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啼哭。

    她不知該說什么。

    顧明昭伸手在她頭頂上按了按，道，“我去去就來?！?/br>
    她張口欲言，之前那么多的抱怨和要求，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后，她道，“顧明昭，你知道的，我說過不會等你?！?/br>
    顧明昭回頭，變成大人的臉上掛了一個淡淡的微笑，之后義無反顧地投入了門中。

    第074章

    周臾站在宮殿石頭邊緣上， 看著空間變成廢墟， 站了許久。

    胖子剛從地獄回歸，已經沒法挑剔環境如何了，抱著羅睺去亂土堆里，翻出一些沒被搞得太爛的果子出來，用衣服擦干凈，擠出果汁喂在他口中。小孩子果然是餓得狠了， 吧嗒著嘴巴吃東西， 沒有再哭。他松了一口氣， 看趴在旁邊的八個陌生人， 走到周臾身邊安慰道，“不要太傷心了， 只要空間站還在， 人還在， 肯定能東山再起?！?/br>
    空間的水全沒了，泥土失去一大半，許多地方已經能看見破出交接連接虛空的裂痕。也就是說，雖然還在，但離崩潰也不遠了。按照須的說法，空間自循環的能量沒了，需要依靠神木從虛空中吸收能量補充。而她的種子， 握在景光手里。

    她沒回答胖子的話， 轉身走入宮殿， 沖那八人直端端過去。他們早被這一番變故嚇破了膽， 死亡邊緣走了一遭，已是驚弓之鳥。

    “你們幾個，誰是老大”

    伏在地上的幾人僵了一下，原本被圍在中央的一人膝行著出來，道，“沈默，原未來界控制部部長?！?/br>
    “部長算大官不”周臾盤坐在石板上，看著他，“你抬起頭來，我看看?！?/br>
    沈默抬頭，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從臉頰到頸項一道猙獰的未愈合的傷口，可見來之前被收拾得厲害極了。周臾將這幾人關在空間里一個多月，沒和他們說過話，也沒對他們有過限制。他們也很懂規矩，平時會在田地里幫忙，也會負責宮殿里的衛生和日常，但絕對不會擅自取用生活之外的份量。所以，即使過了這么長的時間，他的傷口依然沒有愈合的跡象。

    她盯著傷口上胡亂生長的rou芽看，如果景光的目的真是想霸占六界，首先得統合未來界。沈致遠是個不聽話的，要搞定他得費點勁兒，因此鉆了規則的漏子故意讓下面的人收取第六區的賄賂放千藝和龍驤過來。景光也做好了被發現的心理準備，開始只交了一個人出來應付了事，后來忽悠不過去之后，忍痛將剩下的七個也弄了過來。也就是說，這幾人恐怕之前就不怎么得他的心，順手處理而已。

    “廢話不多說，你們來我這兒也有一段時間了。我沒理你們，你們也算是守規則，呆空間里除了使用必要之物外，沒禍害我其它東西。所以，雙方算是互相有個好印象”

    沈默道，“多謝門主寬恕?！?/br>
    “寬恕不寬恕無所謂，反正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沒問題吧既然是我的人了，那就該知無不言，我就幾個簡單的問題，好好答?！?/br>
    “請說?！?/br>
    “景光在須死后，有沒有什么反?！?/br>
    “控制部是未來界最基層的部門，直接為旅客進出和生活服務。我們八人在其中服務最長時間的不超過十五年，并不認識叫須的人?！?/br>
    胖子抱著羅睺過來，哄著他睡著后，將他小心放在地板上，終于空出手里開始收拾自己身上的血污。他道，“周臾，空間里現在這么亂，咱們先收拾出來唄”

    周臾抬手阻止他多事，繼續道，“有聽說過景光性情大變嗎”

    沉默微微垂頭，道，“從我入職到現在，景光性情如一?！?/br>
    她微微瞇眼，還真問不出什么東西來

    “不過，我在成為部長后，為了提出新的規章制度和管理方法，查閱過歷來的管理制度和機構變化。未來界的空間站一直分為八個管理部門，各司其責。但在八十年前，突然增加了一個外聯部。職責不明，成員不明，但耗資巨大。我曾經提出削減費用，明確職責，被拒絕了?！?/br>
    沈默的頭垂得更低了，“后我開始追蹤外聯部的活動，發現空間站內只有一間辦公室和一個管理日常后勤的工作人員，所有部員都被派出執行任務。只有在人員大量傷亡的時候，會公開在星域內進行招聘，但任務內容依然保密。有人知道我的動作后，匿名送了一份骨灰來，檢測出其中有大量輻射。這是在廢土長時間生活過的跡象”

    “后來呢”

    “五年前，外聯部部長出現，職責被定為保持未來界各區穩定，促進平穩融合過渡?！?/br>
    “這么說，景光是要將未來界的幾十個分區取消了”看來，他已經完成了內部的整合，不知道用什么辦法說服了中央主腦。這樣算來，沈致遠的存在還真是意外。

    “這是未來十年的發展計劃?！?/br>
    “再之后呢”

    沈默抬頭看看她，道，“星際探索，開發更多更大的星域，尋找更多的資源”

    胖子在妖魔道洗禮了這么久，雖然肥rou還在，但眼睛里的光芒已經不同。聽了這么一會兒，結合前后情和從女羅那里聽來的零碎八卦，心里差不多有了底子，笑道，“你們景光門主，不會是搞定了主腦，自己要當個皇帝吧他沒見著女羅在妖魔道禍害了一會兒，就被搞死了嗎還真不怕拖著你們一起死呢”

    沈默身后的七個人均抬頭，面色憤憤，顯然是不滿。

    “這么說，你們是不滿意他的計劃，恰好千藝和龍驤找過來，曉得了沈致遠的存在你故意將他們放進來，寄望把沈致遠找回去搗亂可就不怕景光反過手來利用你們他只要抓住沈致遠，將他塞回主腦里面去，整個未來界便全部失守了?！?/br>
    “空間有規則，明面上他自己是不能違反的，所以在空間站內沈致遠是安全的?！?/br>
    “出了空間站呢”

    他直視周臾，道，“沈致遠既然能擺脫人類對他的束縛，自然能夠”

    周臾笑了一下，起身走到主機面前。

    胖子馬上跟著起來，抱起羅睺對他們道，“你們還真夠冒險的。不過對付景光那樣的瘋子，確實不能走尋常路線?！?/br>
    說完，他屁顛顛跑到周臾身后，道，“你接下來準備干啥”

    周臾不說話，直接打開了主機，找到未來界的通路，發了信息過去。如她所料，等待的時間很短暫，屏幕上便出現了他的身影。比起第一次見面的從容來，他變得有點兒陰郁了，仿佛初見的女羅，被某種氣息纏繞著。

    “我想著，你也該來找我了?！彼?。

    她沖他伸出手，道，“我的東西呢”

    景光從懷中摸出一顆小巧的銀色種子，手中把玩了很久。他看著她道，“告訴我，剛才發生了什么?！?/br>
    “須做了一些布置?！?/br>
    他垂著頭，種子在修長的指間滾動，仿佛在做某種躲避的游戲。

    “她和明昭定下我的婚約的時候，做了另外的交易。保存了一部分思維在空間內，當內循環的能量用盡后，而你沒有將種子主動給我，她便告知我全部的前因后果?！?/br>
    手停下來，種子微弱的銀色光芒襯得他的皮膚更白。他抬眼，沒來得及掩蓋其中的陰霾和瘋狂，陰森森道，“你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偏頭，“你想要顛覆六界的事還是利用了她的愛查探明昭的弱點”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可怕，直勾勾瞪著她，仿佛要吃人的樣子。

    胖子往旁邊挪了挪，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實我覺得你原來的計劃很不錯，只要搞到明昭的身體，肯定能發現他和無間道的秘密。結果須太義氣用事，得不到你的回應，一把將它丟能量槽里給化了。你在開始計劃的時候，難道沒有做風險管控嗎她那樣的女人，戀愛腦，只要你給點點反應，說一句我也心悅你，她肯定對你死心塌地。畢竟，你什么都沒說，她就能把最重要的種子給你，對不對”

    景光雕像一般，身體周圍環繞重重黑氣。

    “老人的話從來都有道理。為什么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還不就是因為他們心眼小，睚眥必報，總在關鍵時候掉鏈子。掉鏈子就不說了，后面還搞了這一手，把全部麻煩留給我，讓我怎么辦”周臾指指身后，繼續刺激他道，“我空間現在什么情況你那邊應該能看見，畢竟你目前還是我的監護人。你說，我該怎么辦”

    “你想怎么辦”他開口了，聲音如同寒冰底層發出。

    “請你將神木的種子給我?！?/br>
    “憑什么”

    周臾挑了挑眉，“我和須不同，她既軟弱又沒決斷，既想自由又舍不得付出。世上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有所得必有所失，我想得很清楚了”

    胖子聽得面色倉惶，想阻攔她說出更過份的話。

    景光手落在塌的扶手上，木頭裂開幾道裂紋，“閉嘴，不要再提她一個字?！?/br>
    “誰你是說須嗎為什么不能提”周臾收了輕松的表情，兩手按在臺面上，“我這么說她已經很客氣了。還是說，聽見她的名字你就會想起自己曾經利用過她，會有點愧疚后悔還是遺憾沒把她騙得更慘”

    他拎起種子，微微用力，外殼發出一點點碎裂的聲音，威脅的意思很明白。

    她心中冷笑，原來這個男人也是有感情的。她道，“須告訴我了一切，我根本不怕你將那玩意弄沒了。畢竟她和明昭將種子給你，你沒想過為什么嗎”

    “你為了自己的目的付出太多，絕對不容許失敗。所以你不會讓人間界以任何方式湮滅，你一定會將它給我?！敝荇н肿煨σ恍?，“不過，我和你不同，不做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只要你將種子給我，我可以轉告須給你的最終留言。你可以不聽，畢竟只是一個利用過的工具而已”

    景光微微轉身，身體隱藏在陰影里。

    周臾看看外面天色漸晚，主機上開始報警，這是空間能量急需補充的信號。同時，屏幕右下角的能量點也開始慢慢減少，想來儲存的能量自動修復空間?？蓞^區十億，根本頂不了多久。她手心微微冒汗，背心發涼，內心在懷疑當初須和明昭為什么能托大將重要的種子奉出去呢她不再做什么，道，“胖子，我先把你送出去”

    景光的聲音響起來，只兩個字，“接著?！?/br>
    未來界的空間門開，一顆銀色的種子飛出。

    周臾揚手抓住，心臟瘋狂地跳動。

    “你可以說了”

    她轉身，手拍在胖子身上，將他送了出去。爾后自己也緩緩走出宮殿，準備將種子種下。

    “周臾”景光的聲音變得有些凄厲了。

    她沒有回頭，輕聲道，“景光，她最終什么也沒說?！?/br>
    時光迢迢，那些愛，付出過，傷心過，始終沒有隱瞞過。最終錯過，無話可說而已。

    第075章

    林澤眼睜睜看著周臾兩人連同蟲母憑空消失， 同時以蟲母為基礎構建的全部防護網崩潰， 連同他腦子里的卵蠢蠢欲動。

    “發生了什么”他呲牙欲裂，抓住旁邊一個穿袍子的人問，“父親不是說了最高規則招待，為什么成了這個樣子”

    那人也被變故驚呆，蟲母幾乎是神一般的存在，沒人想過如果沒了神這世界會變成什么樣。他結結巴巴， “都按照老太爺的意思辦， 可蟲母突然興奮起來， 根本沒辦法控制”

    話沒說完， 他口鼻中噴出一股股的鮮血，顯然是失去蟲母的束縛， 他腦子里的卵破了。只幾個瞬間， 那人的腦殼破裂開， 有蟲翼震動空氣的聲音出現，之后是貪婪的咀嚼聲。林澤眼看著一個墨綠色的影子從裂開的頭骨中爬出來，貪婪地吸食著腦漿和血液，之后撕扯著面皮上血rou，只留下森森白骨。

    從未有過的經歷，恐懼爬上了林澤的心頭。

    自有蟲以來，蟲卵種下以后， 頭痛是唯一的后遺癥。待到蟲孵化后回歸蟲母， 被寄生者的大腦雖然會空掉， 但絕不會產生如此可怕的場景。如果說， 這才是他們信仰的真相，那這么多年來，林家所供奉的到底是什么“阿澤”嚴林的聲音出現在身后。

    他恍然回頭，見嚴林逆著人逃跑的方向下來，急切地看著他吼道，“外面的蟲陣崩潰了，有蟲破體而出。我開了密閉門能暫時抵擋一陣，可外面還有數百的賓客”

    應和著他的話，那蟲啃噬完后，留下一地白骨，循著活人的味道飛出去。它根本看也不看種過卵的人，顯然認同同族各自的地盤，若遇見的是未種過蟲的人，則是毫不客氣地撲上去，兇殘大嚼。

    林澤冷汗如雨，林家要完了。

    嚴林沖到地底，看著空蕩蕩的高臺，“蟲母怎么了剛才發生了什么為什么它的氣息全沒了蟲網全沒了，我見不對馬上”

    “你先走?！绷譂蓳荛_他，快步邁上臺階，“聯系老太爺，就說蟲母欲攻擊周臾和顧明昭，搏斗起來后突然全部消失。沒了它的控制，在此基礎上的全部技術都不能使用了。所有種了蟲的人，回天巢，或者來大宅，避免外出?！?/br>
    說到這里，他的腦子隱約作痛，這是卵中安眠的幼蟲在掙扎。他趔趄一下，道，“蟲主動破體了，會吃掉宿主，之后會攻擊普通人。放任下去，林家會完蛋?！?/br>
    兩人跑上地面，一路果然各種倒伏的家族成員，只各種顏色的蟲在空中飛舞。它們被四面立起的鋼板和頭頂的鋼板阻止，可已經有一只螳螂用前爪攻擊，在鋼板上鑿出深深的痕跡來。如此下去，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阿澤，你出去疏散賓客，聯系老太爺。我在這里將它們處理掉”

    “區區巢蟲，能做什么”林澤道，“你滾吧?！?/br>
    沒等商量好，又是幾聲慘叫傳來，果然又有兩只飛蟲升空。

    林澤見勢頭不對，按下墻邊的控制器，將嚴林踹了出去。嚴林大驚失色，雙手牢牢抓著他，可被甩開，扯壞了他手腕上的那串天香，珠子四散落地。飛蟲嗅到外面的空氣，團聚著過來，但似乎又有什么畏懼一般不敢直接撲過來。林澤冷靜地將門合上，門外傳來不甘心的撞擊聲，片刻之后消失，想來嚴林也不至于蠢到死磕，應是去緊急處理以及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