人。 但任炎還是一副淡定語氣,和以前那通電話一樣,他和這位記者兜圈子。 “談什么?”他語氣平和地問。 “任總你總這樣可就沒意思了!”記者說。 “你不說明白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比窝啄托氖愕赝铺珮O云手。 “得!那我說明白點?!庇浾吆孟袷チ艘恍┠托?,“任總,前面董事的事兒,就是個開胃菜,后面有更豐盛的大餐,這大餐要是端上桌,瀚海家紡短期內就別想上市這事兒了?!庇浾哒f。 “我們如果不想和你談呢?”任炎的耐心依然百分百。 “我剛才說了啊,那你們上市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記者的耐心又給任炎磨沒了一些。 “這是威脅?”任炎問。 “話這么說可不好聽?!庇浾哒f。 “你的訴求?”任炎再問。 “你懂的!”記者老一套。 “你想要錢?對你想要錢!我怎么剛想明白,”任炎絲毫不給記者插話的機會繼續一口氣地問下去,“那你想要多少?” 記者似乎沒剩下多少耐心掰扯,于是他順著問話答了句:“多少的話,等我們見面聊?!?/br> 任炎引著他,終于聽到這句他想聽的話了。他像上次那樣直接掛斷通話。 隨后他帶著楚千淼和秦謙宇去了周瀚海的辦公室開會。 他對周瀚海說,他又接到了那個記者的電話,又收到了他的威脅。而這回的威脅有可能是真也有可能是假。他問周瀚海,假如是真的還有所謂的重雷,周瀚海打算妥協嗎,打算和那位記者見面談談條件嗎。面談的話,最終可能要支付給那位記者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周瀚海沉著臉,字字鏗鏘:“我絕不會向這種渣子小人妥協!我周瀚海的企業,沒偷沒搶積極納稅,憑什么受這種人威脅?!我不想是靠這種封口的方式上市的,如果是這么上市,那我寧可不上!有問題讓他盡管曝出來,我正好改進!等改好了我照樣上市,上得還心里踏實!我絕不會花錢買封口,這是屈辱!” 楚千淼被周瀚海這番話震撼到了。 她甚至有點心潮澎湃,她想周瀚海真的是她所見過的最磊落、最正能量的企業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