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云禾你對北境不了解。北境這個地方,是大成國最北邊的地方了,再往北去,便是一片荒山雪海,人跡罕至,別說普通人,便是一般的妖怪也極難生存。而今來北境的,都是從大成國逃來的人,林昊青如今阻斷了南北的路,不對我們動手,但將路上要來投靠我們的人通通都抓了,也不讓各種物資運送過來……” “他想孤立北境?!奔o云禾道,“朝廷此前沒做到,他憑什么?” 聊起正事,兩人都不再磨嘰。 長意道:“朝廷有國師府,但國師府終究人少。所倚仗的,不過是軍隊將士,封鎖再嚴酷。我北境有前來投靠的妖族,依舊可以避過他們,從空中,河流,繞過兩側高山,送來物什?!?/br> “嗯?!甭邋\桑點頭,“這次還好我會隱身,不然都要回不來了,他們的馭妖師控制了好多大妖怪,天上飛的,河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有,所有的道都被他們控制了?!?/br> 長意沉吟道:“我攻馭妖臺,諸多馭妖師未盡全力,而今情況怕是不同?!?/br> 紀云禾也沉思道:“林昊青此舉,仿佛真是要舉四方馭妖地之力,與北境傾力一戰,但為何?”她不解,“北境與朝廷爭斗越長,對他,對馭妖一族,不是越有利嗎?他何苦摻和到這淌渾水里來?順德公主到底許了他什么?他不會真的想滅了北境……” 洛錦桑在一旁聽得摳頭:“你們在說什么?當初馭妖臺的馭妖師為什么不拼命保護馭妖臺,非得拖家帶口,全部牽到南邊去?還有……林昊青若不想滅了北境,他這么浩浩蕩蕩的過來干什么?” “遷去南方是為了合并馭妖一族的勢力?!?/br> 紀云禾一邊思索一邊道,“當年馭妖師被四分在四個馭妖地,囚禁自由,便是朝廷恐懼馭妖師之力,為了限制馭妖師。北方馭妖臺被北境反叛勢力傾覆,他們理所當然,撤離北境,卻沒有走向更近的東方與西方馭妖地,反而直奔最南方的馭妖谷,因為馭妖谷實力最強?!奔o云禾喃喃自語: “朝廷被北境分去了心力,馭妖一脈韜光養晦,才有今日,今日他們必有圖謀?!奔o云禾思索著,“林昊青,林昊青……你這次來北境,又是為何……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你?!笨彰骱蜕械脑挷辶诉M來。 所有人目光一轉,空明和尚將一封還帶著寒氣的信件扔到了長意面前的桌上。 洛錦??粗彰鳎骸按蠖d驢,你這話又是什么意思?” “林昊青遣人來信,讓北境交出紀云禾,得到人,他便立即撤退。信在此?!笨彰骺粗L意,“送信人也還在北境,等你回復?!?/br> 長意信也未展,只手中寒氣一起,將信件凍成一塊冰,他再是一握,那信件登時粉碎:“讓他滾?!?/br> 空明冷笑:“我料想也是如此?!彼D身要走,紀云禾倏爾道: “等一下?!彼@一聲剛將空明喚住,長意便緊接著又是一聲斥:“不準等!” 紀云禾看向長意,有些好笑,又有些氣:“我話都沒說完……”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br> “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 “我知道?!?/br> “你不知道?!?/br> 洛錦桑嘴角抽搐,看著兩人:“你們成熟點。加起來都快一百歲的人了……” 紀云禾難得賭氣道:“他是妖怪,年紀都是長在他頭上的,這一百歲他得擔八成!我還小?!?/br> 長意拳頭握緊。 洛錦桑一臉嫌棄的看著紀云禾:“云禾……你現在表現的很幼稚?!?/br> 空明和尚在一旁瞥了洛錦桑一眼:“你怎么好意思說別人幼稚?” 洛錦??酥疲骸拔以趧窦?,你不要把戰火引到我身上哦,我警告你?!?/br> “警告我?洛錦桑,你又私自離開北境,我還沒找你算賬……” “算什么賬,我待在北境你嫌我,我離開北境你也嫌我,你怎么干啥都嫌我?” 眼見他兩人吵了起來,紀云禾有些傻眼。 “夠了!”最后,到底還是長意擔起了成熟的擔子,他道,“要吵出去吵?!?/br> 紀云禾揉了揉眉頭:“你們都夠了!不是說送信的人還在北境候著嗎!能不能聊聊正事!” 關于幼稚的爭論終于落下帷幕。 紀云禾深深的嘆了口氣,道:“讓我和林昊青見一面?!?/br> “不行?!?/br> “我沒說要跟他走,我說的是,和他見一面?!奔o云禾望著長意,“我需要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br> “不行?!?/br> “為什么?” 長意默了許久:“紀云禾,別忘了,你還是我的階下囚?!?/br> 第七十三章 站在你這邊 話聊到此處,讓長意放紀云禾出去似乎是再無可能了。紀云禾琢磨了片刻: “那讓我見見帶信來北境的人?!?/br> 洛錦桑一愣:“這么晚了……” “現在不能耽誤時間?!奔o云禾后半句未說……時間太金貴了,不管是她自己的時間,還是大局的時間…… 長意沉吟片刻,終于對空明道:“帶她過來?!?/br> 在后塌見使者,終究太不像話,是以,這半個月以來,紀云禾第一次走到了那屏風之外。 長意坐在書桌后面,紀云禾坐在左側,空明與洛錦桑都站在紀云禾身后,像是監視,也是保護。 燭火搖曳,不片刻,一個娉婷女子緩緩走來,到了屋中,先給長意行了個禮,隨后看了一眼坐在左側的紀云禾:“護法?!迸尤崛釂玖艘宦?,“久仰大名了?!?/br> 眼前的女子一身妖氣,想來是個被馭妖師馴服了的妖怪。而她模樣看著面生,紀云禾從未在馭妖谷見過。但被林昊青派來做使者,想來林昊青是極信任她的。 “你認識我?”紀云禾問。 “谷主先前常與思語提及過護法,還曾作畫像給思語看過,思語自然識得護法?!?/br> 這話說得有點意思了。 林昊青時常與她提起過紀云禾,還畫過紀云禾的畫像?這不知道的,聽此言語,還以為是林昊青對紀云禾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思念。 站在紀云禾身后的空明和尚眼神一抬,若有似無的瞄了書桌后的長意一眼,但見長意嘴角下垂,眸中神色不明。 紀云禾笑道:“我竟不知,我與谷主的關系竟然這么好?” “自然是好的,當年護法與谷主共患難,同謀劃,一起度過了大難關,他才能登上谷主的位置……” 紀云禾一怔,眉頭皺了起來,她打量著面前的柔弱女妖,這女妖說的……難道是她與林昊青殺了林滄瀾,瞞過順德公主一事……但這種事,紀云禾以為林昊青只會讓它爛在肚子里,怎會與這外人道? 或者……這并不是個外人? “你是林昊青的……?” “奴婢是谷主妖仆,名喚思語?!?/br> 六年時間,林昊青還養了個自己的妖仆出來。 “尊主?!彼颊Z轉頭,對長意道,“我谷主并無意與北境為敵,只要尊主愿將護法還給馭妖谷,馭妖一族的大軍,自當退去?!?/br> 還真是沖她來的。 “還給馭妖谷?”長意開了口,他冷冷的看著思語,“是還給馭妖谷,還是還給朝廷?”思語待要開口,長意徑直截斷了她的話頭,繼續道,“都無所謂,沒有誰可以從這里帶走她。不管是你谷主,還是京城的公主,都帶不走?!?/br> 長意話落,屋中靜了片刻。 紀云禾看著長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處仿佛還有涼意,絲絲纏繞。 思語再次開口:“尊主,何必徒添傷亡,您是明白人,而今局勢,三方,沒有誰想動手?!?/br> “是嗎?”長意冰涼的眼瞳盯著來著,即便沒有鮫珠,但他天生的氣質,自然讓站于他面前之人,顯得低矮幾分, “北境不是朝廷,亦不是你們四方馭妖地。來此處之人,本就一無所有,只為搏一線生機。國師府讓他們活不下去,那便要滅了國師府,馭妖一族要摻和進來相幫國師府,那便也是北境的敵人。你與我北境談顧慮?” 長意頓了頓,繼續道: “北境之人,一無所有,百無禁忌,無所顧慮。要戰,便戰。沒有條件,無法妥協。交出紀云禾不行,交出空明也不行,交任何一個被北境庇護之人,都不行?!?/br> 一席話落,屋中只聞窗外風聲。 紀云禾看著長意,只覺他如今擔上這尊主的名稱,并非虛號,而當真是,名副其實。 他曾是潛龍在淵,而今,到底是應了后半句…… 潛龍在淵,騰必九天。 良久,思語盈盈一拜:“尊主的意思奴婢明了,失禮了,告辭?!?/br> 她走之后,空明與洛錦桑繼續沉默的站了片刻??彰鞯挂矝]有此前那么大的敵意,許是為長意一番話所動,他只對長意道:“與馭妖一族之戰,并非易事,哪怕是贏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國師府若攜軍隊前來,又要如何應對,你且好好謀劃吧?!?/br> 言罷,他帶著洛錦桑也離去了。 長意提了筆,開始在桌上寫著什么,柔和的燭光中,紀云禾走到長意身前:“長意?!?/br> 長意抬頭看她:“我知曉你要說什么,不想聽,后面去?!?/br> 這個人,今天幾次三番用這話擋住她的話頭,紀云禾又好氣又好笑:“你又知道我要說什么了?” 長意一聲冷笑:“無非是,你不是想被北境庇護之人,諸如此類的言語?!彼麑⑹种泄P放下,“紀云禾,他人投奔北境而來,是去是留是他們的自由,你不是……” “你這話,我倒是猜對了,但我想說的,不是這個?!奔o云禾道,“你又猜錯我了?!?/br> 這個“又”字讓長意一愣。他嘲諷一笑:“是,馭妖師想的什么,妖怪怎么看得清?!?/br> 紀云禾沒再接話,她只拿起他在桌上放下的毛筆,站在書桌的另一頭,就著他未寫完的那張紙,在上面劃了一條線:“這邊是馭妖臺,這是馭妖師封鎖北境的線?!?/br> 紀云禾指著線,肅容分析著: “林昊青而今封鎖了從南到北的所有道路,從陸地,空中,到河流。那他而今的陣勢勢必是橫向排列??罩腥粲写笱钃?,勢必有cao縱大妖的馭妖師,河中與地上亦是如此。而四方馭妖地,多年來被國師府打壓,真正算得上大馭妖師的,攏共不過八人,馭妖谷獨有其三,林昊青是谷主,cao縱全局,必然不會去前線馭妖,雪三月已去海外仙島,自然也不會幫著他們,而我……” 紀云禾勾唇一笑,“我這次,站在你這邊?!?/br> 長意仰頭,看向紀云禾,只見面前這形容枯槁的女子,嘴角帶笑,眸有星光,直勾勾的盯著他,她的自信與驕傲,好似從未被時光和苦痛所磨滅。 燭火在兩人之間跳躍,心中有許多為什么的疑惑堆在喉頭,但長意一時間,竟不想用言語,打破此刻的這一幕。 紀云禾卻轉開了目光,她在紙上的線上點了六個點:“為了全面封鎖北境,空中沒有城池據點,必定有兩個大馭妖師,cao縱大妖控制空中,其余三人,一人斷河流,兩人守陸地,其他的馭妖師,形成封鎖線,但凡任何地方有異動,大馭妖師便能催使大妖前去支援?!奔o云禾道,“打馭妖師,是林昊青封鎖的關鍵。只要空中只要抓一人,地上抓一人,林昊青的封鎖,不攻自破?!?/br> 紀云禾放下筆,長意問她:“你怎知,他們一定會這么安排?” “這是最合理的安排,而且……”紀云禾一笑,“我懂林昊青?!?/br> 此五字一出,長意唇角的弧度,微微落了一些下去。 紀云禾卻沉溺在謀劃之中,一時未察覺,她思索著,繼續道: