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潛入了密林之中， 尋找周臾留下的稀薄痕跡和氣味。按照小夜叉的說法， 他們部族被金翅鳥幾乎追殺殆盡，在一次大屠殺中，從戰場上撿到了兩個奇怪的女人。女人身上既沒有天人的味道，然而聞起來卻十分芳香，完全沒有被污染過的樣子。

    他們的首領準備將人帶去更下山的地方試驗能夠繼續抵抗污染，然而在營地修整的時候卻被金翅鳥追殺。那鳥并不饑餓， 只是追著女人的味道而來。首領不愿交出， 被虐殺后， 兩個女人也被抓走， 之后便不知所蹤了。

    跟著這條模糊的線索，明昭追尋負責本地的金翅鳥。它的巢xue掛在海下的黑崖上， 然而洞內只有零星的血腥味兒， 鳥卻不知所蹤。他看著黑色的獸血笑， 那女人，永遠都不會束手就擒。

    茫茫天人界內找一個人不容易，然而找金翅鳥卻十分簡單。它們出現的地方，總是伴隨著殺虐和血腥，只要往最黑暗暴戾的方向走便行了。

    明昭追著去了十幾個獵場，最終抵達阿修羅的領地邊緣，終于聞到了熟悉的清香味道。他循著香氣而去， 撥開密草， 卻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小心翼翼地從竹筒里倒出幾滴水混在鍋子里， 熬粥。老者身邊另有一個完全人類的女人， 有點急躁地問，“你保證這樣味道就會好嗎”

    這是白良。

    “我是無所謂好不好吃，是你嫌粥太苦了我才試試。這樣能救命的水，其實不該浪費”老者十分心疼，“上山的路很遠很遠，咱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遇到同行的人，當然要節約一些?！?/br>
    “吃不好休息不好，身體垮了什么都沒了，還談升山”白良不贊同地搖頭，“要不你還是按照我說的辦，先幫我找同門?！?/br>
    “須彌山天大地大，什么線索都沒有，如何找”

    “有線索啊?！卑琢嫉?，“蟲，天人界控蟲的部族?！?/br>
    老頭大驚失色，“蟲那么可怕的東西，怎么可能被控制從來沒有這樣的部族，我跟你講過很多次了，你為什么不相信”

    “怎么相信你畢竟咱們兩目的不同，對吧”白良很堅持，“我得找到同門后回去救人，你要是不愿意一起，咱們把這些東西分了，一人一半，分道揚鑣?！?/br>
    明昭不欲再聽，走了出來，沉聲道，“周臾呢”

    白良驚訝地抬頭，看著黑暗里走出來的男人，火光中顯得有些陰沉。她立刻站起來，半晌道，“顧明昭”

    蒼老頭不解，“故人”

    明昭點頭，道，“周臾呢”

    白良吞了下口水，有點畏懼道，“我們被金翅鳥一路追著去了阿修羅的一個衛所，結果那里也被毀了。后來周臾不忍心那些阿修羅被殺，主動跟著金翅鳥走了，離開之前留了這些東西給我們?！?/br>
    一份凈食，一份凈水，量不多，質高。

    蒼老頭大概聽明白了，道，“她拜托我去找山主，說山主的意思她懂了，請見面?！?/br>
    明昭面色寒涼，目光銳利，“再后面的消息呢”

    白良和蒼老頭雙雙搖頭，“她被抓走之后，我們也沒辦法在衛所繼續呆下去，只好離開了。幸好阿修羅的那些兵還算講道理，沒有搶走這些凈食?！?/br>
    明昭點點頭，轉身欲走。白良追上去，道，“顧明昭，你一定知道控蟲一族在哪里對不對告訴我，我找過去，嚴林肯定能救回來?！?/br>
    “蟲是天人的病，是貪欲?！泵髡褯]有回頭，只看著遠處深黑色不斷翻卷的云層，“你覺得有什么人能給天人治病”

    白良有點吃驚，腦子里翻出不太好的預感，看了看蒼老頭。

    “你們兩人同行吧，總能有個照顧。至于嚴林的”明昭的聲音飄在天邊，“救不回來了?！?/br>
    “不會吧”白良不太相信，師叔明明說了，只要聞到那個味道找過去，找到看門人，抵達天人界，那么就能得到藥。只要有了藥和典籍，人間界就會變好，也算是從側面拯救了人類。結果，居然不是蒼老頭嘆口氣，“我沒騙你吧蟲真的無藥可醫，須彌山這么長久的歷史，就沒聽說過生了蟲的天人被醫治好。除非是徹底刮骨療傷，然而也只能緩解，哪里能根治呢”

    明昭回到須彌山山頂，蘭因依然在荷池邊逗魚，見他后道，“找到人了”

    “一點點線索而已?！彼匆谎?，“你好像心情很好”

    “剛才見了一個很好玩的事情?！碧m因嘆口氣，“周臾真是一個讓人心情愉快的好姑娘，須當年若有她這樣的心性，就不會早走，景光也不必如此?！?/br>
    “難說?！泵髡褤u頭，“人性善變，如果須不出手刺激景光，他又怎么可能會有變化不要將原因歸罪他人?！?/br>
    “這么說起來，巡游者大人倒是日日自省了?！?/br>
    明昭點頭，“因為，我還太弱了?！?/br>
    說完，他不必蘭因開門，直接沖入了代表人間界的門洞。蘭因看著阻攔了自己無數次的虛空，如豆腐一般被擠開，蒼涼地笑了一下。

    明昭進入人間界的空間站，這里沒了主人，但已經恢復生機和寧靜。沈默等人在田間勞作，胖子頂著羅睺在花海邊上摘花瓣玩兒，見他突然冒出來，嚇了一跳。

    “你怎么回來了”他丟開羅睺跑過來，“周臾呢”

    “周臾呢”這正是明昭要問的問題。

    胖子馬上跑回宮殿，從書房翻出一疊厚厚的紙來，“明昭，周臾在這里。這是她這么多天給我寫的東西，不知道為什么，她進不來了，但是意念力可以回來，也能將東西帶出去。你看”

    明昭皺了下眉，居然沒辦法回來他偏頭，看了下外面的空間神木，已經長了有人高，碧玉一般的葉片在空氣中舒展，絲毫沒有被影響的樣子。

    紙條上陳述了周臾的現狀，報告了幾次位置經歷，進入天人界后降落在雪山上，被一頭白鶴帶去了夜叉的領地，被金翅鳥搶走，落在阿修羅的衛所，又被金翅鳥追來，最后被一個叫做羅意的阿修羅王孫接去了洛城。她準備和阿修羅族的上層做生意買賣水果蔬菜，讓胖子給沈默安排任務，務必要將十畝天地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你看，這是她換回來的鮫珠?！迸肿恿脸鍪掷锏拇?，“她說這門生意很好做，有得賺。對了，還有一封給你的信，在最下面?！?/br>
    明昭翻到最后，果然有一封密封好的信。

    “收到我給你寫的第一封信，會不會很激動有沒有覺的自己很無能居然等到我主動聯系你，你太令人生氣了”后面畫了一個憤怒的表情。

    “我現在在海邊的洛城，玩得挺好，城主羅意很熱情地招待我，辦了一個盛大的典禮來慶祝咱們的第一次交易。他請了吳穹，羅格和其它幾個王孫貴族，另外有一大批商人。這樣好的機會我沒放過，所以在會上當場給大家說了，做凈食凈水的生意，只能找我。目前來看，大家反響很熱烈，我的安全問題也解決了?！?/br>
    “唯一有點麻煩的，目前我正在被熱的追求著?！焙竺娓搅艘粡埿δ?。

    明昭笑了一下，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

    “并且，成了羅意名義上的妻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周臾攤手，“我自己都很意外啊，沒想到居然一夜之間成為那么搶手的女人?！?/br>
    “你知道不，我長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主動追求。這邊男人追女人的手法太有意思了，盛大的婚禮，豪華的房子，還有各種漂亮的衣服和首飾。至于地位，派了很多人給我使喚呢，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在保護我。金翅鳥天天在洛城上空盤旋，但沒找到進攻的機會，因為他們為了我打開了城防。感動不”

    “我自己寫到這里都感動得不行了。所以，你好好反省，暫且不用著急來找我，辦事去吧?！?/br>
    “據說阿修羅曾經有一個強大的對手，被稱為夜叉。他們已經完全墮落，成為金翅鳥的口中食，你去看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敝荇М嬌狭俗约阂苫蟮哪?，然后道，“一族興盛而另一族衰敗，總有一個死亡交叉點嘛。蘭因雖然沒有直接插手管理須彌山的事務，但是每年的升山，免費賜予凈食和凈水，總覺得不太單純，對不不管是他的陰謀，還是別的什么想法，有點妨礙我做生意呀?！?/br>
    “所以，為了我的錢，你就跑一趟吧。我會在洛城呆一段時間，然后跟著大部隊升山玩去?！?/br>
    “至于，追求我的男人們”周臾畫了個笑臉，“你自己看著辦?！?/br>
    明昭看完信紙，眼珠盯在紙面上不動了。

    胖子關切道，“怎么樣”

    他抖了下信紙，手一翻，收入懷中，道，“安排了一點事情?！?/br>
    “有沒有我能幫得上的”胖子急切道，“能不能早點把周臾弄回來，我天天呆空間里都要悶死了。外面好多事情，父母那邊要交待，編輯肯定也在等我，這么長時間沒聯系，要報警了課怎么辦親，我hoid不住呀?！?/br>
    明昭拍拍胖子的肩膀，“沈默很配合你的工作，羅睺也養得很好，田地里的菜也長得很不錯，沒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胖子，我看好你，你加油?！?/br>
    胖子捂頭，老天，要不要這樣

    “我先走了，空間站的事情交給你了?！?/br>
    世上怎么會有這么不負責任的人

    “對了，如果周臾再來留言，你告訴她我來過了，會去辦好她要求的事情?！?/br>
    胖子有點悲憤道，“你們兩口子的事情，為什么要拉上我”

    然而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空留余音繚繚。

    周臾并不知道胖子的痛苦，她倚在雕花的石頭欄桿邊，好奇地看周圍塔尖上冒出的電火花交織而成的電網。金翅鳥畏懼雷電，不敢靠近，只遠遠地徘徊而不愿離開。

    吳穹坐在旁邊擺弄著一張地圖，道，“這是須彌圖，上面有四條升山的路。也是給你的禮物，希望你能喜歡?！?/br>
    當然喜歡，來了這鬼地方，對這世界的雛形沒有任何印象。蒙頭撞了這些天，無緣無故結了個婚，終于有懂事的家伙送了她想要的東西來。她起身，將地圖摟過去，道，“吳穹，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生意怎么做比較好”

    “還真有點難辦。羅意搶了先機，讓你主動奉了禮，成就了儀式，還真就是他的人了。沒他的同意，我和你交易就是壞了規矩，整個阿修羅族都會”

    她摸了摸下巴，這個婚結得真奇怪。哪個地方的風俗，是要新娘子送禮物給男方的她明明收了錢，銀貨兩訖的交易而已，結果“羅意向來jian詐，曉得控制不住你，所以搶先動手占了先機?！眳邱房粗?，“他可不在意你同意不同意，只要其他阿修羅不敢就可以了?！?/br>
    “我不會把貨交給他?！?/br>
    “可我們得另外按比例給錢給他?！?/br>
    “啊，一想到我被這樣占便宜了，就有點憋屈?！?/br>
    吳穹指指天上的金翅鳥，道，“就當了交了保護費”

    “我覺得，你會有辦法?！敝荇Σ[瞇地看著他，“不然你找我聊天豈不是無聊，對吧？”

    第098章

    這個世界， 就是須彌山。

    山高不知幾何， 深卻又無法探底。

    可這是一個矛盾。

    “如果山沒有頂也沒有底，你們怎么知道的那個山主住山頂的謠言又是從哪里來的”周臾研究所謂的須彌山地圖，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奇形怪狀的石柱，以海味分界線，上清下濁，巨大的山脈山谷和平原組成， 城市和村落散布在山間。然而山頂是一片白茫茫， 山底又是一片黑漆漆， 什么都看不見。

    吳穹非常健談， “每年升山的時候會拜見山主，雖說是山頂， 然而依然有綿延的石柱向上。只那些石柱太小， 不足以支撐人攀爬行走， 因此推測上面有山，然而人力無法觸及了。山底也是同樣的存在，只不過是沒人敢深入，因為喪氣太深，而且傳說那里有蟲”

    “吳穹，不要亂說話?！绷_意從外面走進來，解了外套丟在架子上。

    吳穹沖周臾做了個抱歉的口型， 身體一側， 手落在她腰間， 貼得很緊， 十分親密的摸樣。周臾翻了個白眼，又來了。

    那天的盛宴，高潮本應該是羅意和她執手站在陽臺上，面朝大海迎接佛光，然而她卻跳出來大叫銀貨兩訖。當場十分尷尬，聽不懂的人以為她瘋了，行為失禮，且自家王孫被侮辱了。聽得懂的人，諸如吳穹、羅格之類的，第一時間是震驚，接下來卻沒辦法行動，因為金翅鳥在攻擊。

    羅意不愧是能獨身對抗金翅鳥的阿修羅王孫，他手指放在口中打了噓哨，坐騎彩凰飛撲下來，而他則躍了上去。所有人的目光中，城防的守備打開了防御的電網，將金翅鳥劈了數百次，令它尖叫著離開。然而他并沒有滿足，駕著彩凰追去了天邊，一道流光飛過，是他的利箭穿透了金翅鳥的翅膀。

    周臾有點尷尬，自己的廣告時間，被金翅鳥搶了風頭。她訕訕地跳下來，隨手扯掉手腕上的金手鐲丟空間里，騙婚的玩意，還是化成能量好了。

    小幺滿臉憤怒地沖上來，惡狠狠地說她壞了羅意的尊嚴；西度不太敢攔她，是被稱著吳穹的男人硬將那漂亮的女阿修羅給攔開了。之后，他仰頭道，“你無法反抗羅意那么強大的王孫?！?/br>
    她給氣壞了，道，“那王八蛋，壞了我的大好事。本來說好了辦交易的儀式，合作共贏，結果他騙婚?！?/br>
    “這是明搶?！眳邱废碌亩x比她更偏激一些，聽起來像是同志。

    趁羅意還沒回來，周臾得給自己找個退路。她斜瞥著吳穹，“別人都不敢來找我搭話，就你敢。怎么樣是不是有想法”

    “然而修羅多情”

    周臾眉毛跳了一下。

    “婚禮只是權力和利益的歸屬，在這之下卻容許私情”

    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他將手落在她肩膀上，“看見你的第一眼，便被你的眼睛迷住了。比世界之淵還要深邃的眼睛，你就是女神”

    一輩子也沒有過的驚悚，原來還有人能干出閉眼說情話的本事，她服氣。

    于是，儀式過后，吳穹強拉著桑格借口游玩賴了下來，但桑格真跑出去玩的時候，他則來拜見所謂的女神。也不過是當著羅意的面，動動手腳，在沒人的地方說點sao話，或者偶爾把周臾想要的諸如地圖之類的東西丟出來，勾引她的好奇心。

    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一直在圍繞升山打轉。

    “金翅鳥還沒有離開嗎”吳穹很坦然地表露和周臾的親密，“這樣也太憋屈了點兒，我還想趁著海潮沒來的時候，帶周臾出去玩一趟。你要不然加加油，干脆將它斬殺了”

    羅意視線落在他的手上，走過來，將他的手拿開，“桫欏城也遭到金翅鳥的攻擊，你沒接到報告”

    桫欏城是吳穹的領地，距此乘坐白鶴需要飛行兩天，并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